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依笑
(大連理工大學 遼寧 116024)
隨著互聯網的飛速發展,信息爆炸式出現在大眾的視野當中,人們也越來越依賴于從網絡攝取信息。2022 年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2》顯示,截至2022 年6 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51億,而網絡新聞用戶的規模則達到了7.88億,占網民整體的75%。[1]大眾早已不再依賴報紙、電視等單一媒介獲取新聞,而是更多依賴于移動終端通過文字、視頻等多種形式獲取信息。技術的發展不僅改變了受眾閱讀新聞的習慣,更改變了新聞生產的方式,在媒介逐漸融合時代背景下移動新聞生產出現了視頻化的趨勢。
直接直覺帶來的經驗是認識世界的基礎,而在人類全部的知覺、感官當中,視覺又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觀看”是人類的一種本能,人類先天習慣通過“觀看”的方式獲取信息。法國學者居伊·德波早在1969 年就預見過視覺傳達主導人類認識的時代的到來,他在《景觀社會》一書中提出:“景觀是一種通過媒介制造出來的景象、圖景,一種由感性的可觀看性建構起來的幻象,現代社會已經過渡為一個社會景觀的王國。”[2]而波茨曼在《娛樂至死》中提出“媒介即隱喻”,他認為重要的并不是媒介或是其他生產技術的本身,而是他們背后蘊含的意識形態。媒介塑造的符號環境、感知環境和社會環境,構成了景觀社會的表象,也成為了人們攝取意義的來源。當下互聯網的發展極大拓展了信息的傳播范圍,特別是攝影攝像技術的發展使得“觀看”的行為越來越方便,也使得受眾愈發依賴視頻媒介,德波設想的以“消費主義”為引導的景觀社會逐漸轉變為以媒介為引導的“媒介景觀社會”。圖像語言成為了文字語言同等重要的表意方式,人對現實的認識和連接,開始主要依靠媒介傳播的圖像和視頻,“觀看”已經成為了不可阻擋的趨勢。
與電視、報刊等傳統媒介相比,手機移動端具有便攜、信息資源豐富、傳播實效高等優點,隨著移動通信網絡的飛速發展以及智能手機的普及,大眾瀏覽的目光逐漸從電視的大屏轉移到手機的小屏上,這一轉變使得媒體開始向移動端轉型,移動新聞應運而生。近年來移動新聞的形式經歷了從純文字新聞到文字圖片結合、H5 動態新聞和視頻新聞的擴充,其發展趨勢可以反映出大眾在攝取新聞資訊時,對視覺因素的向往和依賴在不斷加重,移動新聞的生產方式也隨之發生轉變。
移動新聞自2008 年智能手機開始普及就露出萌芽,新浪推出的“掌中新浪”客戶端可以看作是最早的新聞移動端。2011 年網易推出的“網易新聞”客戶端使得移動新聞以專業、正式的姿態進入人們的視野。到了2014 年除了各大門戶網站,澎湃新聞、南方周末、新京報等老牌傳統媒體加入到移動新聞的陣營當中,移動新聞的客戶端市場基本成熟。同時,這一年也是微信公眾平臺爆發的元年,微信公眾賬號數量呈井噴式增長,自媒體和傳統報業集團紛紛入駐微信平臺。
伴隨著電視、報紙的衰落,移動新聞在強勢席卷受眾的同時,也面臨著競爭激烈和模式單一的問題。移動新聞的生產一開始遵循著傳統報業模式,以文字為主圖片為輔,與報紙內容相差無幾。但手機便攜、信息密集的特質也使得受眾養成了碎片化閱讀的習慣,移動新聞的圖片越來越多且偶爾穿插視頻,但總體是為了文字服務。直到2015 年微信H5 興起,視頻類APP 如“快手”“抖音”等下載量激增,媒體逐漸意識到盡管電視媒體衰微,受眾對視頻新聞依舊抱有強烈的熱情。從新華社創辦新聞類短視頻“15 秒”開始,視頻在新聞資訊生產方面的運用如雨后春筍般大量涌現,如新京報的“我們視頻”、微博的“秒拍”以及“梨視頻”等。
移動視頻新聞的制作模式脫胎于電視新聞,并在轉型過程中主要形成了兩種比較成熟的形態:短視頻和直播。短視頻指的是時長在5 分鐘以內,能夠結合圖文、視頻快速總覽事件全貌的新聞生產方式,它沿襲了電視新聞中的新聞播報的形式,但將播音員替換為解說,更加適應受眾即時、碎片的閱讀需求。而直播更像是電視新聞直播在移動端的復制,以主播作為記者的身份帶領受眾了解事件,并通過移動端APP增加了發彈幕、回放等互動功能。
新聞視頻的形態轉變的同時,新聞的生產模式也打破了傳統的PGC生產模式轉向了PGC與UGC結合的PUGC甚至是純粹的UGC 生產模式。PGC 指的是專業生產內容,由權威媒體主導新聞內容的生產有專業保證;UGC則是用戶生產內容,用戶參與多內容更加廣泛;而PUGC 則是二者的集合,但專業人員和用戶始終有一方是新聞內容生產的主導者。目前主流的視頻新聞生產模式是以新京報的“我們視頻”為代表的用戶投稿、專業記者進行內容生產;和以“梨視頻”為代表的用戶生產新聞內容,由編輯在后臺進行審核,或多或少PGC和UGC總有一種占主導地位。
與傳統的圖文新聞相比,視頻化的移動新聞擁有以下幾個鮮明的特點:首先,信息豐富、表現力強。移動視頻新聞可以將長篇大論的文字內容凝練成短短的幾分鐘,充分調動文字、圖片、音樂以及影像等元素對新聞進行全景式的深入展示,能夠減弱受眾對長文字的抵觸心理,讓受眾在最短的時間內獲知盡可能多的信息,也更能直觀感受到新聞事件的沖擊力和感染力。其次,實效性高、臨場感強。在面對新聞事件特別是突發性事件時,短視頻新聞以及平民拍客的出現彌補了傳統的視頻新聞制作周期長的缺陷,拍客在事件現場拍攝到的視頻和解說可以第一時間發布出去,而其涵蓋的信息體量是文字敘述難以企及的。同時受眾可以通過移動直播持續跟進事件的進展,主播的鏡頭以第一人稱視角為基礎,能夠消除第三人稱視角的“擺拍感”,增強身臨其境的體驗,也能使受眾感受到現場的氣氛。
與傳統的電視新聞相比,移動視頻新聞最突出的特點則是靈活性和互動性。移動視頻新聞的靈活性主要體現在時間靈活和內容資源豐富。傳統的電視新聞經常會受到機器設備、節目時長和安排的限制,而移動新聞則可以通過移動終端隨時發布視頻、進行直播,“全時化”新聞發布已經成為網絡媒體的常態,同時移動新聞的生產者不拘于正式記者,UGC制作模式的加入將信息資源的范圍拓展到世界各地,有拍客的地方就有新聞報道的視野,極大節省了傳統的視頻新聞生產模式的人力和時間成本。其次,移動視頻新聞的傳播是雙向互動的過程。施拉姆提出的循環模式強調傳播是信息和信息反饋的雙向循環,移動視頻新聞的傳播過程中受眾在觀看的同時,通過彈幕、評論等與網友和主播實時互動,具有很強的參與性和現場感,打破了傳統電視傳播的被動和封閉狀態。傳統的電視新聞主要通過單向傳播的方式發布新聞,在新聞的傳播過程中受眾始終處于接收的一方,他們的意見也很難有效地反饋給傳播者。移動視頻則有效彌補了電視新聞這一缺陷,受眾可以通過評論等方式,提出對新聞內容的看法,促進新聞的傳播,實現了由單向到互動再到共動的傳播形式轉變。
媒介的發展賦予了人們更多權力的同時,也面臨著因膨脹而反噬正常社會生活的隱憂。“賦權”在這里作為一個動詞,指經濟、政治、文化等社會資源分配處于劣勢地位的人通過自己的能動性,積極爭取權益。網絡媒介的發展使得媒體更加貼近大眾的日常生活,也給予了普通人發聲的權力,使得“沉默的大多數”迅速成為“新意見階層”,傳播權成為了“草根的武器”。[3]但由于網民往往并不具備相應的媒介素養,在積極行使媒介所賦予的傳播權時,常常暴露出很多權力膨脹甚至是異化的問題,最突出的就是新聞失實和侵犯人權。
新聞失實的情況常常出現在以UGC 模式為主導的移動視頻新聞中,由于拍客沒有受到專業的訓練,制作的新聞很容易從主觀感受出發,傳達出來的是情緒而非事實,導致事件的全貌被部分放大的信息掩蓋。而在“沉默的螺旋”的裹挾之下,專業的媒體也會出現暫時“失明”的狀況,第一時間選擇相信并跟隨拍客的新聞報道視角,輿論的逼迫導致事件一步步走向不可控的狀態。
新聞失實尚且可以用“關心則亂”來形容,但移動視頻新聞在生產過程中出現的侵犯人權的行為,徹底暴露出了媒介賦權的異化。移動視頻新聞既不像圖文新聞那樣信息有限、方便控制,也不像電視新聞有著嚴格的審核系統,不論是短視頻還是直播,都沒有“把關人”能夠隨時濾掉不良信息,導致傳播權力泛濫,個別新聞制作者無限發揮傳播權而侵犯他人的權利。
視頻化的移動新聞加速了景觀社會的到來,發達的傳播技術使得受眾的時間被視覺傳播過程所侵占,受眾被卷入到一個個新聞事件當中,反而會“不識景觀真面目”,正如葉芝所說的:“看得見的不再是真實,看不見的不再是夢想。”虛擬景觀和真實世界混雜在一起,導致普通受眾很難辨認客觀和真實,對新聞真實性的判斷能力降低極易被視覺因素煽動情緒。而大量反轉新聞的出現讓受眾在真實與虛擬之間更加徘徊不定,反而降低了移動視頻新聞的公信力。
此外媒體平臺通過視頻搭建出來交流廣場,人們聚集于此卻不僅只為了解真相,而是對欲望的滿足。巴赫金在描述“狂歡理論”時指出:“狂歡節具有宇宙的性質,這是整個世界的一種特殊狀態,這是人人參加的世界的再生和更新”。[4]每當有新聞事件發生,受眾通過移動視頻新聞匯集于一處,虛擬的身份、彈幕和評論消解了現實生活中的權威和等級,通過凝視他者在鏡頭中的表現來滿足內心的需求和宣泄情感。小到觀看奇聞軼事和娛樂八卦尋找樂趣,大到跟進事件獲得權力替代性滿足的感覺。但是受眾狂熱沸騰的情緒也很有可能模糊掉事件的焦點,使得新聞事件變成了情緒宣泄的契點。
由于網絡本身具有虛擬化的標簽,移動視頻新聞很容易被受眾從心理上視作排遣時間、休閑娛樂的手段而喪失了一部分嚴肅性和權威性,導致視覺越刺激、越夸張的視頻新聞越容易傳播,對新聞行業的良性發展也是很大的挑戰。
盡管UCG 模式大大拓展了新聞報道的視野,但是由不專業的拍客和不完善的管理平臺所引發的爭議和問題要遠遠多于專業的新聞媒體。專業媒體客觀真實地解讀、系統全面地報道在眾聲喧嘩的時代里是不可取代的,這也是傳統媒體在當下進行轉型的重要機遇。目前有影響力的頭部自媒體幾乎都是由媒體行業出身的專業人士創辦的,這也說明專業素養無論在什么樣的媒介時代都不會過時。移動新聞的生產模式要始終堅持以專業人員、專業團隊為主導,提高拍客的準入門檻并對拍客進行適量的培訓,采取接收拍客投稿專業人員審核的發布模式,從內容和技術上全面把控視頻新聞的品質。同時也要完善新聞平臺的管理機制,尤其是舉報系統和信息過濾系統,即時核查用戶舉報的內容,暫時屏蔽舉報次數達到一定界限的視頻等到核查完畢再進行處理。
移動視頻新聞在定位上,真實性永遠是底線,新聞報道的內容要有品質和深度,以及正確的導向性。國家目前的監管行動也印證了這一點,國家啟動的打擊網絡侵權盜版的專項行動,提出將把抖音短視頻、快手、西瓜視頻、嗶哩嗶哩等熱點短視頻應用程序納入重點監管,也是對當年媒體泛娛樂化現象的整治。深度化、多元化的報道視角能夠有效吸引關注,轟動一時的“江歌案”引起了眾多媒體的關注,但只有新京報旗下的《局面》欄目突出重圍。一方面是因為《局面》采訪到了遲遲不愿露面的爭議人物劉鑫,讓受眾聽到了多元的聲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局面》將一個長時間的深度報道拆解為多個相對較短的視頻,以系列報道的形式分批播放,有效提高了受眾對欄目的認可性。
明星品牌可以提高受眾的黏性,也能通過與受眾的社交互動推動新聞視頻的推廣傳播。首先,形式上要有讓受眾印象鮮明的記憶點,比如梨視頻特有的明黃色logo 和明黃色大號解說字體,讓受眾一眼就能識別出這個品牌。其次,內容上要保證品質,塑造良好的口碑和公信力,比如央視曾經的王牌節目《深度報道》一直是公平正義的代表。最后,要塑造明星IP,培養專業素養的主持人、記者能夠有效幫助媒體聚合人氣。比如央視以康輝、撒貝寧等主播打造的“央視boys”組合,以過硬的素養和風趣的性格招徠了一大批粉絲,為央視的轉型和新聞內容的傳播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對新聞行業既是挑戰也是機遇,當前的移動新聞事業也處在一個并不成熟的階段,在視頻技術通信技術日趨完備的當下,移動新聞生產方式的視頻化轉向是無法阻擋的潮流。盡管移動視頻新聞擁有鮮明的優勢,媒體在投身這一領域時也要保持清醒,不能為了流量和利益丟失了新聞底線。特別是傳統的電視報紙媒體,如果把握好這一趨勢,充分利用自身的技術優勢和專業人才,塑造出有品質、有口碑的明星品牌,也不失為順應媒介發展潮流、實現自身轉型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