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姣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景德鎮 333000
瓷枕作為日常生活中的寢具,隨著時代變遷,它的材料、形式和裝飾也在不同時期具有不同的特征。[1]
瓷枕并非宋代獨有,從現有出土文物看,中國目前發現最早的瓷枕是1956年河南省安陽隋代張盛墓中的箱形瓷枕。唐代出土的瓷枕,形制較小,種類單一,主要以三彩瓷枕和絞胎枕為主,它們與唐代其他瓷器,如:壺、盤、罐等,無論是裝飾手法還是所用顏色都如出一轍,因此,從瓷枕的造型、表現形式以及釉料的使用也可說明一個時代的審美傾向和社會生產與發展水平。
宋代社會生產方式發生變革,市民階層興起,這一時期也是瓷枕發展繁榮期。此時的瓷枕器型較前代增大,生產技術、生產數量以及造型裝飾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宋代瓷枕較典型的造型有孩兒枕、臥女枕、翹邊枕、童子荷葉枕等。山西省的介休、河津和交城諸窯都有燒造瓷枕,密縣也發現了瓷枕標本。登封窯以大瓶標本最多,腰圓枕次之;新安窯也以燒造瓷枕為主;觀臺窯瓷枕標本中有長方形及如意頭面方座等兩種形式;交城窯枕面劃花胖頭魚及蓮花;河津窯有腰元枕,以上各窯口具有他們各自獨特的作風。磁州窯專做瓷枕的有四家,“張家造”、“趙家造”等,但張家作坊延續時間最長。多年前流往英國的一件瓷枕,枕面上刻著“家國永安”四字,右書“趙家枕永記”,左書“熙寧四年”。[2]
金國和遼國,因為北宋滅亡后,許多未逃到南宋的工匠被迫為金和遼生產瓷器,山西晉南窯出土的金國三彩劃詩文六角形枕,與宋代瓷枕類似,遼國的陳國公主墓銀枕,用銀制成的枕其形制都帶有明顯的游牧民族特色。
經過宋代制瓷技術的發展,元代制作的瓷枕多為雕塑瓷枕,因為商品經濟發展受阻,民間手工業遭到破壞,所以瓷枕的生產逐漸衰落。[3]建筑形制瓷枕集建筑、舞臺與瓷塑藝術于一體,又加入了元曲雜劇、戲曲故事、詩詞曲賦等題材內容,工藝精雕細鏤,尤其是景德鎮的青白釉鏤雕瓷枕,體現了元代時期景德鎮窯工們制瓷工藝的高超。這一時期的磁州窯瓷枕制作也與宋代不同,以白地黑花為顯著特征,盛極一時,在競爭的過程中勝在別致。
明代瓷枕的生產范圍愈加縮小,造型基本沒有變化,只是在裝飾手法上加入了一些新的技法,如粉彩、五彩和青花等。[4]晚清至民國時,磁州窯還有燒制虎枕、仕女枕等,但隨著軟枕的推廣,瓷枕日漸衰落。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瓷枕在華北地區還有燒制,近三四十年間才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
北宋年間政府以及民間人士積極改進農業生產技術,并且大力推廣種植谷物,促使經濟恢復,進而促進手工業的發展,致使農民對地主的人身依附減弱,農民不再是地主的私屬,而是租佃契約關系,契約期滿有退佃起移的自由,因此有不少農民忙時耕作、閑時經商。手工業也由原來的強制性指派和勞役制被招募制所取代,工匠主和工匠的關系也變成了雇傭和被雇傭的關系。農業生產力提高有時間參與手工業和商業,城市中心非農業人口、坊郭戶單獨作為法定戶口列籍,并將這部分人的賦稅與農業稅區分,由此市民階層作為一個重要的社會群體登上了歷史舞臺。各種品牌紛紛崛起,如“張家造”、“趙家造”等,大型窯口形成窯系。制瓷行業興盛,各種專業作坊開始蓬勃發展,制瓷技術傳播范圍更加廣泛,促使瓷業生產繁榮興盛。
勾欄瓦舍是宋元時期興盛的民間藝術演出場所,模仿神廟戲臺的建造樣式,四周圍滿欄桿、頂部密封,打破了城市晝夜界限,吸引市民、官吏子弟、商人、士兵、農民、婦女紛紛前去觀賞。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里記述的“舉目則青樓畫閣,棱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弦于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咸通”,與北宋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如出一轍,繁華的東京城躍然眼前。
當時瓦舍娛樂項目繁多,如:蹴鞠、馬戲、狩獵、熊戲、雜技、柳岸觀魚、雜劇、講史、說書、角抵、舞蹈、皮影、傀儡戲、散樂等等。[5]李清照撰寫的馬戲圖譜一卷中所記載的打馬戲說明了宋代打馬戲的流行,于是出現了迎合時下的馬戲圖瓷枕。
宋代娛樂行業的興盛從宋代文獻、繪畫以及詞曲中可見,北宋打破了坊市分離的界限,使得商業活動更加頻繁,人民生活更加便捷,北宋風俗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就體現了北宋良好的營商環境,從繁華的街市的說書人與從事各行各業貿易的商人等等無不訴說著東京的絡繹不絕。瓦舍勾欄在宋朝已經成為了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的最佳娛樂消遣之地,勾欄瓦舍里的娛樂活動也成為了工匠繪制瓷枕裝飾圖案的靈感來源。
從陶先生所藏瓷枕底部書寫“新婿”等字,可知瓷枕并非都為明器,當時也為奩妝品,從瓷枕所帶銘文如“崇寧二年新婚之慶”、“長命枕”等來看,瓷枕可用于喜慶時日使用。瓷枕上描寫男歡女愛的這類文字有時下流行的詩歌、詞牌和曲牌,如“如夢令,曾醉桃源西宴,花落水晶宮殿,一枕夢初驚,人世光陰如電。雙燕,雙燕,不見當年人面”。[5]部分瓷枕的枕面上有類似“招財利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等文字,體現出對財富的偏愛以及對待財富的正確態度。[6]
瓷枕裝飾上有展現個人內心世界,體現市民階級關注自身世界以及家庭、克己守禮的人生觀念。出土的瓷枕上飾有“忍”、“高枕無憂”、“家和生貴子,門善出高人”等,體現了孝道文化在瓷枕上的反應,是儒家忠孝觀念的再現。
瓷枕上題諺語和詩詞,體現了宋代市民的喜怒哀樂,展現了人們的內心世界,記載了當時社會的風俗人情,是研究宋代民俗很有價值的史料,凸顯了宋代手工藝人富有創新精神。
除了以上從瓷枕的功能、圖案表現形式和文化內涵與民俗,從瓷枕的造型由小變大的發展衍變,也說明了瓷枕越來越適用于市民階層使用,多變的造型,獸形枕、長方形枕、人物枕等都貼合當時的流行趨勢,順應時勢。
“根據前河北天津第一博物院出版的該院半月刊第六期‘宋剔花枕’片段的說明,證實了瓷枕是宋代人民生活中的用具?!碧杖f里在巨鹿出土的瓷枕中發現有平置、立置不同的狀態,由此可以得知:當時的瓷枕在使用時是平置,不用時則是立置。
溫英杰曾在《瓷枕,見證時代變遷的藏家珍寶》一文中提到唐代人使用瓷枕可能有四種用途:一是文人雅士書寫時墊手腕的腕枕;二是醫生給病人把脈的脈枕;三是外出露宿的袖枕;四是睡覺時枕頸的頸枕。這四種用途是根據唐代出土的瓷枕大小推測的,具有一定的道理,但并未找到具體的文獻記載,因此有待商榷。宋代瓷枕作為奩妝品和納涼的功用,陶萬里在收藏的瓷枕底部發現記有“第一枕足底題‘崇寧二年新婿’六字”,由此可知當時是用為奩妝品。
瓷枕作為寢具使用,在唐代的造型與裝飾圖案多為獸形,具有辟邪的功能。唐張《朝野箋載》記載:“逆韋之妹馮太和之妻號七姨,信邪。見豹頭枕以避邪,白澤枕以去魅,作伏熊枕以為宜男。”宋代歐陽修《唐書》五行志中亦引此說,[7]意味著在唐代獸頭枕的用意是辟邪、辟魅、宜男、服妖。近年來也發現過印有“張家造”的跑獸枕,枕面有鎮宅大吉四字,體現出當時人們對動物的崇拜,從流傳下來的獅子或其他動物塑像,如從唐代乾陵前的獅子到清代故宮的銅獅子也可看出中國古人自古以來就有用動物來鎮宅的雕塑。
瓷枕被宋代文人賦予它更雅致的意義——納涼,李清照的詩《醉花陰》云:“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8]其中的“玉枕”為仿青白玉的青白釉瓷枕,根據記載可知,宋人以瓷(玉)枕納涼消暑。在巨鹿古城遺址中也發現枕面上書寫著:“久夏天難暮,紗櫥正午時,忘樓堪書寢,一枕最幽宜?!庇纱丝梢姡烧硎窍募舅未忻裣畹牧挤健?/p>
縱觀瓷枕的這些功能,都體現了瓷枕在宋代大量流行并且被使用。
對于宋代瓷枕如何在宋代大量流行,筆者認為這是由于宋代經濟體制變革所導致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是多方面的效應促使瓷枕在宋代興盛一時,其文章主要說明瓷枕裝飾貼合市民日常生活,瓷枕功能也更適應宋代百姓使用,因此瓷枕的枕面裝飾和功能設計包含了工匠的智慧和創新,以及以整個社會的文化、風俗等為依托作為動能,使得各行各業的手工業商品更適于當時的生活方式,更好地服務普羅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