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深圳雨水正旺,窗外電閃雷鳴,我一邊閱讀湘女的中篇散文《云南的水》,一邊傾聽我居住的樓后深圳河雨水暴漲嘩啦啦的聲響。有片刻,我陷入到湘女筆下云南豐沛的河流撲面而來的水霧之中,分不清是現實還是紙上的幻覺。我強烈感受到一個在云南大地行走的作家的生命體驗。文學為生命代言,水的生命與作家的生命融為一體。如果沒有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不可能寫出這樣真切的生命體驗的文學。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文學的時代背景,她將云南的水寫得氣勢磅礴而又細膩生動,歷史與人文交相輝映,自然生態與人類學知識嵌入式的寫作方式,不斷設置不同江河的知識點,故事性與歷史性兼備,吸引讀者層層深入,從中獲得豐富的閱讀體驗。“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老子在《道德經》中將水徹底人性化了,湘女深諳水之道,她賦予水更多的社會屬性與人文歷史內涵。
作為兒童文學作家的湘女,擅長用兒童的視角進行人與自然的宏大敘事。舒緩的語調在奔涌的江河中,盡顯野性的原始張力。她給江河人性化的處理,更加適合青少年讀者的閱讀,“小王子飛身撲去,只揪下金沙公主的一片裙角。他急得哇哇大哭,哭聲變成了虎跳峽中的驚天巨浪。從此,12個雪國王子,站成了12座玉龍雪峰,每日翹首東望,眼巴巴盼著公主回來”。王子與公主的故事,給讀者帶來閱讀的愉悅。
湘女在自然文學中融入了鮮活的兒童文學表現手法,這樣的描寫隨處可見,“哦,小溪長大啦,成了一條河。它急急忙忙向前涌去。左曲右彎,磕磕絆絆,像個不諳世事的野孩子,蠻撞,活潑”。字里行間充盈著歡樂的想象,活潑可愛的童話思維寫活了山川大地,以及人與自然緊緊相依的命運。作家寫云南的水,實際上寫的是水與人類的命運共同體,是水與人的關系。
湘女如一位行吟詩人,以赤誠的愛擁抱江河湖水,詩化的語言,優美的意境,大膽的想象,大開大合的整體氣象,一字一句讀下來,就是一篇自由跳躍的長篇散文詩,讀者可以在詩的意境里感受水的溫情與水的文明。她在寫水的同時,寫出了江河的世界性、異域風情,以及少數民族生活等,讀起來具有深邃的時間意識,云南水文明的脈絡清晰可見。
《云南的水》是大自然、植物、動物的樂園,充滿了自然界的風聲、雨聲與江河聲,作家讓孩子們聽到了如此多密集的水聲。孩子們在湘女制造的大自然的擬音中,可以享受到一個水、動物與植物的聲音世界。靜態的文字有了聲響,甚至可以聞到江河水的味道,那是歷史的味道,那是祖先對文明的呼喚。一篇《云南的水》,一篇地域水文明的全景式記錄,滿紙生香,滿紙水的流淌。作品有突出的畫面感與節奏感,她將一組組的電影鏡頭畫面推向讀者,像自然人文紀錄片一樣好看。通過形象化的描寫,讓事物具有了動感,簡潔、準確的行文風格,仿如一種浮雕式的寫作,細致入微,她在歷史、自然與情感中自由穿行。
湘女調動了復雜多樣的審美,順著地理與時間的線索來寫云南大地的水系,其間歷史人物的出場,讓水有了時間的縱深感,讓讀者感受到歷史的體溫與山河的壯麗。民間傳說與神話寫作,也是湘女的重要手段,《云南的水》里有祭龍求雨的民間文化,也有滇池與梁王山悲壯的歷史傳說。
“你看,一個湖泊從孕育到誕生,得經歷多少動蕩、掙扎和醞釀啊!”湘女感性的詩意下有著濃厚的思辨色彩。“滇池目睹了人類從原始狀態到文明時代的成長歲月,也是云南古文化的發祥地。”她的詮釋提升了作品的高度與深度,《云南的水》是她奉獻給讀者的一篇帶有文學人類學意義的優秀作品。我尤為看重她田野調查式的寫作,這種建立在大量田野調查基礎上的寫作,加強了作品的非虛構文學性,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現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