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最新進展及對我國的啟示

文 ｜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黨委書記、副主任 蔣艷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堅持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推進新型工業化”“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制造業是實體經濟的主體，也是數字化轉型的主戰場。面對新冠肺炎疫情的考驗，制造業企業普遍加大數字技術投入，加快數字化轉型步伐，以應對不斷增長的風險挑戰、增強發展動力。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2022年工業發展報告》顯示，應用全新的先進數字化制造技術能夠為增強經濟韌性提供助力，運用高水平數字化技術的制造業企業，其月銷售額、年利潤、就業率等多項經濟指標的表現也遠好于其他企業。埃森哲《2022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調研顯示，近六成企業表示未來1~2年將加大數字化投資力度，其中計劃大幅增加（15%以上）的企業占比為33%，同比增加11%。

近年來，美國、歐盟、德國、日本等世界主要國家和經濟體先后出臺相關戰略政策，結合自身產業特點、要素稟賦、發展目標等，加強部署微電子、自動化、信息等先進技術在制造業應用，積極推進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發展，其主要做法和經驗為我國推進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參考和借鑒。

一、持續加大政策與資金支持力度

為主導全球制造業生態系統，美歐等經濟體持續通過強化戰略指引、加大資金支持、開展技術合作、推進人才培養等手段，促進制造業回流和工業復蘇。

（一）加強發展戰略規劃指引

2022年1月，歐盟委員會發布《工業5.0：歐洲的變革愿景——面向可持續工業的管理系統改革》報告，提出歐洲工業應深度變革，以促進歐洲綠色化數字化雙重轉型。2022年5月，美國能源部發布《2022制造業網絡安全路線圖》，概述了未來五年美國制造業網絡安全的廣闊前景，使各種規模的美國制造商能安全推動數據密集型、數字化轉型，并利用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等新興技術提高生產力。2022年6月，歐委會發布《2022年戰略前瞻報告：在新的地緣政治背景下實現綠色與數字轉型》，指出最大限度促進綠色和數字化協同發展，從而增強歐盟跨部門經濟韌性和開放性戰略自主。2022年10月，美國發布《國家先進制造業戰略》，強調加強微電子、半導體、先進傳感、數字孿生、機器學習等重點領域技術研發和應用，并部署培育勞動力、建立強大的美國供應鏈等措施，確保美國制造業的全球領先地位。

（二）加大產業發展資金支持

2021年底，印度宣布批準100億美元促進芯片和顯示面板制造的激勵計劃，提供項目成本50%的獎勵，以吸引企業在印度設立制造基地。2022年2月，歐盟委員會公布《歐洲芯片法案》，提出歐盟半導體市場份額到2030年要達到20%，并具備2nm以下的尖端半導體生產能力，計劃投資430億歐元建立歐洲芯片產業的優勢。2022年3月，英國商業、能源與工業戰略部（BEIS）宣布，英國政府將提供高達1.5億英鎊作為新的競爭性貸款項目，以支持一些最具創新性企業的研究和開發項目，包括下一代數字技術、先進材料和制造、傳感器、機器人和智能機器等。2022年4月，美國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NIST）宣布“先進制造技術路線圖計劃”首輪資助4個項目，每個項目資助30萬美元、為期18個月，用于支持制定旨在加強美國跨行業制造技術的路線圖。2022年8月，美國總統拜登正式簽署《芯片和科學法案》，將為美國半導體研發、制造以及勞動力發展提供527億美元支持，并為在美國建立芯片工廠的企業提供240億美元為期四年的25%稅收抵免。

（三）開展關鍵技術研發合作

2022年5月，韓國與美國共同發表韓美伙伴關系聯合聲明，表示韓美將促進對半導體（包括先進芯片和汽車級芯片）等互補投資，并承諾在材料、零件和設備的整個供應鏈上進行互補投資，以擴大這些關鍵產品的生產能力。2022年5月底，美日印澳在“四方安全對話”（QUAD）峰會發布《關鍵技術供應鏈原則共同聲明》，推進了在半導體和其他關鍵技術方面的合作。2022年6月，美國和日本宣布將于5年內在日本建立新一代半導體生產基地，將共同研究2nm芯片等先進工藝和技術。

（四）聚力推進科技人才培育

2022年4月，韓國國家科學技術咨詢會議審議了《第4次科學技術人才培養與支持基本計劃》，提出2022年將投入8.08萬億韓元用于科技人才培養，較2021年增加了近3萬億韓元。2022年計劃以2021年制定的“加強理工類大學、研究生院競爭力的政策框架”為基礎，重點實施“世界水平的超級差距技術與核心人才培養”。2022年6月，德國聯邦教研部提出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行動計劃2.0，提供4500萬歐元在5個行動領域實現更好的理工科教育，提供STEM人才。2022年10月，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啟動新興技術領域勞動力發展計劃，以補足傳統STEM教育的不足。該計劃投資3000萬美元，為美國人提供更多新興和新技術領域（如先進制造，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科學以及半導體和微電子學）的實踐學習機會。《2022年美國科學與工程狀況》報告顯示，美國STEM從業人員超過3600萬人，約占美國勞動力總數的23%。

二、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成為轉型焦點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持續發展和大國競合激烈演進，全球產業格局正在發生重大變化，全球產業鏈分工機理和布局邏輯正從效率優先向安全優先轉變，發達國家充分發揮新一代信息技術在維護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中的重要作用，重新調整全球產業鏈，減少供應鏈中斷問題以及對中國的依賴。

（一）提升國內制造供應鏈的競爭力

2022年3月，美國國防部（DOD）、總務管理局（GSA）、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宣布關于“購買美國貨”要求的最終規則，要求七年內將聯邦承包商的強制性美國制造含量從55%提高到75%，并加強關鍵商品的國內供應鏈。2022年5月，美國政府宣布實施《增材制造發展計劃》，聚攏通用航空、雷神、霍尼韋爾等美國巨頭全面支持中小型企業使用3D打印技術，并采用增材制造提高供應鏈彈性和安全，減少對國際供應商的依賴。2022年5月底，日本政府在內閣會議上敲定了2022年版《制造業白皮書》，指出日本制造業因全球半導體不足而受到嚴重影響，強調穩定供應是數字社會“安全上的最重要課題”。8月，美國政府頒布《通脹削減法》，有條款要求電動汽車必須在北美組裝，才有資格獲得稅收抵免，并要求其使用的部分關鍵礦物需來自美國或美國的自由貿易伙伴。2022年8月，韓國對外經濟政策研究院（KIEP）發布《中美半導體霸權競爭中，韓國半導體產業的全球供應鏈結構和風險分析》報告，認為美國正在推進在本土打造半導體核心供應鏈，韓國需要重新整合本國半導體供應鏈以適應美國戰略調整。2022年9月，歐盟提出《關鍵原材料法案》，強調要確保鋰和稀土整個供應鏈的戰略項目，包括開采、精煉、加工及回收全過程。

（二）構建多元化海外供應鏈體系

2022年以來，美歐等積極通過雙邊、多邊協議談判加速供應鏈合作。2022年5月，美國-歐盟貿易和技術委員會（TTC）第二次會議在巴黎舉行，宣布建立“旨在確保供應安全和避免補貼競賽的跨大西洋半導體投資方法”的計劃，并提出為半導體生產建立一個“預警系統”，以更好預測和解決潛在的半導體供應鏈中斷問題。2022年5月底，拜登在東京正式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PEF），日韓澳等13國加入，確保對半導體及相關技術的獲取是其重要內容。2022年9月，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與韓國貿易、工業和能源部長李長陽舉行雙邊會晤，同意在年底前啟動新的美韓供應鏈和商業對話工作組，研究先進制造業供應鏈彈性和兩用出口管制。2022年9月，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與東盟成員國舉行經濟部長磋商會議，指出將進一步落實2022年東盟-美國貿易和投資框架安排（TIFA）和工作計劃，特別是在數字化、貿易便利化和支持中小微企業等領域。

（三）推動企業完善抗風險能力體系

根據麥肯錫咨詢公司對全球供應鏈領導者的調查，85%的供應鏈領導者表示供應鏈數字化技術不足。2022年2月，美國國防部宣布為稀土企業MP材料公司提供3500萬美元的資金，用于支持分離和加工重稀土元素的工廠，建立閉環的本土稀土磁鐵供應鏈。2022年4月，美國半導體協會（SIA）與印度半導體協會（IESA）簽署諒解備忘錄，幫助SIA與印主要利益團體建立關系，SIA成員包括英特爾、英偉達、高通等大型芯片設計和制造商。2022年5月，日本公布了“印太地區供應鏈韌性計劃”8個批準項目，其中印度6個、澳大利亞2個，這些項目將于2023年3月實施，幫助日企實現供應鏈可視化、物流升級、生產基地多樣化等。2022年6月，日本經產省成立數字化時代全球供應鏈高度化研究會，通過官民合作方式共同推動供應鏈數字化轉型，共同制定數據流通規則、共享標準等。

三、促進工業數據流通激發更多潛能

美國、歐盟等高度重視數據在數字化轉型中的賦能作用，在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發展過程中更是如此，通過促進工業數據共享流通，提升制造業全鏈條的制造資源協同和優化配置水平，不斷提高制造業競爭力。

（一）持續完善促進工業數據流通的政策體系

自2020年發布《歐洲數據戰略》以來，歐盟陸續出臺了《數據治理法案》《數字服務法案》《數字市場法案》等，進一步提出加速數據流通的舉措，著力打造單一數據市場。2022年2月，歐盟公布《數據法案：關于公平訪問和使用數據的統一規則的法案提案》，旨在釋放歐洲互聯設備數據的價值，促進工業數據共享流通。歐盟官員在公布該法案時表示：“物聯網設備的數據體量不斷增長，但數據的利用率仍然很低，例如，80%的工業數據從未被使用。”因此，該法案著力強調要通過工業數據的重復使用以及數據處理服務的跨平臺供給，促進數據要素的價值創造，挖掘不斷增長的工業數據潛力。2022年3月，歐洲議會、歐盟理事會和委員會就《數字市場法案》（Digital Market Act）達成協議，旨在促進數據在制造業、能源等領域的流通與使用，將歐盟打造成為充滿活力的數據敏捷性經濟體。2022年3月15日，美國政府宣布啟動《供應鏈數據共享計劃》，提出了要促進包括倉儲物流、碼頭運營等在內的18個主體參與的關鍵貨運數據交換，以應對疫情反復、俄烏沖突等帶來的供應鏈中斷風險。

（二）打造以工業數據空間為代表的共享流通路線圖

一方面，政府側加快推動基于工業數據空間的數字基礎設施體系建設。德國、法國等歐盟國家簽署了“Gaia-X”計劃，將工業數據空間與云平臺相結合，建立歐洲自主的云基礎設施和數據生態，實現跨國家、跨企業的數據互聯互通。截至2021年，已有27個歐盟國家和320多家機構加入該項目。同時日本、新加坡等國家也積極吸收歐盟工業數據空間相關概念，推動工業數據可信流通的產業化進程。當前，日本工業價值鏈協會正在推進一項包含日本100強企業的工業數據共享項目，使用區塊鏈技術降低數據泄露風險和運營成本。另一方面，企業界積極打造基于工業數據空間參考架構模型的行業解決方案。作為德國工業4.0實踐的重要成果，德國弗勞恩霍夫協會建立了一整套工業數據空間參考架構模型，已經成為滿足工業數據開放共享和可信流通需求的標準化解決方案，從技術上保障數據安全交換和主權完整，已在制造、能源、交通等多個行業進行試點應用。

（三）推動行業數據流通應用加速落地

《歐洲數據戰略》明確提出建設工業、能源、金融等九大數據空間，其中工業數據空間已經成為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加速器”。一方面，從供應鏈切入，提升供應鏈透明化管控水平，實現生產活動的快速響應和安全穩定。例如波音公司基于區塊鏈技術構建包括多家供應商在內的可信工業數據空間，實現供應鏈物流數據的實時安全共享，并基于對物流數據的分析實時調整生產進度安排。另一方面，從研發端切入，實現大范圍的協同研發制造，提高研發制造效率和產品競爭力。博朗和SAP等聯合醫院、制藥公司、醫療器械制造商等針對研發環節，構建醫藥行業數據空間，對個人醫療、臨床研究等敏感信息進行匿名化共享和交換，加快了抗生素的研究進展。世界經濟論壇2021年對1300多名制造業高管的調查結果顯示，39%的人成功地將數據驅動應用擴展到了單一產品生產過程之外，并形成了成功的商業案例。

四、啟示與建議

數字化轉型升級是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必選項”。當前，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仍然面臨數字化轉型助力產業邁向中高端尚不明顯、中小微企業數字化轉型動力不足、工業數據價值轉化能力有待進一步提升、數字化轉型服務有效供給不足等問題，建議參考借鑒國外先進國家和地區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典型做法，持續推進數字技術與制造業融合，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

（一）協同推進產業鏈數字化轉型

鼓勵龍頭企業釋放部分市場需求，面向中小企業采購零部件、原材料、半成品等，推動更多企業進入龍頭企業供應鏈，形成大企業持續賦能、中小企業專注創新的融通發展新格局。支持有條件的鏈主企業打造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平臺，提升產業鏈供應鏈上下游協同效率，帶動供應鏈上中小微企業數字化轉型。推動服務商與企業深度合作，加大產業鏈供應鏈體系的技術滲透、網絡共建、數據共享，助力產業鏈上中下游企業按照統一標準加快數字化改造，帶動全產業鏈轉型升級。

（二）加大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支持

深入開展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行動，鼓勵出臺具有地方特色、行業特點的細化支持政策措施，幫助中小企業紓困解難，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依托科研機構、行業協會等組織，構建中小企業數字化發展指數，定期開展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進展評估監測，為科學精準制定中小企業幫扶政策提供支持。加強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試點示范，定期組織發布數字化轉型典型案例，利用線上平臺開展數字化培訓和交流互鑒活動，帶動更多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

（三）提升工業數據開發利用水平

開展工業大數據價值提升行動，在原材料、消費品等行業打造工業大數據應用示范場景，培育數據驅動的新模式新業態。鼓勵央企、平臺企業有序開放工業數據，面向市場第三方主體開展數據應用場景創新應用，打造工業數據融合創新應用典范。完善數據治理，開展數據管理國家標準（DCMM）貫標試點，提升企業數據管理能力，培育產業數據核心數源。鼓勵工業數據相關技術創新，制定技術引用合規指引，著重發揮新興技術在解決難題過程中的巨大作用。加強工業APP發展，加快基于核心模型和數字化工藝包的高價值工業APP創新，培育一批工業知識數字化工程師，提升工業軟件創新發展能力。

（四）完善數字化轉型服務體系

依托工業互聯網園區、數字經濟園區等載體，布局建設一批數字化轉型促進中心、產業公共服務平臺，面向傳統產業特別是中小企業需求提供數字化賦能、智能化改造等公共服務。培育優質數字化解決方案提供商，支持引導數字化轉型領先企業向賦能者轉變，結合市場需求推出多樣化數字化轉型服務和產品，增強數字化轉型服務供給。健全數字化轉型人才培養體系，深化產教融合、產融合作，鼓勵金融機構定向開放面向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金融服務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