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像小說《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英譯本語言風格再現研究

劉潤萌 譚蓮香

(長沙理工大學，湖南 長沙 410114)

一、 引言

圖像小說通過圖像和文字兩種模態互動敘事，相較于傳統的文字單模態文本，更利于吸引讀者興趣，已經成為對外講述中國故事的重要形態。 中國圖像小說英譯應如何再現原文的圖像敘事特征、文字敘事特征，如文字敘事中的語言風格特征，有待于進一步探索。 對文學作品英譯的語言風格再現，現有研究主要以文字單模態文本為研究對象，包括小說、戲劇、詩歌等。 如以明清小說“三言”為例探討實現語言風格忠實之“捷徑”[1]，闡釋傅光明重譯莎劇時再現語言風格的理念[2]，采訪美國漢學家金介甫教授討論沈從文小說語言風格的英譯再現[3]。現有研究為文字單模態文學作品語言風格再現提供了借鑒，但多模態文本英譯的語言風格再現少有論及。 因而文章擬以圖像小說《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4](下文簡稱為《平如美棠》)為例，探討圖像模態和文字模態中語言風格的再現方法。

二、 理論框架

20 世紀70 年代以來，西方文學文體學逐漸以小說作為重點研究對象。 利奇(Geoffrey N. Leech)和肖特(Michael H. Short)在《小說的文體》[5]中提出了小說文體分析的四大層次:詞匯層、語法層、修辭層、銜接和語境層。 這種逐層分析法主要長處在于“利于批評家運用語言學工具對相關的語言層次進行系統的描寫”[6]，為小說文體分析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

利奇和肖特的文體分析方法，以文字敘事的小說為主要對象，為小說中的語言風格分析提供了理論工具。 文章的研究對象圖像小說《平如美棠》以文字敘事為主、圖像敘事為輔。 其文字敘事具有傳統小說的特征，具有連貫的句、段、篇結構，文字敘事中穿插二百多幅漫畫，文字與圖像互動建構意義，因而文章以利奇和肖特的分析方法作為理論依據分析英譯本的語言風格再現。

三、 文字模態中的語言風格再現

圖像小說《平如美棠》于2013 年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敘述了作者饒平如和妻子毛美棠歷盡艱辛仍相知相守的一生，同時也呈現了中國傳統文化，記錄了20 世紀中國的歷史沉浮。 英譯本[7]由英國漢學家韓斌(Nicky Harman)翻譯，于2018 年由企鵝蘭登書屋出版。 就文字敘事而言，《平如美棠》原文在詞匯層、語法層和修辭層具有典型特征。 在詞匯層，詞匯具有口語化特征，且包含豐富的中國傳統文化負載詞；在語法層，常用短句，結構簡單；在修辭層，常見排比、押韻、比喻等修辭手法。 英譯本通過多元翻譯方法再現了原文文字模態中的語言風格。

(一)詞匯層的再現

利奇和肖特認為詞匯層特征可分為幾類:一般特征，如詞匯是簡單還是復雜，正式還是口語化等，名詞特征、形容詞特征等。 《平如美棠》原文中詞匯通俗易懂、具有口語化特征，且包含豐富的文化負載詞。奈達[8]將文化分為五類:生態文化、物質文化、社會文化、宗教文化，語言文化，相應地文化負載詞也可分為這五類。 《平如美棠》原文中描述物質文化、社會文化和宗教文化的名詞相對較多。 物質文化語詞包括飲食文化類，如虎皮鴨子、薯粉肉丸；建筑文化類如倚松山房、天井；社會文化語詞如進士、翰林院編修、黃包車夫、奶媽；宗教文化語詞如門神、禪師、麻姑。英譯本再現了原文平實的語言特征，且通過對譯、增譯等方法再現了文化負載詞的語義。

例1

原文:南城立夏時節有個“撐夏”習俗。 撐夏撐夏，氣力加碼——這里的“撐”南城人讀第四聲，方言里就是硬塞進去的意思。 到這天，大人就嬉笑著告訴我們:“你們放開吃，今天是撐夏，過了今天，就不許吃太飽了!”[4]

譯 文: In Nancheng County， there was a traditional way of celebrating the Start of Summer Festival， called “Push into Summer.” As the rhyme went: “Push hard into summer， push hard into summer， raise your energy.” The character 撐， cheng，which Nancheng folk pronounced with the fourth tone，meant “push in hard.” The grown-ups would tell us，laughing: “You kids can eat as much as you like today， it's Push into Summer day.”[7]

《平如美棠》原文第一章中，作者敘述了小時候在故鄉江西南城的經歷，描述了當地習俗。 例1 的原文中有三個文化負載詞，其中對“南城”采用了音譯；將名詞短語“立夏時節”對譯為名詞短語“the Start of Summer Festival”，呈現了原文語義；將“撐夏”這個動賓結構換譯為動詞短語“Push hard into summer”，再現了原文語詞的動作意味、與夏天的關聯性。 此外，譯文再現了原文的口語化特征。 如原文中的“撐夏撐夏，氣力加碼”這一俗語并未加引號，而譯文中增加了引導詞As the rhyme went，并為這句俗語添加了引號，使這一鄉土語言的口語化特征呈現更為明晰。 總體而言，譯文通過對譯、換譯和增譯等方法再現了原文文化負載詞的語義和語言的口語化特征。

(二)語法層的再現

利奇和肖特認為，語法層特征可細分為九類，包括句式特征、句子的復雜程度、分句的類型、分句的結構特征、名詞短語特征、動詞短語特征、其他類型的短語特征、詞性等。 《平如美棠》原文中多用短句，結構簡單，朗朗上口，呈現明顯的口語化特征。 譯者則基本再現了原文的句式特征與口語化的語言風格。

例2

這年，我們自己家里也來了一條大龍燈，一行有十多個人更兼鑼鼓和伴舞。 龍燈在上廳翻舞著，爆竹脆響，煙火彌漫，燈光明滅，燭影搖蕩。[4]

That year， a big dragon lantern turned up at our home. The troupe consisted of a dozen or so people，banging gongs and drums and dancing.The dragon lantern whirled around the hall， firecrackers exploded，and the room filled with smoke. The candlelight flickered， and the candle shadows wavered against the wall.[7]

《平如美棠》原文第一章敘述故鄉南城元宵節時，郊野的農民通常會組織龍燈進城，到家家戶戶巡演。 這一年大龍燈到了自己家，表演十分熱鬧。例2 中第一句開頭為時間短語，后面為兩個短分句；第二句連用了5 個動詞，且后面連用4 個結構一致的主謂結構，形成排比，簡短緊湊，節奏明快。 譯文中將原文第一句分譯為兩句，每句皆為簡單句。原文第二句也分譯為兩句，第一句用3 個并列的主謂結構對應原文的并列結構，第二句用2 個并列主謂結構和原文句式對應。 由于中英句法的差異，譯文中增加了一些詞匯使語義表達符合英語語法規范，結構和原文雖不完全一致，但再現了原文并列的主謂結構這一特征。 而且，分譯后的譯文，句式簡短，再現了原文簡潔明快的句式特征。

(三)修辭層的再現

利奇和肖特將修辭層特征分為三類:語法和詞匯維度的修辭，如結構的重復、排比或交錯配列；語音維度的修辭，如押韻；其他修辭手段，如隱喻、反諷等。 《平如美棠》原文中作者常用對稱結構，尤其對聯、詩歌體現了結構的對稱美；語音維度的修辭主要體現為詩歌的押韻和俗話中的諧音；其他修辭手法則包括比喻、擬人等。 各類修辭的使用，使文本呈現出形式美、語音美、意境美，建構了作品的文學性，也呈現出作者幽默詼諧、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 英譯本通過對譯、換譯、增譯等方法基本再現了原文的修辭特征。

例3

原文:故鄉四季分明。 昔時禪師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小孩子心上本無閑事，逢到節日，就真的是人間好時節。[4]

譯文: There were four distinct seasons in Nancheng. In the words of the Song dynasty monkpoet Hui Kai: “White flowers in spring， the moon in autumn， cool breezes in summer， snow in winter. If you have no cares， then all the seasons are good.” A child has no cares， and， during holidays， times really were good.[7]

《平如美棠》原文第一章敘述故鄉南城四季分明，并引用了南宋僧人慧開的一首偈詩，但并未說明詩人姓名。 此詩文字通俗，以白描手法說明安身立命的道理。 其中，“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不僅結構對稱，而且句末押韻，朗朗上口。 譯文中通過增譯補充說明了詩人姓名和身份以及所處的朝代，以利讀者對詩句的理解；同時以4 個結構對稱的名詞短語來呈現原文兩句七言詩句的對稱性，雖然譯文未能再現原文詩句押韻的特征，但一定程度上再現了原文的形式美和節奏感。

四、 圖像模態中語言風格的再現

圖像小說中，圖像敘事對意義建構發揮著重要作用。 “以圖形、圖像、視像等為主的非語言視覺符號集直觀性、形象性、愉悅性于一身，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吸引力與感染力。”[9]《平如美棠》原文共有圖像244 幅，與文字敘事中的語義形成重述、互補或增補等多種關系，共同推進敘事。 其中包含文字的圖像共208 幅，部分圖像中包含對聯、詩句等文字。英譯本中保留了原文圖像，因而呈現了圖像中漢字的形態特征，也呈現了中國詩歌、對聯的結構特征，但英譯本很難再現詩歌和對聯的結構美和音韻美，通常在圖像下方對圖像中文字予以翻譯，再現其語義，利于譯語讀者對圖像意義的解讀。

例4

圖1 原文中的圖像

圖2 英譯本中的圖像

原文:白石為憑，明月為證，我心早相許；

今后天涯，愿長相憶，愛心永不移。[4]

譯文: White rocks and the moon are our witnesses， our hearts are promised to each other. No matter when and where we are， we will never forget，our love will be steadfast.[7]

原文第三章《點絳唇》中敘述了作者與妻子那段相識、相知直至結婚的美好時光。 例4 原文中的圖像呈現了去南昌參加三弟婚禮期間，作者與未婚妻在湖濱公園乘涼時的場景，左上角是作者所作詩歌，表達了作者對美棠的情意，對攜手一生的期許。這幅漫畫和正文中敘述的文字相呼應。 該詩句上下闋雖然沒有押韻，但結構一致。 其中“白石為憑，明月為證”“我心早相許”和“愛心永不移”結構對稱，語義相對，具有形式美和節奏感。 英譯本中保留了圖像，并在圖像下方對詩句的語義予以闡釋。將原文中“白石為憑，明月為證”合譯為“White rocks and the moon are our witnesses”。 這一處理方式說明，詩歌結構工整的形式美和節奏感通常很難呈現，盡力再現語義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

五、 結語

文章分析了圖像小說《平如美棠》英譯本對原文語言風格的再現方法，發現就文字模態而言，英譯本通過對譯、換譯、增譯等方法基本再現了原文詞匯層、語法層和修辭層的特征，但是，對修辭層的語言形式美和語音美很難再現，原文的語言美有一定程度的缺失。 就圖像模態而言，英譯本保留原文的圖像，利于呈現漢字的形態特征，也利于呈現詩歌、對聯等典型中國文化形態的結構特征，而譯文在圖像下方對詩歌、對聯等進行闡釋，和圖像中的結構特征互補，利于譯語讀者對圖像意義的解讀、對圖文敘事意義的闡釋。

英國漢學家譯者Nicky Harman 圖像小說《平如美棠》語言風格的再現方法，啟發我們:譯者需尊重并分析原文語言風格；應通過對譯、換譯、增譯等多元化方法再現文字模態的語言特征，減少語言美的流失；應盡可能保留圖像，以呈現詩歌、對聯等文化形態的形式特征，并對圖像中的文字予以翻譯。 在無法再現原文語言結構和語音特征時，應至少對其語義進行闡釋，文字和圖像互補，以利于讀者對原文語義的認知。 由于篇幅所限，文章僅討論了圖像小說語言風格的再現方法。 至于如何再現原文的文字敘事特征和圖像敘事特征，再現中國圖像小說的文學性，有待于進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