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地球記（七首）

◇趙茂宇

森林幻術

黃昏的時候，我來到你家門口的樹洞

瘟疫包裹著我們，天空就要坍塌在夜幕之上

這并不可怕。我們可以走出家門

讓樹林、白霧將軀體纏繞。寂靜與幻覺

總是被遠方貓頭鷹的眼睛掌握，我的老朋友

你總是讓我相信樹根與水的垂直

云層下模糊的流動畫像，輪廓令人癡迷

我看見成千上萬的人們向山坡后的廣場走去

我想告訴你那是森林的幻術，只能將油燈

掛在石頭上，試圖以塵埃的紋理吸引你

衰 落

樹木刺穿石頭的儀式，是一種消散的秘密

在巴拉拉，古老的破爛寺廟被叢林捆綁、占領

榕樹長出新鮮的無花果，吸引了大量的夜行動物

它的樹根從寺廟底部長出，從巨石中長出

樹根和石頭的纏繞，讓空氣更加濕潤

鋼鐵的衰落氣息也從遠方的海洋飄來

夜晚之前，居住在破爛寺廟群之間的孟加拉虎

試圖靠近迷霧中的村落，它們的食物時常

隱沒在孩子們嬉鬧、游泳的河流旁

賣菜翁

遠方的冬日凌晨，賣菜翁聚集在白樺林

落葉覆蓋了腳下的凌空雨滴，紙板、破爛塑料膠上

堆滿了碩大、清香的白菜。“孩子們去了很遠的地方

自己拾點零錢。一塊六斤，種了幾塊地，幾十溝

吃不完，不值錢，賤賣嘛”。每逢有買客

背包客詢問，他都會不自覺地告訴

花白、尖銳的胡子，粗厚、皸裂的指頭

在白樺林的邊緣形成神秘的流動擬像

褶皺的產生，需要持續性的伐竹、暴曬、施肥

作為物象的柔性，賣菜翁賣光他的白菜

會得到三十元，這令他欣喜

忽視了白樺林深處舞動的紙幽靈

后地球記

零人類的地球上，膨脹的冰塊上堆滿了象群

踩踏過的昆蟲尸體。這是機械元宇宙出現幾千年后

舊歷中，人們今夜就要跨過新年，在墻壁后

將虎皮做的孔明燈放入空中。此刻

鹿群正在進入城市中央，穿過一個龐大的冰場

它們的目的是在月光下，躲避進廣袤的地鐵牧場

那里的枯草封閉、循環，像生長在鯨口深處

上面有人類沉睡之后的石形氣息

草 龍

觀看蘋果在木桌上腐爛、脫落

我的觸感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救

你需要與螞蟻一起想象，將身體扭曲、縮小

右手和耳朵擺放在一起，運用透明棉花

包裹眉毛和頭發，當然，也可以在皮膚表面

建造新鮮的洞窟。如果你在黑夜的樹下走出

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們制作草龍之后

圍繞稻田、香燭祈福（哀悼），需要火焰

蔓延到河面上，只有這樣，才能看清

草龍浮游天地時，隱藏在夜空中的木梯

人偶戲

隧道中吹木笛的男子，偶爾露出影子

高中地理老師曾告訴她，木偶師擅長

將化石中的場景和細節重現，每條街道

都有人偶戲的流動，她癡迷一個男孩

曾在深夜制作人偶給她講解殖民歷史

和蜀地的邊界戰爭，如今，它們也流動在外

霧凇包裹她所在的醫院

像一只緩慢移動的白螞蟻

學業與寒冷使她，陷入沉默式的臆想

忽略了奶奶肥胖身體下衰老、疾病的氣息

夜中錯覺

冬日，房頂巨石的影子靠近并交錯我

如果，你試圖懂得雪與大地的縫隙

需要學會像馬兒一樣站立在大霧中

微小的定義和挖掘，總是瞬時讓人彎曲

記憶很快流失入天空中螞蟻的巢穴

這幾乎是宿命的某種延長性儀式

讓人的視覺感到神秘性的無望

我已經極力掙扎，將夜空的一切寫在

串聯墻壁的樹皮上，很快，月色來臨

大海已經涌入我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