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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實際上的從屬到算法剩余價值
——如何思考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下的剩余價值

2023-04-17 20:17:50
學術交流 2023年11期
關鍵詞:生產

藍 江

(南京大學 哲學系,南京 210023)

因此,任何物體都不可能歸于無。不僅如此,相同的力量和原因也能夠消滅萬物,若不是永恒的物質彼此連接,嵌在或松或緊的層層網絡里。[1]

——盧克萊修

我們生活在一個數字化的時代,也生活在一個智能化的時代。今天,當ChatGPT、LLama、I-JEPA等通用大語言模型和其他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產品橫空出世的時候,在沉悶的人類社會的發展中,如同列缺霹靂,丘巒崩摧,震撼了那些被裹挾在數字資本主義繭房中的生命。在更有效率、也更為智能的通用語言大模型,以及未來更發達的人工智能產品面前,這個世界是否還有人類勞動的棲息之地?我們如何看待今天逐漸被人工智能產品蠶食,如何看待逐漸將人類趕出勞動邊緣的智能平臺和云計算技術?人類本身的勞動是否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中還具有價值?我們又需要以什么樣的方式和態度去面對更為智能化的未來社會?

對于這樣的問題,當然不能簡單地用“是”或“否”的方式來作解答。正如開頭的盧克萊修《物性論》的詩句一樣,我們需要看到的不是單個人的存在方式,也不是某個個體勞動者在資本主義下的勞動,而是需要看到所有的人或物,就像盧克萊修描述的那樣,正在“嵌入或松或緊的層層網絡里”。與之相反,或許那種單純從個體勞動者,從資本家-個體的工人階級之間的雇傭關系來思考數字資本主義下的勞動的方式,正在變得不合時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將“或松或緊的層層網絡里”的數字勞動變得資本化的平臺。這一平臺不再剝削某個具體的勞動者,而是將這些勞動者轉化為一個龐大的網絡機器,平臺從這樣的巨大的機器的運轉中來汲取剩余價值,個體與這些價值的關系變得更為錯綜復雜。所以,我們不能簡單地停留于20世紀的思想家們留下的政治經濟學概念,而是需要在新的智能社會和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的背景下,重新來發明一系列新的概念,作為今天思考數字時代的政治經濟學及其生產關系的基石。

一、實際上的從屬:剩余價值的生命政治之維

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人都十分清楚,剩余價值是馬克思在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研究中提出的一個重要的概念。這個概念的提出,不僅僅在理論上實現了對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批判與超越,也為《資本論》中的政治經濟學分析——找到資本主義社會背后隱藏的剝削和壓迫的奧秘,找到一個阿里阿德涅之線。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就用十分清晰的邏輯和話語,描述了剩余價值的來歷和本質:

轉變為勞動力的那部分資本,在生產過程中改變自己的價值。它再生產自身的等價物和一個超過這個等價物而形成的余額,剩余價值。這個剩余價值本身是可以變化的,是可大可小的。這部分資本從不變量不斷轉化為可變量。因此,我把它稱為可變資本部分,或簡稱為可變資本。資本的這兩個組成部分,從勞動過程的角度看,是作為客觀因素和主觀因素,作為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相區別的;從價值增殖過程的角度看,則是作為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相區別的。[2]

在概念上,我們不難理解,馬克思將剩余價值界定為超出工人出賣勞動力的工資的貨幣等價額的部分,超出這個等價額的勞動時間,自然成了生產剩余價值的勞動時間,資本家的利潤的奧秘就是源于此。不過,在通常的理解之外,從馬克思的這段話中,我們還可以引出一些值得關注的點:

(1)正是在剩余勞動或剩余價值的基礎上,馬克思進一步區分了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不變資本來自機器、廠房和其他的原材料和消耗品。在市場上,這些不變資本購買的價值和轉化為工廠產品的價值,并不會產生巨大的變化(除非市場產生了巨大的波動或發生經濟危機等等)。在相對平穩的市場環境下,不變資本是保持不變的。在一定程度上,后來由自動化技術和電子化技術所催生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其實也是不變資本的革命。只有通過提高生產率,帶來規模效應,從而擠壓其他產能落后的國家和工廠,獲得超額剩余價值,不變資本才能帶來巨大的利潤。那么,與之類似,今天我們經歷的智能化和數字化革命,并沒有超越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描述的不變資本的范疇,也就是說,無論生產平臺如何智能化和數字化,都不能帶來真正的剩余價值,剩余價值的產生只能源自可變資本,即資本家可以從工人和其他雇傭勞動者身上的壓榨活勞動和剝削超額的勞動量來實現。在當今的生產環境下,無論如何智能化,實際上都存在一個無法擺脫的事實——今天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剩余價值和利潤的來源必然是人,而不是機器,也不是人工智能,除非人工智能本身也構成了一種活勞動,變成了可變資本。

(2)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即工人何以愿意在剩余勞動時間去繼續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馬克思撰寫《資本論》,迄今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時間。資本家剝削工人的奧秘,即對工人和其他雇傭勞動者的勞動進行榨取和剝削,已經不再是奧秘。工人通過工會等組織主張自己的權利,如縮短勞動時間、增加薪酬、改善工作環境,但這些舉措都回避了一個問題,即在有工會的情況下,工人仍然十分樂意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為什么會如此?工人是否可以在完成了自己的必要勞動時間之內的工作之后,就不再為資本家打工,讓資本家無法榨取剩余價值,這樣工人不就得到了解放?但是馬克思逝世后的工人運動史充分說明,工人實際上沒有選擇,他們無法脫離資本主義的生產體系而獨立生活,即便不受甲資本家的剝削,他們也會進入到另一家工廠受到乙或丙資本家的剝削,只要整個市民社會的生產體系和交換體系不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工人就不得不在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下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為整個資本世界生產維持統治者和壓迫者的權力和奢靡生活的剩余價值。那么,在這里,馬克思實際上已經不再是純粹的經濟學家,而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政治經濟學家,他從政治角度剖析了資產階級利用經濟工具來剝削和壓迫工人階級的奧秘,這個奧秘不僅從量上無償占有了工人生產的剩余價值,而且從性質上形成了對工人或無產階級的永恒奴役。為此,馬克思在創作《資本論》之前的手稿過程中,提出了兩個概念,即形式上的從屬(formal subsumption)和實際上的從屬(real subsumption)。

形式上的從屬,從字面意義上來說,就是通過某種具體形式(在市民社會中表現為貨幣形式),讓工人或無產階級與特定的資本家發生關系。在形式上的從屬之前,工人與資本家并不表現為資本家-工人關系。在雇傭之前,工人的名稱并不是工人,因為那時他可能是失地農民、墮落的中產、流氓無產者或者其他名字,唯有當他接受了資本家的雇傭,通過協議出賣了自己的勞動力,才真正獲得了一個名稱——“工人”。如同精神分析中的詢喚(interpellation),時時刻刻警告著勞動的人們,一旦選擇了去拿薪酬(月薪、年薪、計件工資、計時工資等等),他們就是工人或雇傭勞動者,而且必須以卑微的身份面對那些給他們工資的老板。這就是最簡單的從屬關系。當然,一旦工人不再獲取工資,這種雇傭關系或從屬關系就會解除,在這個意義上,這種從屬關系高度依賴于資本主義的薪酬體系,是一種貨幣交換形式下的雇傭或從屬關系,我們自然可以將其定義為形式上的從屬。

既然形式上的從屬是一種以貨幣薪酬關系為基礎的從屬,這種從屬關系也僅僅體現在雇傭勞動過程之中,那么問題是,工人是否可以不依賴于這種薪酬關系,進而從資本主義制度的剝削和壓迫中逃逸?答案是不能,因為在馬克思的敘述中,除了形式上的從屬,還有一個更為深刻的從屬關系——實際上的從屬。在《1863—1865年經濟學手稿》中,馬克思的確是在講述超額剩余價值的部分時談到了“實際上的從屬”,但馬克思注意到,在這個不斷改進技術和生產關系的革命中,個體的孤立生產變得越來越不可能。當工人辭職,不再依附于工廠和大公司體系,自己創業搞個小作坊、小商店、燒烤攤時,發現自己選擇的個體化勞動方式,早就被高科技化、自動化甚至高度壟斷化的大資本集團擠壓得沒有生存空間。他們在小作坊中生產出來的商品,與機器自動化和人工智能化生產出來的商品相比完全沒有競爭力;自己開的小餐飲店,受到那些外賣平臺和美食平臺的系統擠壓,也無法生存。最終,這些所謂逃離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個體化的生產,被不斷擠壓直至破產,讓這些人不得不再次接受資本主義的雇傭協議,不得不再次變成他們從屬關系下的附庸。這種從屬,不再是形式上的從屬,而是實際上的從屬,意味著在總體的資本主義生產體制中,根本沒有為個體化的小生產模式留下足夠的生存空間,個體若想活下去,只有一條道路,出賣自己的身體和尊嚴,出賣自己的勞動力,讓自己在實際上從屬于資本主義制度和體系。因此,馬克思用十分平穩的口吻說道:

“隨著勞動對資本的實際上的從屬,在生產方式本身中,在勞動生產率上,在資本家與工人的關系上,都發生了完全的(不斷繼續和重復的)革命。在勞動對資本的實際上的從屬下,我們以前所闡述的勞動過程本身中的一切變化都出現了。社會勞動生產力發展了,隨著大規模勞動的發展,科學和機器在直接生產中的應用也發展了。”[3]

這意味著,不是工人愿意自動出賣自己的勞動力,讓自己心甘情愿地任由資本家剝削剩余價值,而是工人在資本主義不斷科技化發展的生產體系之外,根本沒有存活的立錐之地。于是,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形成了一個悖論式的循環,隨著資本的自動化、電氣化、數字化和數智化的進一步發展,資本主義的生產技術及其效率的不斷提高,工人不是越來越自由,而是越來越依附于資本主義的生產體系。就像法蘭克福學派第四代學者哈特穆特·羅薩在《新異化的誕生》中提到的技術加速產生的悖論,隨著技術加速帶來的巨大的動力,人們不是感到這些加速帶來的解放,而是“現代的社會行動者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時間常常流逝殆盡,他們極度缺乏時間。時間仿佛像是石油一般被消耗的原材料,越來越珍貴,所以其短缺越來越讓人感到恐慌”[4]。這種感覺到自己的時間變得枯竭,感覺自己越來越忙碌,越來越被榨干的感覺就是資本主義通過加速發展的技術,讓人們越來越依附于資本主義生產體制。他們被資本主義加速的車輪裹挾著前進,沒有休息時間,沒有自主的娛樂,只有隨著工作任務和業績考核的增加不斷地抽搐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成為電腦旁邊或流水線旁邊做著簡單和毫無意義工作的行動體(agent)。由于實際上的從屬,在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下,他們不再是勞動或工作的主體(subject),他們喪失了自己的節奏,也喪失了自己作為生命體的獨特韻律。那里只有機器般的塞壬歌聲,只有機器和自動化算法的韻律,我們的身體只有在隨著這些自動化韻律的節奏運動時,才是存在的,而資本主義從算法系統中抽取每一個身體的能量和靈魂,促成了喀邁拉式的新產品。ChatGPT不過是這種喀邁拉式的產品的最新體現形式而已,在ChatGPT背后,是無數為這個通用語言模型提供語料庫和數據庫的抽搐的身體。

在這個意義上,實際上的從屬,就是一種生命政治的生產。它生產的不是生命本身,而是工人和雇傭勞動者與資本主義自動化和智能化機器之間的從屬關系。哈特和奈格里已經看到了資本主義的技術發展及其不斷擴張的機制所產生的生命政治的效應,在《帝國》一書中,他們指出:“當實際上的從屬可以被視為裹挾著社會的經濟或文化等諸多方面,同時也裹挾社會的有機體和生命本身,并看到了資本主義的規訓和控制的方式,就會打破資本主義社會內部發展的單向度和極權主義的形式。”[5]273由此可見,智能資本主義時代下的云計算、數字化、智能化與人類勞動之間的關系,已經不純粹是一個政治經濟學的范疇,通過實際上的從屬概念,通過馬克思、哈特、奈格里等人的分析,它已經成了一個當代資本主義下的生命政治的維度。在這個維度上,不再只是資本家從某個勞動個體身上榨取了多少剩余價值,而是個體的勞動和生命如何“嵌入或松或緊的層層網絡里”的生命政治問題。

二、作為能量的身體與資本主義生產

在《規訓與懲罰》中,福柯談到了監獄里的囚犯的勞動。處于監獄中的囚犯,并不擁有外面世界中工人的所謂“自由”,他們的勞動也不純粹是為了獲得謀生和養家糊口的薪酬,而在監獄里獲得了一種新的意義。福柯看到,在監獄里的囚犯,通過全景敞視監獄和教養系統,不再是離經叛道的“不正常的人”(des anormaux),而是實際上從屬于監獄規范制度的個體,所以福柯明確指出:“那么,犯人勞動的價值是什么?不是利潤,甚至也不在于培養某種有用的技能,而在于建立一種權力關系,一種空洞的經濟形式,一種使個人服從和適應某種生產機構的模式。”[5]273不難看出,福柯將監獄視為一種生命政治的模型,這種模型也是現代社會的生產方式的模型,也讓現代資本主義得以良序運行的基本方式。這是一種顛倒的邏輯,與慣常的看法不同,并不是人們進入了文明社會,才發明了監獄,將不文明和不正常的行為納入監獄體系,恰恰相反,在市民社會誕生的模板中,從一開始就是按照監獄的規訓和監控的模式建立起來的,不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而是經過監獄的規訓程序,按照固定規范行為的囚犯個體,才是資本主義社會這個巨大裝置不停歇運轉的動力來源,所以福柯繼續說道:“在現代社會里,‘監獄網絡’,無論是在嚴密集中的形式中還是分散的形式中,都有嵌入、分配、監視、觀察的體制。這一網絡一直是規范權力的最大支柱。”[5]349-350馬克思在《1863—1865年經濟學手稿》中提出的“實際上的從屬”,與福柯提出的全景敞視監獄的監控和規訓模式是一個道理,即整個資本主義模型,并不是原封不動地接受了前資本主義的框架,原先在農田、作坊工作的農民或學徒,絕不是直接變成了現代工廠里的工人和雇員,他們經歷了一個生命政治生產的過程,即通過規訓和監控,讓他們的身體實際上從屬于資本主義的生產體系。在這個情況下,監獄——作為現代資本主義的隱喻,就是一個巨大的以工人身體為基本元素的裝置,而從封建社會過渡到資本主義社會的前提,不僅僅需要打破傳統農奴制和封建制的生產關系,也需要創造一個規范的被馴服的工人身體。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福柯的生命政治概念實際上成了整個資本主義概念的模型,監獄和犯人只是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提出的一種隱喻,實際上這個隱喻影射了西方資本主義在近代崛起時期的一個假設,這個假設來自19德國物理學家赫爾曼·馮·亥姆霍茲(Hermann von Helmholtz)的能量假設,亥姆霍茲指出:“對于上個世紀的自動裝置的建造者來說,人和動物就像一個從未上過發條的發條,并憑空創造出他們所施加的力量。他們不知道如何在消耗的營養和產生的工作之間建立聯系。然而,既然我們已經學會了在蒸汽機中辨別機械力的這種起源,我們就必須問一問,對人來說,類似的東西是否也是有效的。”[6]亥姆霍茲這個比喻非常有趣,這個比喻延伸到了1738年法國科學家雅克·沃康松(Jacques Vaucanson)的可以模仿消化運動的機械鴨子。在亥姆霍茲看來,這里最關鍵的問題是,人是一個未上過發條的發條,并能夠創造出獨特力量的存在者,他們的價值僅僅在于實現了從個體營養消耗到生產產品之間的過渡,而此期間的產出,就是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價值。換言之,如果我們從這些機械主義的工程師的眼中來思考人與機器的存在,人的身體并不是一個有著生命力和靈魂的活的存在物,而是一個類似于能量的東西,也就是說,整個資本主義社會需要的不是形態各異、思想多元的人類存在物,而是一種機械化并擁有能量的身體,這些身體不僅能夠產出,而且不知疲倦、不會抱怨,也不會有任何不滿,他們在大機器旁邊,成為一個運作者或算子(operator),讓機器像一個不停歇的車輪一樣永遠運轉下去。如果將亥姆霍茲和沃康松的看法,與馬克思的“實際上的從屬”概念和福柯的“規訓”概念聯系起來,就會發現一個必然現象,所謂的現代資本主義的發展,固然實現了將農民從對土地的依附上解放出來,但資本主義制度生產了另外一種依附,這種依附就是機械化的規訓身體相對于資本主義大機器生產的巨大裝置的依附。資本主義機器生產需要的不是像藝術家一樣的具有靈韻的身體,而是一種被規訓,簡單還原為能量或勞動力的身體。這種身體是對自古希臘以來的身體的巨大貶低,身體被簡化為一個簡單的物理-化學能量的儲存體,在資本主義的機器生產中,這些儲存的能量才能被釋放出來,成為源源不斷服從于機器大生產的源泉。正如美國歷史學家安森·拉賓巴赫(Anson Rabinbach)看到的,在19世紀資本主義生產中,那種被轉化為能量的工人的身體形象,他指出:“對于那些像亥姆霍茲一樣,從工業發電機的角度掌握宇宙的秘密的人來說,生命等同于力,而力是支配宇宙的生理-化學原理。‘生命’被重新定義為不是指機械運動,也不是指任何與生命有關的東西,而是指推動所有自然界的普遍運動力量所采取的特殊形式。”[7]

這樣,在進入資本主義社會之中的時候,人類的身體被一分為二。人們發現,在進入到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時候,被啟蒙思想祛魅的不僅僅是宗教,同時被祛魅的還有人的身體。在啟蒙理性之下,作為神的恩賜的人類身體,已經喪失了其全部的奧秘,通過哈維的《血液循環論》,通過法國解剖學醫生維薩里的《人體的構造》,人類的身體徹底被還原為物理-化學運動,正如意大利左翼思想家費代里奇十分敏銳地指出的,現代西方醫學的發明實際上就是對身體的貶低,“盡管身體作為主角出現在哲學和醫學的舞臺上,但這些研究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對身體的貶低。……在解剖學家的眼里,身體是一個工廠,正如維薩里給他劃時代的‘解剖工業’著作起的標題:《人體的構造》。機械哲學通過將身體類比為機器來描述它,并常常強調其慣性。身體被認為是蠻橫的物質,完全脫離了任何理性的品質:它不知道、不想要、沒有感覺。身體是一個純粹的‘器官集合’”[8]187。費代里奇的敘述最有意思的地方,并不是在于現代啟蒙思想對身體的機械化描述,而是他認為身體存在著馬克思意義上的勞動力,這種勞動力以能量的方式存儲在身體里。這就好比說,一旦工人出賣自己的身體,獲得薪酬,在資本主義工廠里消耗的不是身體本身,而是身體里儲存的能量。所以在資本家看來,他用工資購買的從來不是活生生的個體的人類,而是在人類身體中存在的通用的能量,他們在生產中消耗的也是這種身體的能量。不難看出,人格和個性這樣的高貴的概念,在出賣勞動力的工人身上是不合適的,他們沒有個性,沒有資格討論尊嚴,他們就是能量的儲存體,換言之,工人的身體被異化為一種物質性的能量,而工人身體對資本主義的有用性也恰恰在于這種能量。一旦這種能量消耗,就需要通過社會再生產來進行補給(如飲食、睡眠、消費),進入資本主義交換的身體是作為能量的身體,相反,被掏空能量的身體就是無用的身體。所以,費代里奇指出:“工人自由地異化自己的勞動,或直面自己那將作為資本交付給價高買家的身體——此類形象指的是已經被資本主義工作規訓塑造的工人階級。”[8]182這樣,在資本主義機器生產下的身體的二元性就在于,機器生產需要的是作為能量的身體,不需要無用的身體;需要規范的身體,不需要恣意的身體;需要的是隨著機器韻律而運轉的身體,不需要與生產格格不入的身體。

作為能量的身體,是生命政治概念下的資本主義生產概念,破除了一種假象,即資本主義的剩余價值是對某個具體工人的剩余勞動時間的剝削。在機器化的大生產下,其實已經很難分辨一個產品是哪個工人生產出來的,而哪個工人應該為某個產品承擔責任等等。事實上,通過福柯和費代里奇的作為能量身體的假設,我們看到,工人的身體絕不是原封不動地參與到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工人的身體被一分為二,參與到資本主義機器生產中最有用的部分是作為能量的身體,而身體的其他部分則是機器生產的贅余。設想一下,在早期資本主義工業生產中,一個被軋斷腿的工人,由于喪失了勞動力,即作為能量的身體,他變成了無用的身體,于是,他會迅速地被資本主義生產體系所拋棄,被資本家開除。在亥姆霍茲的能量物理學的世界觀里,工人之所以對于機器化大生產有效用,恰恰在于他們在生產中異化為能量形態,參與到機器生產過程中。那么,真正為資本家謀得利潤的,不再是單純的可變資本的活勞動,而是活勞動與不變資本的結合體,一種巨型機器(mega-machine)的運轉。作為能量的身體,在現代資本主義機器生產下的命運就是芒福德的告誡:“自動化的社會控制一旦裝配完畢,誰也無法拒絕接受它的指令。或者插入另一更新的指令。因為從理論上說,巨型機器不容許任何人背離它的完好標準。這就把我們帶回到人和自動化體制都有的致命缺憾:這種虛擬的體制為保障自身順利運行,須由同樣虛擬的人來操控它。”[9]

三、機器奴役與算法剩余價值

作為能量的身體的生命政治概念,試圖作出這樣的回答,工人僅僅作為可變資本或者活勞動為資本家創造了剩余價值,而資本主義生產就是建立在這種活勞動的不斷再生產的基礎上。這個說法固然正確,但僅僅是在政治經濟學范疇內正確,因為讓工人的身體成為生產剩余價值的活勞動的前提是,工人的身體以勞動力的形式進入到機器化大生產之中,與機器生產過程融為一體。在這個過程中,工人并不是具體生產出哪一個商品,并將剩余價值體現在個別商品的價值量上,而是工人身體的活勞動,即作為能量的身體,與機器運轉相結合,形成了巨型機器,這樣剩余價值才能被生產出來。這回到了馬克思主義的經典問題,機器或者今天的人工智能是否能生產剩余價值?或者說,今天的ChatGPT之類的人工智能的地位,并沒有超越馬克思時代的機器,它們僅僅作為一種不變資本在資本主義生產中起作用。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需要我們引入一系列新的概念。

在《反俄狄浦斯》一書中,德勒茲和加塔利也正好遇到了這個經典的問題。德勒茲和加塔利所處的時代是高度自動化、電氣化生產的時代,與馬克思所處的蒸汽革命的時代有一定的區別,不過,問題是一致的,例如當時的法國學者毛里斯·克拉維爾(Maurice Clavel),就質問過德勒茲和加塔利:“有人向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提出了問題,他不太明白,在承認機器也‘勞動’或生產價值、機器一直在工作、機器的工作越來越多地與人成正比的同時,如何能夠保持人的剩余價值作為資本主義生產的基礎?”[10]276為此,德勒茲和加塔利特地發明了一個概念——“機器剩余價值”(plus-value machanique)。什么是機器剩余價值?理解這個概念的關鍵在于,德勒茲和加塔利使用的機器,與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作為不變資本的機器不是一回事。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所謂的機器是一種寂靜的無人化的機器,在沒有人操作的時候,這些機器的確不會產生任何剩余價值,即便參與到機器生產之中,它們也只能以折舊和磨損的方式偶然地展現其在生產中的作用。這種寂靜的、不依賴于人的機器,當然沒有剩余價值,它與人分離,也不可能進行生產。但以往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往往會忽略一個條件——如果沒有這些機器,人的身體也無法變成勞動力,無法變成能量,無法生產出資本家所需要的剩余價值。因此,在庸俗的政治經濟學家那里,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是作為分離的量來考察的,剩余價值只能出現在活勞動中,即工人出賣生產力的部分。但在工廠里的實際情況是,工人一旦進入車間以及流水線,白領一旦坐到電腦旁邊開始敲擊鍵盤,他們就不再是單純的活勞動,機器也不再是單純的機器,而是一種被作為能量的身體所激活的機器,作為能量的身體也從此在實際上從屬于生產過程。于是,新的機器誕生,也只有這種被活勞動激活的機器,才能被資本主義生產過程所利用,才能生產出資本家所希冀的剩余價值。換言之,工人不是以獨立的個體參與到生產過程中,而且他也不是以完整的身體生產出剩余價值,在生產過程中,身體必須異化為能量,能量激活了機器,才能生產出德勒茲和加塔利所理解的機器的裝配。簡言之,機器產生剩余價值的條件是:(1)工人身體異化為能量(生命力);(2)作為不變資本的機器被激活,這樣可以獲得(3)真正的生產機器,只有機器(3)才是生產剩余價值的機器,這就意味著,機器(3)不能脫離于作為能量的身體(1),機器剩余價值的核心仍然是人的剩余價值,但人類的勞動力,即能量將人與機器、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邊界解域化(deterritorization)了,那么在生產剩余價值的過程中,人類的勞動并不在于人類身體活動本身,而是與機器一起運轉的解域化勞動,機器剩余價值建立在這個解域化的勞動之上,因此,德勒茲和加塔利說:“在解碼流動的地方,以技術和科學形式出現的特定代碼流動受到一種適當的社會公理的制約,這種公理比所有科學公理都要嚴厲得多,也比所有已經消失的舊代碼和過度代碼都要嚴厲得多:這就是世界資本主義市場的公理。簡而言之,資本主義制度在科學和技術中 ‘解放’出來的代碼流產生了一種機器剩余價值,這種剩余價值并不直接依賴于科學和技術本身,而是依賴于資本——一種附加在人類剩余價值之上的剩余價值,它糾正了人的剩余價值的相對還原,兩者構成了作為該制度特征的流動剩余價值的全部。知識、信息和專業教育與工人最基本的勞動一樣,都是資本(‘認知資本’)的組成部分。”[10]279

由于這個機器(3)并不是一種孤立的、靜止的機器,而是被工人的生命力激活的機器,這樣也反過來產生一個問題,即工人通過馬克思的“實際上的從屬”,不得不參與到剩余勞動時間之中,這是因為,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之外,不存在個體生存的空間。那么,為什么個體的身體一定要參與到機器之中呢?這是因為在當代生命政治機制的規訓下,個體已經成了一種隸屬于機器生產的主體,用意大利自治主義思想家莫里齊奧·拉扎拉托(Maurizio Lazzarato)的說法,是因為工人已經深陷入一個全新的奴役過程,拉扎拉托稱之為“機器奴役”(machinic enslavement)。換言之,一旦機器(2)被勞動力或作為能量的身體激活為機器(3),那么主體就陷入機器奴役之中,拉扎拉托的說法是:“但這只是資本主義作用于主體性的方式之一。一個完全不同的過程和對主體性的完全不同的掌控——‘機器奴役’——會被疊加到個性化的主體或人的生產上。與社會主體性不同,機器奴役是通過調動功能性和操作性、非再現性和象征性的符號學,而不是語言性和代表性的符號學來實現消除主體性的過程。”[11]不過,相對于德勒茲和加塔利所處的自動化和電氣化時代,拉扎拉托已經生活在數字化的今天,在他談到機器奴役的時候,他頭腦中浮現出來的機器肯定不是福特汽車工廠流水線上的機器,而是今天由智能手機、平板電腦和智能化設備構成的無形的全球行星規模的大型數據交換和運算的機器,這個機器不僅奴役著生產線上的工人,也奴役著每一個使用著智能手機和電腦的個體,通過這些終端設備,我們每一個人都變成了數據流參與到這個新的巨型機器之中。與馬克思時代作為能量的身體不同,今天我們的身體不僅是能量,更是數據,唯有當我們的行為與實踐,被智能終端設備轉化為數據時,我們才能參與到這個全球行星規模的巨型機器的運算之中。正如麥肯齊·沃克(McKenzie Wark)在談到拉扎拉托時,迅速想到了他的機器奴役概念更適合的范圍不是德勒茲和加塔利的自動化時代,而是今天的智能化和數據化的資本主義生產,沃克說:“機器性奴役作用于前人類的、前認知的、前語言的情動,以及超個體的情感。我們不妨考慮一下大數據,它一方面處理的是碎片化的數據流,另一方面要應對龐大的聚合體,它們對于確定主體是次要的。”[12]

這樣,與那些主張在數字資本主義社會下形成剩余價值的核心是大眾的“認知”(coginition)的認知資本主義(1)比如認知資本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奈格爾·思瑞夫特(Nigel Thrift)就認為,“目前資本主義已經成為知識型的。當然,信息以及信息轉化為知識一直以來都是資本主義關注的中心”。參見奈格爾·思瑞夫特《認識資本主義》,閆婧譯,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32頁。潮流不同,奈格里、拉扎拉托、沃克實際上都看到數字資本主義下一種新的機器的產生,這種機器產生了全新形式的機器奴役,這種奴役已經將參與其中的人攪碎,變成碎片化的數據,通過各種服務器、中繼器、處理器和各種接口,被銜接到一個巨大的行星規模的算法機器之中,在這個機器中,人類數據和非人類數據已經被攪拌在一起,生成了非意指關系的聚合體,這很容易讓我們聯想到當娜·哈拉維(Donna Haraway)的賽博格(cyborg),哈拉維的說法是:“這種全新的聚合體內爆了實體,成了密集的物質符號的‘聚合體’,即本體異質性構成,歷史上確定、物質豐富,各種關系激增的清晰的字符串(string figures)。”[13]這樣,資本主義面對的不是單一的勞動個體,甚至不是人類本身,在今天的數字產品中,如ChatGPT這樣的通用語言大模型,以及未來的智能環境下的自動駕駛,甚至智能城市,最重要的并不是這些產品的物質載體,而是背后巨大的數據庫和語料庫生產出來的智能運行的結果。我們很難區分這些語料庫和數據庫中的數據,哪些是人類數據貢獻的,哪些是非人數據貢獻的,況且這種區分也沒有任何必要,因為這些數據共同生成了智能時代的數字產品,并為所有的公眾提供數字化的智能服務,未來數字資本主義的盈利大部分都是由這些看不見的數字網絡和智能計算構成的。

為了進一步理解數字時代的剩余價值的產生,我們完全可以仿照德勒茲和加塔利的機器剩余價值的概念,提出算法剩余價值的概念。在馬克思的時代,工人將自己的身體異化為勞動力或能量,激活機器(3),從而產生可以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的機器,資本家在這個意義上不僅剝削了工人,而且他們的剝削直接來源于被作為能量的身體激活的機器(3)。那么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平臺資本和大數據公司無償占據了這些具有行星規模的算法機器,也在這個意義上,德勒茲和加塔利的機器剩余價值進化為算法剩余價值。這樣,所謂的算法剩余價值,并不是源自個體化的工人異化為能量并與不變資本的機器(2)的銜接,而是所有的用戶,通過智能終端將自己異化為數據,并與已經高度智能化的行星規模的計算銜接在一起。數字資本和平臺資本的剩余價值的生產,就在于這個被用戶數據激活的行星規模的算法機器不斷地析取和分析數據,并將其作為某種產品和策略輸入,產生巨大的利潤空間。那么我們需要明白的是,這臺不斷運行的行星規模的算法機器運作的根源,在于我們每一個人不斷地向其輸送數據,讓其不斷蠶食,并讓控制著這臺算法機器的資本家富埒陶白、貲巨程羅。

總而言之,通過機器奴役和算法剩余價值的概念,讓人們可以進一步理解平臺資本是如何在數字資本主義之中獲取超額利潤的。它并不是源自對雇傭關系下的工人和雇員的剩余價值的直接剝削,而是讓所有使用數據和平臺的用戶變成其機器奴役的部件,讓其永遠隨著行星規模的算法去運轉,向其不斷地喂食數據,同時又使其成為這些數字產品的消費者,不斷地讓數字資本主義的資本家在所謂產消者(prosumer)的概念下,將所有的人類用戶磨成數據的齏粉,并攪拌在諸多非人數據之中。這個過程將是數字資本不斷地獲得算法剩余價值的奧秘所在,也只有洞悉了這個奧秘,才能思考如何在公共性層面,建立一個更為公平正義的智能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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