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碎片里的我們

黃肥

根據最新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2年6月，中國網民人均每周上網時長為29.5個小時，較2021年12月又提升1個小時。短視頻的用戶規模增長明顯，達9.62億人，占網民整體的91.5%。新晉網民對短視頻App的使用率高達53.2%，遠超過其他網絡視聽應用。

短視頻成為信息時代的新寵兒，小小的屏幕像是奇異的萬花筒，投射出絢麗多彩的大千世界。我們足不出戶就可以欣賞到南方的太陽、北方的風，窺見城市的喧囂與鄉野的安逸。內容形式多樣化的短視頻讓我們輕易就能獲得不重樣的快樂，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也可能是一個“甜蜜的陷阱”。

“在碎片化時代，我們花的是自己的時間，表達的是別人的觀點，發泄的是別人的情緒，追求的是別人的夢想，觀望的是別人喜歡的生活。”

刷短視頻已經成為許多人閑時消遣的主要方式之一。短短幾秒、幾十秒的視頻，看似毫不費時，卻是偽裝的“時間殺手”，是深不見底的“時間黑洞”，在無形之中消耗了我們許多時間。

那么，短小精悍的視頻是如何“算計”我們的時間的呢？

我們常常會有這樣的經歷，原本打算只刷五分鐘視頻，結果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五分鐘后開始學習的計劃因此被擱置一旁。悄悄溜走的時間與還未完成的功課使我們內心的焦灼倍增，這與想獲得快樂的初衷相左，由是，我們陷入一種越焦慮越想刷，越刷越焦慮的惡性循環。

快樂成為泥潭，讓人欲罷不能。這種體驗感到底緣于什么？

在內容上，短視頻創作者會通過抓人眼球的畫面、洗腦的音樂、夸張的笑點來吸引人們的關注。例如我們常常會刷到的變裝視頻，卡點的節奏、夸張的妝容、變裝前后強烈的反差都會為我們帶來強烈的感官體驗。

而短視頻平臺借由精妙的算法往往又會推薦我們最感興趣的內容，促使大腦不斷地發出“再刷一條”的指令。“我才夾了一筷子，你就送了我一桌子。”在享用這滿桌的視頻快餐的過程中，我們的時間也悄然溜走了。

“個人一旦進入群體中，他的個性便湮沒了，群體的思想占據統治地位，而群體的行為表現為無異議、情緒化和淺思考。”

為了抓住我們極易分散、飄忽不定的注意力，短視頻可謂“分秒必爭”，甚至前五秒就被視作一個視頻能否成為“爆款”的關鍵所在。碎片化、快速化成為短視頻的主要特征，像“一分鐘了解《紅樓夢》”“一分鐘看懂某電影”等內容層出不窮，連每集時長僅20分鐘的《名偵探柯南》也被創作出一分鐘的解說視頻。

我們原本期待的諸如觀點的推演、事實的邏輯性與全面性等被逐一放棄，取而代之的是淺顯甚至膚淺的表達和呈現。例如我們常常會刷到“成都人與重慶人有什么區別”之類的人文趣談類視頻，但產生區別的原因在哪，我們卻無從了解。“學生要知道的十個心理學小妙招”“中國古代女子服飾總結”等科普短視頻，我們看過之后，往往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將我們的知識體系比作一張漁網，那么從短視頻上所獲取的信息就像一根根短小的、無法被編織為一體的織線。我們只能獲取信息的廣度，無法了解其深度。與此同時，在高頻率的觀看刺激下，我們容易變得越來越沒耐心，專注力成了稀缺財產。我們很難再沉下心來去閱讀一本書，靜下心去看一部電影……

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并沒有讓我們變得博學、深刻，反而將我們割裂、掩埋，讓我們的思考和認知陷入支離破碎的窘境。

“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他們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以及為什么不再思考。”

在流量至上的時代，很多短視頻創作者會選擇不斷降低思辨門檻，發布大眾喜歡看、愿意看的內容來提升人氣。在此語境下，泛娛樂化的短視頻可謂層出不窮。明星的八卦、奇聞異事成為信息主流，享樂主義與“顏正義”在一些人眼中成了價值核心。

娛樂化的內容或輕松或詼諧，所傳達的信息簡單易懂，我們理解起來毫不費力。為了擴大傳播范圍，二元化的觀點與情緒化的論調更是大行其道，創作者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再販賣焦慮、博取同情、制造淚點，使我們看視頻時或是熱血沸騰或是感慨萬千——這也意味著我們很難進行理性的思考。具有一定內涵與深度的視頻因為制作門檻高、制作周期長而變得稀缺，容易被爆款視頻所淹沒，能讓我們看到的概率大大降低。

久而久之，盡管我們對明星的八卦了如指掌，對搞笑段子如數家珍，對“不同動物大腦的質量”“一個月洗冷水澡會發生什么變化”等千奇百怪的問題充滿好奇，但對于嚴肅、深刻的內容望而卻步。

是的，我們的思考能力和思考欲望正在被泛娛樂化的短視頻削弱。

此外，很多人還會通過使用“不看該作者”“不喜歡該視頻”等功能將不喜歡的信息進行隔絕。如此一來，我們就被束縛在繭房內，認知范圍縮小，常常無法接受與自己相悖的觀點，也就缺乏辯證地看待問題的能力。

“在紛繁的碎片化時代，要避免人的異化，我們需要找到生活、堅持信仰，不淪為信息接收器，不喪失方向性、歸屬感和延續力。”

在這場暴風雪式的信息變革之中，我們被海量的信息包圍，有更自由的選擇；我們可以順著由無數微小視頻所組成的“毛細血管”去觸及社會的角角落落，突破“圈”與“層”的束縛，窺見更廣闊的世界。

但正如熊浩在《為時代發聲》的演講中所說，“你每天都接收各種資訊，天南地北，蜂擁而至，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但是有一個真正關乎你成長和決定的大問題若是放在你面前，你能真正地回答嗎？”所以我們需要明白，盡管短視頻擬像了現實生活，卻不應該成為現實生活本身。

我們不如適當地放下屏幕中的浮世幻影，不要沉溺在碎片化的塵埃之中。那些被遺忘在角落的閱讀習慣值得被重新拾起，你要邁開雙腳去體驗那些奇偉且瑰麗的景色，去領悟生命的真相，去體驗屬于自己的、真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