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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蛋山傳說

2023-04-12 00:00:00周靜
十月·少年文學 2023年9期

1.不二門

鴨蛋山不是一座山,是一片山野。不二山就是鴨蛋山里的一座小山。

不二山的半山腰有個村莊,叫不二門。為啥叫不二門呢?這么一問,不二門的人說話聲音就低下去,湊近了仔細和你說他們村后的那眼溫泉。

“那眼溫泉嘛,是海水之門。”

“海水從那里涌來咱們鴨蛋山?!?/p>

“只有一眼泉,可不就是只有一張門嘛。一張門嘛,就是不二門了。”

為啥說那是海水之門呢?海水又不是溫的。

“因為珠子啊。”答話的人理直氣壯地說,“那珠子,一顆一顆,溜圓溜圓?!?/p>

不光溜圓,還有五光和十色,寶石一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可惜,這些珠子只在溫泉水里燦爛光亮,一出水,就成了略帶色彩的圓石子。光這些珠子就能說明這里是海眼嗎?

“你要不信,”不二門的人有些不高興了,“就嘗嘗好了?!边@里的溫泉水,絲絲甘甜里帶著絲絲咸味兒。

說遠了,說遠了,這會兒要說的,不是不二門的溫泉石子,也不是海眼不海眼的,要說的是不二門的溫泉。也不對,主要不是要說溫泉,是要說來泡溫泉的猴子。

不二門的溫泉泉眼不大,水量卻很充沛。水從泉眼里冒出來,順著山勢,流到往下三尺的小石潭。大家泡溫泉,就是泡在這個小石潭里。泡溫泉可舒服了。尤其是冬天,一下水,全身暖烘烘的,所有的寒冷疲憊頓時就都消散了。山里冬天常下雪,泡在暖烘烘的溫泉里,看著白雪覆蓋的樹林、村莊和層層稻田,不光身體舒服了,眼睛也是舒服的。

不過,臘月里的第一場雪后,不二門的人不去泡溫泉,都在家忙著,炸巧果的炸巧果,烤紅薯的烤紅薯,熬米花糖的熬米花糖,但家家都要做的是蒸米糕:一是家家都磨了米粉,容易做;二是米粉好染色,蒸出的五彩米糕特別打眼。猴子們一看到彩色的米糕,就紛紛把自己的提兜拿出來了。提兜里裝著什么呢?什么都有,最多的是栗子和核桃,最難得的是桃子。

誰見過冬天的桃子?。?/p>

也不知它們是哪來的桃子。據說,山里有棵桃樹,一年四季都掛果子。也就是這么說說,沒人見過,不管是打柴的、采藥的、撿蘑菇的,還是伐木的,都沒見過這么一棵桃樹,只知道猴子們臘月來泡溫泉,提兜里會裝上幾個桃子。

猴子們并不在村莊附近活動。去到山野深處,才能聽到它們在樹梢打鬧的聲音—在那里也很少看到它們的身影。只在這會兒,不二門的人才能清清楚楚地看看它們。看那些小猴子,睜大眼睛,跟在大猴子身后東張西望的樣子多可愛啊。

人們把自己忙活好的點心拿出來,擺在石潭邊的石頭上。果然,襯著白皚皚的積雪,還是紫的、黃的、紅的、粉的米糕最好看。猴子們也不鬧,從最大的猴子開始,一個挨一個看過去,看到中意的點心,就把自己那藤編的提兜放到盤子旁。誰家的盤子,誰家就來拿走提兜。猴子們的提兜也不一樣呢,一般說來,大猴子們的提兜里東西最多最好。雖然米糕看上去最美,但最先被大猴子們選走的往往是炸得金黃香脆的巧果。

小猴子們在最后選,它們最性急,不比也不看,往往走過第一盤米糕—留到最后的都是米糕—就放下了自己的提兜。

看到小猴子們放下提兜,村里人會發出低聲的歡呼。你想不到吧,那些紅撲撲的大桃子都在小猴子的提兜里。它們的提兜小小的,有的就裝一個桃子,有的還多放兩個核桃。

東西交換完畢,村里人回了村里,猴子們紛紛下到小石潭去嗎?

哈,不是!

溫泉一直往外冒著泉水,泉水流經小石潭又漫出去一路向下,往山下沖積出大大小小好些石潭。猴子們才不樂意規規矩矩在村后的石潭里泡溫泉,它們三三兩兩又跑又跳,選中意的石潭,撿潭底的石子玩,泡得開心了就“哦哦”叫。

村里人呢,回到不二門,拿出桃子,仔仔細細洗干凈,一家人圍坐在火塘邊,按著人數把桃子分成好幾份,一人一份。大家烤著火,慢慢吃桃子。那桃香味兒一入口,夏日的風似乎就在耳邊響了起來,就聞到了山野間悶熱的空氣里草木的氣味,聞到了沉甸甸的稻谷的香味,聽到了蟬鳴聲,聽到了母雞們的咯咯聲……閉上眼睛,一整個夏季就在他們眼前徐徐鋪開。

2.三四屋

三四屋是個小村子,在一個山坳里。三四屋的“屋”不是一間屋子的屋,而是一屋人家的屋:鴨蛋山里,好多地方管一戶人家就叫一屋人家的。要說一個村子就三四屋人家,怎么也不會糊涂弄不清吧。張家、楊家、劉家,還有一家,多明白啊。

咦,怎么是“還有一家”呢?“還有一家”是哪一家?

這個,三四屋的人相互看看,打著哈哈:“還有一家,就是還有一家嘛?!?/p>

再問,他們就只說:“到時你來就知道啦。”

三四屋的山坳很小,三家人一字排開,屋前有一片還算闊大的坪地,把山坳占得滿滿的,怎么看也沒法再擠下一家??删褪瞧婀郑袝r上到這個山坳來,就見山坳里四家人家一字排開,屋前都有一片還算闊大的坪地,有家曬著圍裙腰帶,有家曬著蘿卜酸菜,有家什么也沒曬,還有一家曬著幾個空竹篩,把山坳占得滿滿的。

走過去,進到哪家都是熟的,都像是見過好多回。

要說哪家是新來的呢,也說不清。家家的菜地、稻田都在,去到哪里都像是走過了一輩子似的。路上哪兒有一叢魚腥草,哪兒有塊尖石頭,哪兒可以扯一把紫蘇葉,都熟悉得很。拉拉家常,誰家的親戚一說就都知道。各家的小子閨女也玩到一起,打打鬧鬧,有打疼了哭著回來告狀的,也有偷糖出去分著吃的。誰身上有幾個疤,伙伴簡直比自己還清楚。

大家都清清楚楚知道,這時候比三屋人家的時候要熱鬧許多。但誰家是第四屋人家,又說不清了。

直到一個夜晚之后,三四屋只剩下三屋人家,張家、楊家、劉家,這時才明白過來,那一家是第四屋人家。那一家姓什么呢?

有時是李家,有時是覃家,有時是喻家,有時是龍家,有時是吳家,不一定。

大家說,山里的路有些夜晚會偷偷跑著玩,從那座山跑到這座山。有時,跑遠了,天亮前來不及跑回去,就得連帶著路當頭的人家一起,留在這座山上。這么一說,好像有些道理。那些李家、覃家、喻家、龍家、吳家,細論起來,都住在路的當頭。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啥別的村子不會多人家少人家呢?

這又說不清了。

三四屋這個村子雖然小,常住的只有三屋人家,可他們到哪里都有鄰居。聽到說從三四屋來的,鴨蛋山不少村里都有人會嚷嚷著“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激動地迎出來。

3.巖更

別看鴨蛋山的小山們個兒都不算高,可山谷啊,山坳啊,山溪啊什么的都不缺,懸崖也有。巖更就是一個在懸崖邊的小村莊。

說它小,也不小,比三四屋大多了,有十多屋人家呢。十多屋人家沿著山路分布在一片懸崖上,從屋子出來就是一米多寬的山路,不像三四屋,還有寬寬的屋坪。要曬個衣物、蘿卜什么的,就從山路那邊支起架子,晾出去。于是,花腰帶、辣椒串就懸在懸崖上隨風搖晃了。

“多危險啊?!蓖馊藖淼綆r更,都要感嘆這么一句,“要是……”他們話說半截又不說了——“呸呸”,不吉利。

“要是摔下去嗎?”巖更人爽利地把話接過去,大嗓門地問。

來人嘿嘿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摔不下去,”巖更人話音得意起來,“上回有人摔下去,是去年譚家那娃娃,追著公雞要扯羽毛。公雞嘛,慌了嘛,到處跑,一跑跑到崖邊邊上,他嘛,追到崖邊邊上嘛……”

“就掉下去了?”來人緊張地問。

“哪能啊,我們這里的娃娃,追雞追貓追狗,要是這么就掉下去了,得掉多少下去!他嘴饞,看到崖上長的梨樹掛果兒了,要吃果,也不想想自個兒的胳膊能有多長,就伸手去夠著摘。就這么著,掉下去了?!?/p>

“那……那……那……”來人不知道好問還是不好問,可又實在掛著心,話就吞吞吐吐起來,“后來……”

“后來嘛,我們下工回來,把他撿上來了嘛。”巖更人輕描淡寫地說。

“撿……撿上來……怎么個撿法???”

“我們這崖邊邊有棵梨子樹,他嘛,掛在梨子樹上,吃飽了梨子睡著了,鼻子上掛著個好大的鼻涕泡,嘖嘖嘖—”巖更人說,似乎那好大個鼻涕泡比掛在懸崖的梨子樹更嚇人,“我們爬下去,把他撿上來了。他那時還小,三歲小娃,要不,擱現在,自己就能爬上來?!?/p>

來人拍拍胸口:“還好還好,有驚無險?!?/p>

巖更人就笑:“我們喝醉了酒,摸黑走路,都掉不下去啦?!彼纯磥砣?,湊近了低聲說,“看到那家沒,屋頂茅草上蓋鐵皮那家,他家龍三不能喝酒,一喝就醉。那天一高興,喝了一杯,歪歪斜斜往家走,這一走吧,腳步一歪歪到崖邊邊,他知道啊,得往里走啊,可一抬腳—也不知誰放了根柴柴在地上,他一抬腳絆倒柴柴,一個踉蹌往崖邊撲過去。當時啊,他說他就一身冷汗醒了酒??善婀至?,那晚月光好,他明明看到腳下就是懸空的崖地,腳卻像是踩在巖石上,扎扎實實?!?/p>

來人瞪大眼,張大了嘴。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吧!我們巖更人,這崖崖護著我們哩?!睅r更人看看山崖,崖邊種著花,雛菊、指甲花、蘭花都有,有的青翠,有的舉著小花花,開得正好。他又加了一句,“不過,客人還是要小心一些,你們來得少,不知道崖崖識不識得你們……”

來人剛剛放松的心情又提起來。得,還是趕早下山去吧,山雖不高,這陡峭的崖崖卻不矮,這要是摔下去……他打了個寒戰。

巖更的懸崖上,從巖縫里長出來的老梨樹在風中拍著葉子,嘩啦嘩啦響。

4.一點墨

一點墨離一碗水不遠,十來里地吧。

橘子熟的時節,來一點墨的人就多起來,從船上下來,挑著擔,背著背簍,熟門熟路走上那條小石板路。

鴨蛋山里泉眼多,泉水咕嘟咕嘟冒出來,流成小溪,匯成小河,小河又匯集起來,匯成大一些的小河,大一些的小河再往外流,匯入鴨蛋湖里。進鴨蛋山,有趕車的,有挑擔的,也有搭船的。鴨蛋山的船都不大,行在山里的小河很便捷。

一點墨在一條大一些的小河邊,搭船比繞山路更方便。

這是來得最早的一批客人,他們來得遠,說著外地話,拿的貨多,停留得不久,吃一頓飯,喝一點兒茶,點好貨就走。回去,他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貨是什么貨呢?

可不是什么板栗、核桃、茶籽油之類的山貨,一點墨,看看這個名字,猜到了嗎?

什么?不是賣墨條的!一點墨的墨確實好,但那墨條不是一點墨的墨條,一點墨的墨條是從黑灣那邊買來的。黑灣為啥墨條好呢,是因為那邊土好。那土黑黝黝的,一看就是好土。好土開好花,好花結好籽兒,好籽兒榨好油,好油點燈冒好煙,好煙做好墨。也是因為這墨好,一點墨才有了“一點墨”這個好名兒。

說遠了,說遠了,說得太遠了。

這個一點墨要說的,不是黑灣的油菜籽兒,也不是黑灣的墨,要說的是畫兒。

看到了嗎,前邊兒說了,橘子熟的時節,來一點墨的人就多了。他們來干啥呢?你想啊,橘子熟了都到中秋前后了,中秋一過,哪個節就快了???重陽?不是,說的不是重陽節,是過年,春節!

過年要貼什么畫兒?

對嘍,年畫。

一點墨的年畫,那是出了名的好。按當地人的話,那是“名揚八方”!

一點墨的年畫,是版畫。

木板雕上花,就成了年畫的版兒。一塊版兒只刻一種顏色的花紋,多塊版兒的花紋湊在一起,才成一幅畫。把一張紙從一組版兒上一一印過來,繽紛好看的年畫就印出來了。

印好還不算完,還得點墨:一點墨管給年畫點睛,叫“點墨”。

這么一說,點墨你知道了吧?

一點墨的“點墨”得墨好,墨好,點出來的眼睛才有神采。一點墨的年畫大師傅用的就是黑灣的墨條磨出的墨。一點墨的點墨得起動店里的大師傅—一到橘子由青變黃的時節,一點墨的人家就變店家了。放在閣樓上的印版請下來,打井水刷洗一下,趁著陽光好的天氣在背陰處晾干。紙早就在紙坊訂好了,推著小車去拉回來。顏料該研磨的研磨,該調和的調和,一樣一樣放在陶罐里擺放整齊。這時候,大師傅才出場清點,指點指點不到位的地方。有些店家,家里的阿公阿爹阿婆阿嬸就是大師傅,有些店家得去隔壁請阿公阿爹阿婆阿嬸做大師傅。點墨是大事,一幅年畫有沒有神采,就得看這一筆。萬事俱備,小工們(小工們是干小活兒的,不論年齡,全家人—老奶奶、小娃娃們都有活干)上工,先和大師傅一起印年畫。

年畫印好了,墨條已經在硯臺里磨好了墨。大師傅持筆,蘸墨,往印好的年畫上一點,點出了眼睛,那門神、山神、土地神、年畫娃娃、和氣姥姥們就都神氣了。

臘月,糨糊一刷,年畫貼起來,有了神明守護,一年都順順暢暢、樂樂呵呵。

橘子熟時的第一批年畫,是最遠來的小販拿走了。再往后,由遠到近,大家輪著來。山里山葉繽紛多彩的時節,是一點墨最忙的時候。

到冬月,漸漸沒了說外地話的客人,這時候來的,都是遠遠近近鴨蛋湖、鴨蛋湖原野和鴨蛋山的雜貨小販和雜貨鋪老板。

進入臘月,一點墨又安靜了下來。

版兒還沒收拾干凈,顏料罐等著清理好,筆、墨也要收拾起來。這一天,一點墨家家的灶屋里要香上一整天。到晚上,把炒好的炒米、新做的米花糖、糖漬的柚子皮,還有酥寸金、糖棗、麻棗什么的—為這一晚,一點墨的主婦們都準備了一道拿手好點心,悄悄送到印制年畫的屋子,然后出來帶上門。

到第二天早上再去看吧,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版兒都清洗好、晾干了,一組一組摞得整整齊齊。顏料罐蓋好了,撒出來的顏料都被清理干凈了,不打開蓋,還以為這是一個個新罐子呢。毛筆收好,蓋上了筆帽兒。墨條懸掛好,硯臺干干爽爽,洗得锃亮。點心盤子呢,也空得锃亮,一點兒渣都不剩。

墻上,掛著一組年畫。

糨糊早已經煮好了,這一年,一點墨的人家貼的就是這組年畫。大家說,過年的時候去一點墨,能聽到年畫里傳來的歡聲笑語。

那一晚,是誰收拾了這一切呢?

一點墨的人笑著不說話。

有好奇的人,想偷瞧年畫印制的屋子里的事。可不知為什么,靠過去瞅一夜,第二天問他們,他們卻模模糊糊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說看到靛藍、朱紅、青綠、橘黃這樣一團一團的色彩。

5.黑灣

說一碗水之前,先說說一點墨的墨條。

一點墨用來給年畫點墨的墨條,來自黑灣。黑灣的土黑,格外黑。這么黑的土,卻種什么都平平常常,稻子、瓜果蔬菜收成都不比別處多,唯有油菜,花朵開得比別處肥,籽兒比別處結得多、結得大,送到油坊去,出油率當然高。

黑灣的人,靠著油菜籽兒過好日子。

有人家光賣菜籽油,有人家用菜籽油做點心賣,也有人家做墨條—做墨條的是黑老頭。

墨條怎么做呢?

首先得有鹿角的瓦罐—其實其他地方也產瓦罐,但黑老頭就覺得用鹿角的瓦罐盛菜籽油,點出燈火更亮,產生的煤煙更好,然后要有燈芯草搓成的燈芯,最后還要有土紙做的燈罩。

菜籽油倒進瓦罐里,放入燈芯,點燃,把燈罩低矮地懸掛在瓦罐上方。燈火燃燒,冒出的煙子被燈罩籠住,在燈罩上積起黑乎乎的煤煙。把這些煤煙用刷子刷下來,保存到罐子里。等天冷了,把上好的牛皮膠熬成黏糊糊的液體,摻入煤煙,還放一些香料,繼續攪拌,再倒進模具里壓成墨條,晾干。

拿起兩塊墨條敲一敲,當當當—一聽聲,鴨蛋山那個書生就要喜上眉梢:“上等好墨!”

黑老頭做的墨確實好,一點墨那些年畫坊的招牌都是用他做的墨寫的。不管招牌如何被風吹雨淋,招牌上的字都清晰如故。

可惜,這上等好墨,黑老頭不肯賣給書生。做墨條費時費事,他每年做得不多,只肯供給一點墨的年畫坊。偶爾有郎中來,能分走幾根—郎中們用墨條治肚子痛哩,也不知道怎么治的。

書生找黑老頭,不知找了多少趟,也不管用。

“寫字,多浪費。寫一頁字,能點多少墨!”黑老頭說。黑老頭喜歡年畫,看那紅紅綠綠的,多好看,多喜慶。那墨點在年畫上,多能壓得住色。

最后還是山神老頭兒給他弄了一根墨條。山神老頭兒先去鹿角,找瓦伯要了上好的瓦罐,用瓦罐換得了一根墨條。山神老頭兒為啥要給書生換墨條呢?他讓書生給他寫對聯。也不知道為啥,他就覺得書生寫的字好看,不光自家門口貼著書生寫的對聯,還要了好幾副對聯送朋友。

書生拿著墨條,愛不釋手。

聽書生說,用黑灣的墨條磨的墨,寫出的字在漆黑的夜晚會透出淡淡金色光亮,不用燈也能模糊分辨出來。更重要的是,用這墨每寫到“春”字時,字都會抖一抖,從那黑乎乎的字上冒出一叢金黃的油菜花來,就像那金燦燦的油菜花盛開在黑灣的黑土地上。

隆冬時節,屋外寒風呼嘯,屋里,書生坐在爐火邊,寫下一張又一張“春”字。

6.一碗水

一碗水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好看的山村,村莊依山而建,村頭有棵大樹,大樹下有井,井水清甜。大家喜歡和一碗水的人打交道。去那兒做點兒買賣,換點兒什么,都公道得很,不叫人吃虧。

一碗水有集。趕集的時候,集市就從大樹下沿著石板道往里排開。一點墨的年畫不零賣,附近的人買年畫,都到這個集上來。黑灣的菜籽油,也挑到這個集上來賣。離得遠的,也肯多走五里十里路,到這兒趕集。蜂蜜、糖糕、銀器……一碗水的集什么都有的賣。

一碗水的集,人人都和氣。偶爾爭執幾句,就被叫到大樹下,舀一碗井水,一人分半碗喝。奇怪了,井水喝下去,爭執的人不爭執了,賣布頭的說要讓三寸,買布頭的說要添幾個錢,樂呵一笑,又高興了。

賣布的老錢就愛來這里賣布。

山里人一般不買布,自家就能織的東西,費那錢做什么呢?種點兒棉花,紡點兒線,織布機嗒嗒嗒忙活一陣,不就有布可以縫衣裳了嗎?但也有想買布的時候啊,你看,老錢的布一擺出來,那櫻桃紅的花布,顏色多鮮艷,自己染不出這樣的花布呀。還有那小南瓜花紋的橙色布料,縫個小衫走在青碧一片的山野里,會多好看。于是,就要買布了。

你扯三尺,我要五尺半,人有高矮胖瘦,一件小衫,大家要的布料不一樣多。

扯布就扯布唄,老錢的尺子一量,大剪刀剪個小口,用力一扯,三尺、五尺半的,就都扯下來了??纱竽飩兛傆X得老錢的剪刀口往里斜了,少扯了給她們。

怎么可能!老錢憋得臉紅脖子粗,拿著尺子給她們量。量來量去,沒少啊。大娘們又拿過尺子左看右看,看得老錢氣呼呼的。

在一碗水賣布就省心多了,不滿意,走,去喝一碗水。

一趟集下來,老錢肚子喝得滾圓,但他樂意。做買賣,憑的就是心地,他老錢從沒動過歪心眼,賣布從不少一厘。布能少嗎?大家都卡著尺寸買布,少一厘,那衣衫縫出來就要緊一分,能好穿嗎?

老錢賣布賣得高興,散集的時候,總要從剩下的布頭挑一塊最好看的放在井沿上。布頭放一晚上就不見了。誰拿走了呢?一碗水的人都說沒拿。他們說沒拿,大家信。那花布頭去哪兒了呢?

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井沿的大石頭越來越斑斕好看了,井水越來越甜了。

7.巖門口

巖門口在老巖山的山頭頭上。老巖山上石頭多,別處的石頭是一塊一塊的,這兒的石頭是一片一片的。片兒石好啊,好修房子。巖門口的房子都是巖石片蓋成的。石片兒蓋的房子厚實,厚實的房子夏天涼快,冬天暖和。巖門口的日子過得舒坦。

用石片兒蓋房子蓋得順手了,大家閑著無事,在村口蓋了個門樓。門樓蓋得神氣,人人來巖門口,要從石頭門樓下過。

奇怪了,有了門樓,居然慢慢有了城墻。

一個村子要城墻做什么?

一問,誰也沒去蓋城墻。但城墻圍著,冬天暖和不少—巖門口在山頭頭上,風大,北風一來,連個背風的地方也找不著—現在好了,哪兒都能靠墻一蹲,曬太陽了。

為啥要靠墻?

太陽曬著石墻,石墻暖和呀,靠過去熱乎乎的,舒坦。

村里人不覺得什么,但外面來的人進了門樓就皺上眉頭了。明明進了門樓,雜貨店在左邊那條石板道上,怎么到右邊去了呢?

雜貨店老板笑著說:“難不成我還能挪屋子?”

來人也覺得自己記錯了,在雜貨店里買兩斤片兒糖,再買一斤麻棗,沿著右邊的石板道兒進村去看親戚??墒?,往里走到岔道口,應該是挨著墻頭種了指甲花的人家拐過去。那家人家呢?一望,怎么到岔道那頭去了!這兒左拐糊涂一下,那兒右拐糊涂一下,走不了多遠,就徹底糊涂了。糊涂了怎么辦?來人破罐子破摔,干脆一閉眼,覺得哪兒順眼就往哪邊拐。七拐八拐,他一抬頭,這不就是他三姑家嗎?

三姑坐在門口的石板臺階上,正樂呵呵地沖他笑。

一問三姑,三姑卻笑他:“屋子還能走?我們這可是石板的屋?!?/p>

想想也是,興許是自己來得少,記錯了。來人拍拍腦袋嘿嘿笑。

回去,當成笑話一說,他才知道,這進了巖門口找不著道的事兒,去過的人都碰上過。

“巖門口的石板兒愛走動,你看那石頭墻,他們自己都說了,是石片兒自己蓋起來的?!贝蠹覝愒谝黄?,悄聲說話。那個“他們”,自然說的是巖門口的人。

“還有啊,”一個老頭兒說,“你們沒覺得奇怪嗎,那門樓,位置也換呢?!?/p>

“是了是了,我明明從竹林過去,應該就到門樓了,卻往東走了半圈才找到門樓走進去?!?/p>

“聽說,老歪去了巖門口,進不了門樓?!?/p>

“老歪嘛,心眼兒歪,就該進不去—莫非,這—”

大家相互看看,不說話了。

巖門口的人也發現了,凡屬不受歡迎的客人(心眼子不太好的)都進不來他們的石頭城堡。讓他們煩的客人(心眼子倒不壞,可話兒多,又碎,煩得很)呢,進來了,在巷道間轉一圈,又直直地從門樓出去了。

他們安安心心待在這石頭的圍墻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大家呢,也愛去巖門口。“那巖門口的屋子哦,走迷宮似的,這兒、那兒,每次去,都不認得道了。左走,右走,隨意走?!睈廴r門口的人說。走得高興了,總是會遇著點兒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有兩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居然在巖門口遇著了—高興的事嘛,大家當然都笑。

巖門口的石板城堡里,常常傳出一陣一陣的笑聲。

山里的石頭常常是沉默的,可巖門口的石板,你敲一敲,聲音又脆又亮,簡直不像是石頭發出來的。

8.巴了大山

巴了大山,名字神氣吧!

巴了大山沒有村子。為啥沒有村子呢?來,你過來點兒,我小聲告訴你:“因為山小—不過啊,不過啊,山雖然小,但山上東西可不少,沒見過哪座山,花啊草啊這么個樣樣,幾乎是疊著長起來的。”

是呀是呀,要論草木繁茂,鴨蛋山就數它了。草藥郎中們,最愛來巴了大山。艾草啊,金銀花啊,茯苓啊,木姜子啊,天麻啊,杜仲啊,七葉一枝花啊,云母香啊,只要是鴨蛋山數得出名字的、有的,這里都有。不光有,還長得格外好。

附近的阿婆阿嬸小姑娘們也愛來這里。一下過雨,那蘑菇比賽似的一個勁兒往外冒。尤其是小姑娘們一唱歌,脆亮的歌聲一響起來,蘑菇更是摘都摘不完。

巴了大山最喜歡的一首歌是這樣唱的:

巴了大山哦—

好大的一座山。

山尖尖喲,戳破云哦—

山座座喲,占下地哦—

這么一唱啊,你就會看到整座山上的樹啊,草啊都輕輕搖擺起來,蘑菇就不用說了,鉆啊鉆啊鉆個不夠。最叫人開心的是花兒了。漫山遍野的花都開起來,迎面都是撲鼻的花香。在巴了大山待一天,不光背簍滿了,人也香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阿嬸們都哼著歌:

巴了大山哦—

好親的一座山。

山花花喲,開滿地哦—

花香香喲,香滿個人哦—

那花香就一路跟著這歌聲飄啊飄啊,飄進村莊里,飄進溪渠里。等到天黑下去,月亮上來,你去看,滿路都是粉的、白的、黃的、紫的、藍的花瓣。

可惜,等樹上的葉子落了個七七八八,怎么唱都不管用了。

一入冬,第一場雪下來,巴了大山吹一場大風,沉靜了,就像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著了。一場一場雪落下來,積得一層比一層厚。風也從這里繞過,巴了大山沒有一點兒聲響。等到來年,鴨蛋山野的第一朵桃花盛開,巴了大山像是從夢中猛然驚醒過來,風吹拂,雪消融,小溪潺潺流淌。春來啦,巴了大山醒啦!

各種新芽芽爆出的巴了大山,毛茸茸、清新新的樣子,好可愛啊。

等著吧,等著“巴了大山哦,好大的一座山”再次響起來。

9.栗子沖

栗子沖嘛,當然出栗子。栗子沖的栗子,怎么說呢?要說就只能說“格外粉,格外甜,格外好吃”。怎么粉、怎么甜、怎么好吃,栗子沖人就說不出了,只管把栗子往人面前送:“你吃個,你吃個就知道了?!?/p>

往口里一嘗,人人都抿住了嘴。

栗子沖的栗子,說不出的“格外好吃”。就是那些能說得玉蘭開花的老嬸子,吃下這里的栗子,也只能張口結舌地說上一句:“格外粉,格外甜,格外好吃。”

人們說,栗子沖的栗子是老實栗子,是悶頭香。

栗子成熟時節,來栗子沖吃栗子、買栗子的人多。大家買了栗子,都要拐到老趙家去帶一盞燈籠。老趙扎的燈籠花樣多,荷花燈、蘭花燈、指甲花燈、兔子燈、公雞燈、小雞燈……大大小小,各樣都有。

老趙個兒不高,不愛說話,見天總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老趙,這個燈咋樣?”

“好好,這個燈好?!崩馅w拿起這人說的小雞燈,拿下燈罩,點上,再罩了燈罩,放回桌面上。奇了,那平平無奇的小雞燈一團暖黃,一路嘰嘰嘰地往前跑—燈底下有咕嚕咕嚕的小輪子呢。

來人笑了:“就介個,就介個?!鄙嚼锶思?,哪怕隔一個村兒,口音也總有些許不同。這人,可不就把“這個”說成了“介個”。

小雞燈拿走了,后來的那個人不高興了,他也想要一盞小雞燈?!澳憔筒荒芏嘧鰞杀K嗎?”他說,“我家小子說了兩年了,想要小雞燈,一直沒買上?!?/p>

老趙抱歉地笑著,拿過公雞燈:“要不,您個兒看看這個?”他愛把“您”說成“您個兒”,覺得這么說客氣。

這個“您個兒”氣兒沒消,沒好氣兒地說:“去年就帶的公雞燈?!?/p>

“今年的不一樣?!崩馅w好脾氣地解釋。

“有啥不一樣?”來人看看老趙,“不就是一點燈就喔喔叫嘛?它一叫,鬧得我家公雞也叫。我家公雞一叫,鬧得村里公雞也叫—也不知這些公雞咋的了,聽到別家叫自己就得仰脖子—那一個熱鬧!”他說得笑起來。大晚上的公雞叫,這個熱鬧可難得了!

“這個不叫,不叫?!崩馅w說。

“不叫?”來人不說話了,懷疑地看著老趙。不叫能算公雞燈嗎?哪有公雞不打鳴的?

老趙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取下燈罩,點上燈,再罩回燈罩,放到桌上。奇了,奇了,明明是一只樣子普通的大公雞,那燈一亮起來,它的每片羽毛都像是鑲上了金光—金光燦燦,氣宇軒昂!

這么著的一只大公雞,確實不會隨口就喔喔個啥。

來人滿意地提著公雞燈走了。他還不知道哩,這個燈也還是要打鳴的—哪有公雞不打鳴的,只不過時間不一樣。這是金雞燈—金雞一出天下亮—它只在晴天的日出前打鳴。有了這盞燈,他家小小子能報天氣了。

再來一個人,要買去年那樣的兔子燈。老趙搖搖頭,兔子燈倒是有,但跟去年的不一樣,去年的會跑,今年的不跑,會笑。

“笑好,笑好?!边@個人哈哈大笑,十分滿意。唉,別提了,去年那盞兔子燈,一點上就跑,一跑他家大妞就追,一追就追進山里。干了一天活,他還得去追他家大妞,追了他家大妞還得去追兔子燈。這個多好,往那兒一放,笑得人打心眼兒都是甜的,不光不累人了,還解乏—誰心里甜了不松散啊,一松散可不就緩乏了。

這么好的燈籠,價格可貴吧?

“不貴不貴。”老趙報的價,都是幾個錢的事情,弄得買燈籠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老趙只好多解釋幾句:“都是些尋常的物件兒,紙啊,布啊,篾片片,不值幾個錢,就是一個手藝?!?/p>

就是手藝值錢!

來人也不多說了,到下回來栗子沖,總要多帶一點兒什么,有些是三兩塊糕點,有些是一點兒布頭,有些是半斤芝麻,有些是一把花豆,再加一句話,“不值幾個錢,見個鮮”。老趙也不推辭,高高興興受著。

老趙的燈籠也有貴的,有一盞老鼠娶親的燈籠,一點上,就能見著穿著紅袍子的老鼠們敲著鑼、吹著嗩吶、抬著嫁妝一對一對走過,還能見到掀起花轎簾子的老鼠新娘呢—多俊的新娘子,描了眉,抹了胭脂,手腕還戴著一對金晃晃的大鐲子。這盞燈籠賣了一顆滴溜圓的小珍珠。老趙表示,半顆就夠了。倒讓買燈籠的蚌丫頭很為難,她的珍珠都是圓的,哪有半顆半顆的呀。半顆珍珠,多難受。老趙這才沒多說啥。

做好的燈籠,老趙都掛在院子里。人家的籬笆下種滿花,他的籬笆上掛滿燈籠。誰要買燈籠,籬笆上去挑就好了。

不過,有兩處燈籠是不賣的,一處是掛在院門上的兩盞花燈籠,不是燈籠有多花,是燈籠點亮后會投下層層疊疊的花影,還有一處是他屋子里的栗子燈。栗子燈不是栗子做的燈,而是用最素的香紙做的栗子形的燈。香紙是一種土紙,粉白的顏色,有一點兒淡香。

花燈籠不賣,人人都理解。掛在院門口,當招牌,當幌子,能賣嗎?但那栗子燈……栗子燈本來沒人想買,滿院好看的花燈,才瞅不上這平平無奇的栗子燈呢??杉热徊毁u,那—一個個都要瞅瞅看。瞅也瞅不出花樣來,就是一盞平平無奇的栗子樣兒的燈,香紙糊的??吹枚嗔耍灿腥丝闯鲩T道來了,敢情這盞燈沒有燈骨兒,也不見燈罩的縫兒—沒縫兒,怎么拿下燈罩???不拿下燈罩怎么點燈???

問老趙,老趙笑著不答。

白天,他多在院子里做燈,晚上,他就在這盞栗子燈下忙活。

10.八吉

去八吉要在月圓的夜晚去。

八吉在糖楓山的南邊一點兒。從北過來,一出那片楓樹林,就能看到八吉茂密的竹林了。八吉是竹子的海洋。風吹竹海,海蕩碧波。那小小的幾戶人家,在竹海之中,就像是行駛在海中的船。

對,船。膽小的人一定要趕在月亮出來之前穿過竹海,到村里去。站到院子里,你就不用怕啦。

月亮一出來,月光灑下來,竹海就真的成了一片碧波蕩漾的大海,波浪高高蕩起,又低低落下。那一家一家小院,成了一艘一艘航船,隨著波濤起伏。膽大的人只管到浪尖上去奔跑吧。不要擔心沉沒,只要你跑得足夠快,浪尖就會托起你。

什么,跑不快怎么辦?

跑不快—那就被浪蓋住了,蓋到竹林里—水在哪兒呢?沒有了水,只有密密生長的竹子。仰頭看著從細長的竹葉間落下的月光,耳朵聽著林梢傳來的笑鬧聲,眼皮不知不覺就沉重起來,閉上了,閉上了……在夢里,掰彎一根竹子,把自己彈上浪尖,奔跑吧!

月亮落下,初升的太陽照耀山野,各處的村莊里,公雞打鳴,狗在叫,牛搖動脖子上的鈴鐺,熱熱鬧鬧。只有八吉,這一天,雞不叫,狗不鬧,連最細的竹枝也都不搖,只有呼嚕一聲接著一聲,像那海浪涌動的余波。

11.鹽井

說起圓月夜,就不能不說說鹽井了。

你去鹽井看,看到的是從山頂往下一層一層的“梯田”。只是別處的梯田春綠秋黃,鹽井的梯田一年四季都是一個顏色—雪白雪白的。那白的,不是雪。鹽井從來積不住雪。

你走近去看,鹽井的梯田根本就不是田土,是一層一層的巖板,巖板上鋪著白色的細沙—那是細沙嗎?你蘸一點兒嘗嘗:“咸!”

當然咸,不然這地方為什么叫鹽井呢。那白白的“細沙”,是細膩的鹽粒。

鹽井的山頂有一眼泉。圓月夜,泉眼涌出來,沿著一層一層巖板往下流淌。巖板積水的地方被風吹著,被太陽曬過,慢慢水干了,就留下了鹽。

這是上好的鹽,咸里透著絲絲兒甜,不像有些粗鹽,咸得發苦。

不過,鴨蛋山的人一般不去鹽井取鹽,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要做點心了,就扎一把干凈的小掃帚,來這兒掃一點兒鹽。平日里用鹽,雜貨鋪有的賣。來鹽井取鹽的,是山里的獸,還有鳥和昆蟲們。白頰噪鹛脖子一仰一仰喝著鹽井淌下的水,旁邊就是一只小菜粉蝶,再過去幾步,是幾只山羊。大家在這里,各喝各的水,各舔各的鹽,你不吃我,我不吵你。

鴨蛋山的人說,人占了夠多的山,占了夠多的地,就把這塊鹽井留下來,給獸們,給鳥們,給昆蟲們。

不光鴨蛋山的鳥獸來這里喝水,鴨蛋湖和原野的鳥雀們都來這里喝過鹽井的水。外人來鴨蛋湖,都說這兒的鳥雀叫聲—“多甜??!”

12.二兩巖

沒有不喜歡去二兩巖的孩子。去過二兩巖的孩子,一個個似乎就成了大力士,說話聲音也亮了,干活也敢下力氣了。

二兩巖是一個山谷,山谷里有一片好草地,葉片柔嫩肥厚,用力一掐就能掐出汁來。羊群來了這里,頭低下去,拔都拔不出來,不吃到肚子滾圓決不抬頭。所有來這里的羊,回去的時候都是慢吞吞的,吃太飽,走不快。

老農們路過這里,都要蹲下來捻一把土,聞一聞,甚至舔一舔,感嘆一句:“好土啊。”

肥沃的土,上好的地,才能長出這樣肥嫩的草。羊來這兒是吃草的,孩子來這兒是要干嗎呢?

你要沒來過,就肯定想不到。

二兩巖除了上好的草,還有大塊大塊的巖石。二兩巖嘛,這個“巖”就是巖石的巖。二兩和巖石放在一起,簡單明了,意思就是這里巖石重二兩。

“那—么大一塊的巖石,只重二兩嗎?”頭一回來這里的人都要這么問一句。當年雷大就問過,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把這里的石頭都舉了一遍。

孩子們來這里,就是為舉這些小屋子一般大小的巖石。

孩子們舉起巖石,一個個哼哼哈哈,覺得力量在胳膊里長起來了。把那小屋一般大小的巖石輕而易舉地舉起來,多痛快,痛快到連自己都要羨慕自己了。

來這里的孩子,個個似乎都是大力士。他們笑鬧,互相謙讓。作為力量巨大的人,要學會謙讓。他們來之前,不知聽大人們說過多少遍,謙讓才是力士之所為。于是,就看到一群孩子舉著巨大的石頭,踮著腳,側著身,相互問著好,然后嘰嘰咕咕大聲笑。

外人覺得有些可惜:“這么好的地,石頭又輕,把石頭挪開,種一些豆子瓜果糧食,加加餐也好啊?!?/p>

鴨蛋山的人其實也想過把這里的石頭挪開,挪到貧瘠一點兒的地方去,把這里開墾出來。可是,那些大石頭一靠近山谷的邊緣就變得重起來,要不是退得快,幾乎要被壓在石頭底下了。沒法子,看來這二兩重的大巖石也喜歡這片地。

“把這片地讓給孩子們?!兵喌吧降娜苏f。

是啊,能給鳥獸昆蟲讓出鹽井,當然也舍得給山里的孩子留出這片好地。

好地養出好孩子。

13.棗子坪

棗子坪棗樹多,一棵一棵長得怒氣沖沖,滿身的刺兒又尖又硬。棗子就更別提了,想結就結兩三個,又苦又干,掛在枝頭,鳥兒們都繞著飛。

偏偏棗子坪的棗樹又多,一棵一棵占了好大一片地。

也有人來這里伐過樹,打個小桌小凳小柜子什么的。棗木是好木,木質密,打出來的家具耐用。可這棗木的小桌放碗,碗容易掉,做的小凳坐上就摔跤,做的小柜子—唉,別提了,放進去的衣服再拿出來穿,怎么穿怎么別扭,一別扭,人就好生氣,說話做事跟棗樹似的帶著刺兒。漸漸地,沒人來這里砍棗木打家具了。有燒炭人來這里伐木燒炭。炭是燒好了,但人家買回去放進火塘,老是爆出火星,不是燙到手,就是把衣裳燙出一個個小洞。買炭的人生氣,燒炭人賠禮又道歉,自然也就不來了。沒人來,這棗子坪的棗樹枝條更是四處亂長,簡直在這里長成了一個大刺團兒。

一天,一個找羊的小孩走到棗子坪時,天已經黑了。初一不見月,黑燈瞎火的,他沒認出這片棗林來。

他又餓又累,一屁股坐在路邊。伸過來的棗刺兒扎到他的背,他也不在乎。

“我的羊丟了?!彼f。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和誰說話,他就想說一說話。“我找了好遠……那只羊……那只羊可煩了,老不聽話,老是要找它……”小孩說得委屈勁兒上來了,嗚嗚哭起來。

他背后的棗樹林似乎有風從林里穿過,一陣窸窸窣窣響。

一個什么東西伸到小孩的手邊,小孩一摸,一個棗子!他摘下棗子放進嘴里,棗子發干,還苦,可總歸是點兒吃的啊。小孩把這顆棗子吃了。

似乎又有一陣風從棗樹林里穿過,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聲。

什么東西碰碰小孩,他一伸手,又摘到一個棗子。咦,似乎沒那么苦,也沒那么干了。他吃下了第二個棗子。

第二個棗核吐出來,枝條送來了第三個棗子。

第三個、第四個……棗子吃著吃著甜起來,干還是干,但不是那種粉絮似的干了,是那種干棗似的干了(棗子在枝條掛那么久,早就掛干了)。肚子沒那么餓了,他才覺得冷。這秋夜的風,已經很涼人了。他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漆黑的夜里,噴嚏聲傳出好遠,似乎震得身后的林子都抖了抖。

林子里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然后有什么東西落在他面前。他手一伸過去就知道了,是樹枝!他帶有火石—哪個放羊的小孩出門不帶著火石呢—有柴火,有火石,火,生起來吧。

火焰燃燒起來,小孩不冷了,不怕了,高興了。一高興,他想唱歌了。唱什么呢?

“棗樹林,棗樹林,最親最愛的棗樹林……”他唱道,這是他常聽妹妹唱的歌,不過,妹妹唱的是花兒,指甲花、芭蕉花、玉蘭花什么的,他不唱花兒,花兒又沒給他吃的、給他火堆,他唱棗樹林,“棗樹林,棗樹林,最美最香的棗樹林……”

小孩的嗓音不甜也不脆,粗粗咧咧的,像鴨子的嘎嘎聲,但那歌聲里卻有著掩藏不住的滿足和開心。他唱呀唱呀,不斷有枝條落進火堆里,火焰一直在燃燒。

秋夜的寒風里,暖烘烘的火焰,快快樂樂的歌聲。小孩看不到,在黑暗里,棗樹們隨著他的歌聲搖擺起了枝條。

小孩唱累了,歪在火堆邊睡著了。他睡得可香可香了,香到他阿爸找過來,抱著他回了家,他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棗子坪附近的村莊里,人們聞到一股清爽的花香。

啊,那片倔強、別扭的棗樹林,一根根枝條上開著一串串金黃色的小花—這里的棗樹開花啦!

寒風吹不落那些花,雨點打不落那些花,棗枝上的棗花一直開到夏天,開成了小棗兒。小棗兒長大,越長越大,在秋陽里蒙上一層紅暈。

這棗子太誘人了,有人試探著摘了一顆。

“好甜!”他嚷嚷起來。

棗子坪的棗樹結出了這一片最甜的棗子。一到秋天,澤澤總要來這里摘一籃子。

她坐在她的鴨蛋湖邊,咬開一顆棗子,一陣歌聲從棗子里跑出來:“棗樹林,棗樹林,最親最愛的棗樹林……”

那歌聲,鴨子的嘎嘎聲似的,粗粗咧咧的。澤澤大笑起來。

棗子坪啊棗樹林,別扭的棗樹林。

什么?

那個小孩的羊找到沒有?

當然找到了。也不算是找到的,小孩出來沒多遠,羊就咩咩叫著從另一條道上回了家。

14.燈盞窩

燈盞山的山頂,有一個石窩。這個窩就是燈盞窩。

燈盞山原本不叫燈盞山,叫一個別的什么名字。自從老燈家來到這里,燈盞窩才被叫成了燈盞窩,燈盞山也就成了燈盞山。聽說,老燈家也不姓燈,是姓然還是什么的,但大家都管他家叫老燈家,沒別的,他家擅做燈盞。

燈盞,你知道吧,盛油點燈用的那個小碗,很多都有個高腳—燈點得高,照的地方多呀。

燈盞窩旁邊有一條山溪,溪邊就是老燈的一眼窯。捏好的燈盞,就在這眼窯里燒制成陶。老燈的燈盞多是陶燈盞,偶爾才做一點兒瓷燈盞。燈盞燒好了,還不能拿到集上去賣,還得在燈盞窩里曬一天。

當年,老燈就是一眼瞅中了這個石窩窩才在這兒待下來的。

“我老燈頭,一輩子和燈打交道,要說我對什么最知道,就是光?!彼f。

老燈的燈盞從不交給小販賣,都是自己挑到集上去。他賣燈盞賣得可仔細了,家里幾口人,屋子是什么屋子(瓦屋還是茅草屋),有沒有火塘,晚上習慣干點兒啥……都問個清楚了,這才從大大小小的燈盞里挑一盞出來,給人家。他賣燈盞,都是他挑,不興人家挑。問他,他就說,光不一樣,家里人多的,光得散出去,家里人少的,光得聚得攏,這些講究,都各有緣由。

老燈賣燈盞,一次二十個。

多了,沒有。

“為啥呢,多也是燒一次窯,少也是燒一次窯,為啥不一次多做一些?”沒買到的有些不高興,等了這許久,等個兩手空空(能不久嘛,賣一盞燈盞,問一堆話)。

老燈就嘿嘿笑。唉,不用他說,大家也知道,燈盞山的燈盞窩,一次就能放下二十盞燈盞。

買不到老燈的燈盞,就不用燈盞了嗎?當然不,燈盞這個東西,說經用也經用,一個能用好些年。說不經用,也不經用,貓跳一下,雞撲一下,哐當—就得買新的了。買不到老燈的燈盞,就買別家的。賣瓷器陶器的攤位,幾乎都有燈盞賣,比老燈家的還便宜,比老燈家的有式樣(老燈家的燈盞都一個樣兒,最老式那種,一個高腳上一個燈碗,燈碗有個嘴,只大小不一樣。也不知道這一個款式的燈盞怎么就有些能聚光,有些能把光散出去),就是沒老燈家的亮堂。

真是奇了怪了,一樣的燈油,一樣的燈芯,放到老燈的燈盞里,點上屋子里就是亮堂。

老燈很得意,他說,都是因為燈盞窩有光。

一兩老酒下去,老燈就要說說當年的事兒。

“冬天嘛,冷得很,下了雪。雪后天晴,我開門去拿柴火。一開門,我就看到門口有一串腳印,整整齊齊,清清楚楚,也不知咋的,就跟著腳印出門了。腳印一直領著我往前走,走啊走啊,走到這山上的石窩邊。你想啊,山下都積了雪,山上能不積雪嗎?山上積雪厚,這個石窩窩卻一點兒雪也沒有,像是汪著一窩水,摸一摸,沒有水,石窩里是溫的—一團銀的光!”

老燈就是被這“銀的光”留住了腳步,在這里安下了家。

再問那腳印是什么腳印,老燈就不說了。一斤老酒(他的酒量大,有一斤,再多就說什么也不喝了)下去,他也不說。

不說歸不說,誰不知道呀,老燈那簡簡單單的燈盞邊兒,都細細地畫著一只小狐貍。有人說,晚上去燈盞窩,能聽到老燈家有一屋子的說笑聲。

老燈家就一個老燈,哪來一屋子說笑聲呢?

來人就不說話了,露出一副“你怎么這也不知道”的表情。

燈盞窩的燈盞,點上就是要亮堂不少喲。

15.石魚山

石魚山是一座小山,有四條溪水從山上流下,繞著山腳匯聚成一條河往南流往鴨蛋湖。

山腳被溪水環繞,只在南邊有一座小橋。

去石魚山的人很少。石魚山上沒什么好采的,連柴火都少。這是一座石頭的山,滿山巖石,只在石縫處有一些灌木生長。這里的草木少得可憐,少到人們都不忍心從這里撿走一根枝條。

石魚山的巖石是黑石。黑得太厲害了,反而在日光下泛著一種銀灰的顏色。把黑石鑿開一層,可以看到石上印著魚痕,魚鱗、魚鰭都清清楚楚。

露在日光里的魚痕,會在月光里消失。人們說,魚兒去了溪水里。

很少有人來石魚山。偶爾有人來,都帶著鑿子,叮叮當當敲打一天,待上一夜,然后離去。他們說,清晨看到魚痕不見的那一刻,似乎自己心里也有某種沉甸甸的東西消失了。

上山的人,腳步沉重。下山的人,腳步輕快。在山下的小橋上,只留有往山上走的腳印。

16.大樹嶺

大樹嶺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常見,是一個不打眼的、普普通通的小村—山里少大樹嗎?不少,山里大樹多得很,很多山都有叫“大樹”“大樹下”“大樹邊”“大樹那塊兒”的地方。嶺呢,那就更多了,每座山都有一個嶺啊。

大樹嶺靠近山嶺,在山的南坡上。

村子很小,就三屋人家。東邊打頭兒的人家屋坪前面有一棵大銀杏樹。這就是大樹嶺的大樹了。

三屋人家,每家都養了狗,東邊那家是一條黃狗,西邊那家是一條黑狗,中間那家養了一大一小兩條花狗,貓只有一只,三家共養。貓進哪家都有飯吃,飯里要有魚。家家都備著貓來,所以家家都曬了魚干—現撈是來不及的。魚從哪兒來?山溪里有魚,去捉就是了。西邊那家的小小子,捉魚厲害,誰家一時缺了魚,都上他家拿一點兒。雞每家都喂了,每家都喂著好幾只母雞和一只大公雞。每天清早,公雞的打鳴聲每遍都要響三輪,總是由東邊那家的大公雞起鳴,直到西邊那家的大公雞結束。大樹嶺位置高,喔喔聲在晨霧里傳出好遠好遠。鴨子沒喂,倒是東邊那家的老阿婆從集上捉回來一只鵝。說是老阿婆喂的鵝,其實總是西家那小小子管著。他去山溪捉魚,出門時都要吹一聲口哨。他那口哨一響,鵝就吧唧著大腳板出來了。

東邊這家的老阿婆能干,一樣米都能做出十樣點心來。逢年過節,做五彩飯,做艾葉粑,做糖冬瓜,甚至打糯米團糍粑,都少不了請老阿婆坐鎮。

中間那家的阿叔是個山里通,他從山里回來,背上的背簍沒空過,不是撿了半簍山果子,就是撿到半簍蘑菇。他家阿嬸分一分,哪家都能嘗到。

西家的大娘手巧,會織布,會繡花。中間那家的小閨女,衣衫衫上的花都是她飛針走線繡出來的,繡的果子紅艷艷,繡的花朵噴噴香。

就這樣一個小村子,數來數去都沒什么特別的。

唯一能說道的,是村頭那棵大銀杏樹。一到秋天,這棵銀杏樹像是收了一樹陽光,金燦燦地在風里嘩啦嘩啦響。銀杏果兒,小閨女都撿到籃子里,交給老阿婆。老阿婆在鐵鍋里炒一炒,放到大樹下。晚風吹起,三家人閑來無事,坐在樹下說說話,隨手拿一顆炒白果磨磨牙。

就這樣一個小村子,山神老頭兒喜歡來這里。

他常常在夜晚來。三家人都回了屋子,他就坐在大樹下,看夜幕里的山野。在他身后,窗子露出點點燈火。母雞在雞籠發出睡夢中的咕咕聲;狗踩翻了盆子,發出哐當一聲響;小閨女喊來小花狗,嘀嘀咕咕說話;小小子拿出小刀,在削一把木勺;西屋的窗下,織布機在嗒嗒響;老阿婆的灶屋里飄出陣陣甜香—大叔今天摘的漿果多,熬一點兒果醬。貓跳下窗子,悄無聲息地踏著剛剛灑下的月光過來,爬上銀杏樹。

山神老頭兒坐在銀杏樹下,看著他的山野在圓月下勾勒出輪廓。他知道,他的山野,有很多這樣的大樹,有很多嶺,有大大小小很多村莊。他知道很多神奇之地,知道很多神奇之物,他問自己,為什么坐在這里?

他搖搖頭。

他突然笑起,這種平常是一種偉大的神奇。

他坐在樹下,心安無比。

不一會兒,樹下響起山神老頭兒那高低起伏的呼嚕聲。貓在樹上,喵地叫了一聲。三屋人家的燈火次第熄滅了,沉沉睡入黑暗中。

銀杏樹的樹葉,在黑夜里一點一點亮起了金黃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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