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山賊來到龍門鎮（下）

三個山賊隨意在龍門鎮游逛，一直逛到天黑，又往九曲巷去。

這回他們沒走原路，而是從上游順著溪流往下走，一直走到白家的碓（duì）房 。天黑透了，沒有月亮，又是在陌生地方，按理說很難走，但是三個山賊在山里走慣了夜路，也不覺得怎樣，黑暗里聽著流水踹碓的聲音，還怪好聽的。

紅大王想看白家做糕，誰知竟看不見——看似通風透氣的門板，其實嵌合得相當嚴實，就算把眼睛貼到門縫上，也是白搭。里面的光能透出來，聲能透出來，香氣能透出來，只是他們的“眼睛”進不去。

不過這難不倒紅大王，他讓兩個手下給自己“接竹竿”。大盤子做“竹竿”的底部，小盤子做“竹竿”的中間，他做“竹竿”的梢——其實就是小盤子踩在大盤子肩膀上，紅大王再踩在小盤子肩膀上，三個人像竹竿一樣“一節節”相接。這樣紅大王就能夠著白記糕團店的人字形屋頂，并從那里爬上去——白記糕團店的房子很高，不“接竹竿”的話，真爬不上去。

餓了一天的紅大王身輕如燕，踩著瓦片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響。他白天觀察好了方位，就在大灶上方的屋頂揭開一片瓦，往里偷看。

紅大王揭瓦的時候，白記糕團店的前房暫時沒人，只有一盞孤燈在壁龕（kān）里搖曳。不過紅大王很有耐心，他知道白家人遲早會過來——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要不然也當不上山賊的頭頭了。

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來了。先有一個人開門出來，繞著房子四處察看一番，什么也沒看到——紅大王有防備，早讓大盤子和小盤子躲回小溪那邊去了（紅大王是最聰明的山賊頭頭）。

來前房的是六個人，四大二小。因為是掐著時辰的，他們出現在前房沒多久，一個胖乎乎的老頭也出現了。

屋頂上的紅大王沒覺察到有什么不對，他以為這個老頭跟那六個人是一起出現的，只奇怪為什么六個人都空著手，只有他背著大口袋。

直到他開始做糕。

阿糕員外做糕的時候，紅大王以為自己餓昏了，因為他的正下方，忽然變得非常模糊，什么也看不見了。但他卻能聽到細碎的聲響，非常密集，非常奇怪。紅大王拼命瞪大雙眼，還是只能聽見響聲，看不見情形，但是把目光往旁邊挪挪，又能看到六個人端端正正坐在旁邊的長凳上。他能認出白天跟他說話的年輕婦女，坐在她膝上的女孩（白天在店堂里出現過），她們旁邊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另外還有一個年輕男子，一個老頭子，一個老太太，而那個胖乎乎的背著大口袋的老頭，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看六個人的神情，他們好像在等待什么結束。

紅大王有點慌，難道有什么事已經發生了？他又瞪大眼睛仔細往下瞧，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什么。

后來，終于給他看到了，就在一瞬間，模糊的地方忽然變清晰，胖乎乎的老頭出現了（剛才紅大王確實餓昏了，一眨眼工夫，就是阿糕員外往外掏炒米粉、糖等原料的時候）。

胖老頭出現的同時，紅大王看到了印糕，堆得到處都是，就像小山一樣。熱乎乎的香氣直往上沖，灌滿了紅大王的鼻子。

怎么會這樣呢？紅大王非常驚異，也非?；艔?，他懷疑自己在做夢，可能他本人還躺在潮濕陰暗的磨牙山巢穴里，只是靈魂趁著做夢的時候游蕩了出來，游蕩到繁華的龍門鎮，游蕩到美味的白記糕團店屋頂。

屋子里，兩個小孩跑到胖老頭身邊，說：“辛苦啦，阿糕員外！”

胖老頭說：“不辛苦！不辛苦！我最喜歡做糕了，怎么會辛苦呢？”

四個大人也起身過來說：“阿糕員外請休息吧，明天還請這個時辰來?！?/p>

“行！”胖老頭把用空的口袋塞回他的大口袋里，再把大口袋往身后一背，說，“明晚再會?。　痹捯魟偮洌肆⒖滔Р灰娏?。

四個大人忙著收拾印糕，小女孩跟小男孩湊在一起說話。

“哥，你提早把印糕板拿出來，這樣阿糕員外回去也容易些。”

“我哪次沒提早拿出來？我都是拿在手里的……”

“不，不是，我是說你拿到阿糕員外身邊，這樣他一步路都不用多走了?！?/p>

“阿糕員外沒那么嬌氣！你以為他是瑩瑩嗎？”

紅大王看到了他們嘴里說的東西，一塊木頭小板子，好像是個玩具。

這時候大人說話了：“你倆回去睡覺吧，明天小棠還要早起念書呢?！崩咸褐鴥蓚€孩子出去，腳步聲從天井里傳來，再過一會兒，老太太又回來了，加入收拾、打包印糕的行列。

紅大王很有耐心，一直等到他們收拾打包完，前房的燈熄了，后房的燈也熄了，整個龍門鎮的人都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從屋頂跳下來。他弄出了一些動靜，但是小石渠里水聲潺（chán）潺，不會有人聽見。

紅大王來到小溪邊，大盤子和小盤子都睡著了，蚊子正圍著他們美餐，兩人睡著也不得安寧，手還得揮來揮去打蚊子。紅大王看了，心里酸楚：兄弟們跟著他受苦了！

不過，好日子就要來了。

紅大王叫醒兩個“盤子”，說：“咱們找個蚊子少的地方睡?！?/p>

兩個“盤子”問：“看到有什么可以搶的東西嗎？”

紅大王心不在焉地說：“有是有，今天不搶?！彼麤]說阿糕員外的事，一來夜黑，誰知道哪里藏著一雙醒著的耳朵？二來兩個“盤子”有點咋咋呼呼，他怕他們守不住秘密。這不是一般的秘密，他自己還得消化一陣子呢。

三個山賊摸進一間碓房，把能找到的葦簾都扯來蓋在身上，擋蚊子。他們在潺潺的水聲中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被東升的太陽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