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克里斯蒂安·福克斯作為當代英國著名的批判傳播學者,由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學術傳統出發研究數字化時代的人類交往,從而系統提出了“交往批判理論”。基于此,本文旨在探究福克斯“交往批判理論”形成的基本脈絡,主要通過思想史的路徑考察福克斯同馬克思恩格斯、法蘭克福學派諸學者和達拉斯·斯麥茲等思想家的學術對話與觀點論爭。最終發現,從唯物史觀和勞動價值論到批判理論,再到受眾商品論,都經由福克斯的批判理解和數字結合,構成了其“交往批判理論”建構的歷史基礎。
關鍵詞:數字交往;交往批判理論;傳播思想史
中圖分類號:G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652(2023)04-0085-10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3.04.0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馬克思主義對近百年來傳播理論發展的影響研究”(21BXW106)。
一、引言
英國歷史學家柯林武德(Robin George Collingwood)從歷史哲學的研究視角提出“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 1 ] 212的基本命題,強調了探求人類思想發展和認識自我在歷史研究中的重要意義。作為“人類生存的一種社會手段”[ 2 ] 398,從交往的歷史中也可以梳理出一個縱貫與斷裂并存的思想史圖譜,其中包括亞里士多德、柏拉圖、洛克、康德、黑格爾和馬克思等一大批西方哲學家,后來者往往通過揚棄前人的思想遺產,形成自己對人類交往更進一步的認識。這一思想批判過程就像是柯林武德所說的歷史學家對過去思想的重演,但這又“不僅是重演過去的思想,而且是在他自己的知識結構中重演;因此,在重演它時,也就批判了它,并形成了他自己對它的價值的判斷,糾正了他在其中所能識別的任何錯誤”[ 1 ] 216。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作為當代著名的西方左翼學者和傳播政治經濟學派代表人物,其“交往批判理論”(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的建構深受西方馬克思主義交往思想的影響。在他看來,面對新一輪資本主義危機和日益加深的全球不平等,如果要“批判地研究傳播在危機、階級和資本主義背景下的作用,那么,與思想家的接觸是絕對必要的,他們對這些現象的研究有著深刻的認識和實際的影響”[ 2 ] 100。由此,福克斯通過回溯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關于交往問題的思想資源,并立足于數字化時代的技術基礎和資本結構,對眾多思想家的理論遺產進行了批判式的理解與發展。這從整體上形成了福克斯交往批判理論建構的歷史基礎。
二、思想基礎: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觀與勞動價值論
2012年5月,《3C:傳播、資本主義與批判》(Triple C:Communication,Capitalism Critique)推出了題為“馬克思歸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要性與當今的批判傳播研究”(Marx is Back - The Im? portance of Marxist Theory and Research for Critical Communication Studies Today)的特刊。在特刊的導言部分,福克斯便開篇明義:“本書的任務就是力圖彌補一直以來對馬克思的傳播與媒介理論系統研讀工作的欠缺。”[ 3 ]之所以要在傳播研究領域中重新呼喚馬克思、回到馬克思,是因為馬克思為整個批判傳播學研究和以此為起點的社會變革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這種基礎性影響貫穿了包括法蘭克福學派、英國文化研究學派和傳播政治經濟學派在內的幾乎整個20世紀西方批判傳播研究范式。雖然,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理論建構基于互聯網時代的媒介技術發展現實和數字資本主義結構下的人類傳播活動,但是馬克思的理論底色依舊鮮明——唯物史觀和勞動價值論在一定程度上就構成了其交往批判理論建構的基石。因此,在論及馬克思之于傳播研究的歷史貢獻時,福克斯總是堅定地認為:“馬克思不只是一位資本主義的批判者,而且還是媒體和傳播方面重要的社會學家。”[ 4 ]“馬克思歸來”意在表明當下批判傳播研究“重新思考、重新塑造、重新解釋馬克思”[ 5 ]的必要性,而回過頭以思想史的路徑追溯馬克思對福克斯交往批判理論建構的影響,則與之形成了一種歷史性的呼應。
唯物史觀(historical materialism)作為馬克思對人類歷史的兩大發現之一,其最經典的論述來自《〈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馬克思在《序言》中指出:“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 6 ]在此,馬克思明確了物質生產方式在社會生活和人類歷史中的基礎性地位。這也就奠定了后來的馬克思主義式研究首先從物質生產活動入手的總基調,而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理論正是循著這一研究路徑展開的。交往批判理論圍繞的核心是數字化時代的人類交往,如何認識“交往”的本質往往就構成了研究者走向不同理論進路的起點。與信息論者的機械交往觀不同,福克斯認為交往并非簡單的信息交換過程,“而是通過和自然、社會、經濟、技術、政治和文化世界相互之間進行解釋而共享意義的人類的社會生產”[ 7 ] 163。這種從歷史范疇將人類交往視作一種社會生產活動的觀點,便直接源于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觀。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人和社會的存在方式從根本上“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 8 ] 520,而以此為基礎的人類“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產決定的”[ 8 ] 520。社會的物質條件和生產方式既決定著人類社會的呈現形態,又進一步決定了人類交往的歷史形式。唯物史觀的創立標志著馬克思第一次從物質資料生產的角度明確了人類歷史的本質,而在此之前的西方哲學傳統中,“唯物主義和歷史是彼此完全脫離的”[ 8 ] 530。
從唯心史觀到唯物史觀的認識轉向,表明馬克思徹底批判了以費爾巴哈、布·鮑威爾和施蒂納為代表的現代德國哲學,轉而“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闡述現實的生產過程,把同這種生產方式相聯系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 8 ] 544。這種歷史觀較之以往唯心主義歷史觀的革命性在于,它不再以某種先驗的范疇理解人類社會,而是始終立足現實的歷史,不再“從觀念出發來解釋實踐,而是從物質實踐出發來解釋各種觀念形態”[ 8 ] 544。福克斯交往批判理論的建構就遵從此歷史邏輯,始終將交往視作一種“建立在體力和腦力、肉體活動和精神活動的辯證法基礎上的”[ 7 ] 179人類實踐,而非脫離物質生產基礎與政治經濟背景的純粹精神活動。盡管“交往”自身包含著物質生產和精神創造兩個面向,但只有明確了物質生產條件的基礎性或第一性之后,才能從根本上剖析交往形式演化背后的物質動力和底層結構。在這里,唯物史觀的基本邏輯構成了福克斯認識“交往”的本質,以及如何從物質生產分析和政治經濟批判的路徑切入交往研究的思想起點。
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理論以唯物史觀為指導,初步形成了從物質生產活動層面涉入交往研究的主題。但如果要進一步探究人類在整個生產結構與交往體系中是如何自處、生存及發展的,就需要借助一套基礎理論來解釋其中的運行規律和歷史動力,對此進行系統回應的便是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labor theory of value)。正如福克斯在談及勞動價值論對其交往批判研究的影響時所說的:“馬克思是把勞動概念的歷史性視為理解政治經濟學的關鍵的第一人。在探討何為工作和勞動時,馬克思做了迄今為止最為詳盡的分析。”[ 9 ]其中,作為福克斯交往思想之核心構成的“數字勞動”(digital labour)理論,便立足于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并以此為基礎區分了人類學意義上的工作與作為一種“人類行為歷史形式的勞動”[ 2 ] 78。在馬克思看來,勞動是發生于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其中,人通過自身的實踐活動來中介并調控二者間的物質變換[ 10 ] 207-208。以此為起點,馬克思發現了商品二因素、勞動二重性以及商品拜物教等具體理論。
1879年,馬克思在《評阿·瓦格納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中系統批判了瓦格納的政治經濟學觀點,并進一步指出,其勞動價值論的“出發點是勞動產品在現代社會所表現的最簡單的社會形式,這就是‘商品’”[ 11 ]。在馬克思看來,商品是通過人類勞動才得以創造出的勞動產品,所有商品的本質都可以歸結為“一定量的凝固的勞動時間”[ 12 ] 53。其中,從人類勞動力的生理消耗來看,抽象勞動構成了商品的價值,而從人類具有特殊目的的勞動形式來看,具體勞動生產了商品的使用價值[ 12 ] 60。在這里,價值和使用價值所構成的商品二因素與抽象勞動和具體勞動所表現出的勞動二重性密不可分,并且共同構成了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基礎。除此之外,由于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社會財富表現形式就是“龐大的商品堆積”[ 10 ] 47,并且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成了商品“最高級的價值表現形式”[ 2 ] 70和“廣義交換媒介”[ 10 ] 70,所以商品化的趨勢和拜物教思想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病癥。這種商品拜物教形成的原因在于,“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 10 ] 89。福克斯認為,資本主義社會利用物與物之間的關系假象,意在遮蔽并自然化勞動剝削和交往不平等的現實,從而達到“在意識形態上維護資本主義和階級關系”[ 13 ] 88的目的。
三、批判視境: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的辯證啟示
法蘭克福學派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流派之一,其核心成員包括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阿多諾(Theodor W. Adorno)和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等一大批在西方哲學史上舉足輕重的思想家,他們的整體學術思想通常被冠以“批判理論”(critical theory)的總稱,對同時期及后來的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產生了深刻且持久的影響。批判理論的核心是對一切已有的觀念及制度形式始終保持質疑精神,并認為“思想應當回應不斷變化的歷史環境中產生的新問題以及實現解放的新的可能性”[ 14 ] 1。與此同時,由于法蘭克福學派的研究議題主要集中在文化、政治等上層建筑范疇,其社會批判理論也往往被視為一種“意識形態批判”[ 15 ]。這種聚焦意識形態問題的社會批判對福克斯的交往批判思想產生了重要影響。因為,在福克斯看來,現代社會的交往就經常呈現為一種意識形態的形式,通過肯定既存的社會秩序,壓制富有解放潛力的進步因素,這些“交往的意識形態試圖推進特定的利益”[ 7 ] 13。但是從法蘭克福學派的歷史意義來看,在其社會批判理論中“他們更著重強調的是其批判方法”[ 14 ] 2。因此,法蘭克福學派除了在具體學者和具體理論層面的直接影響,還為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研究提供了一種貫穿始終的批判視角。以下將通過追溯福克斯與阿多諾、馬爾庫塞、弗洛姆(Erich Fromm)和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的歷史對話,簡述法蘭克福學派對福克斯交往批判理論的啟示與滋養。
身為法蘭克福學派的奠基者和靈魂人物,阿多諾最為人所知的思想貢獻莫過于“文化工業”(cul? ture industry)理論。但長久以來,大多數文化研究學者往往將阿多諾視為應當批判的對象,并認為其文化工業理論本質上不過是“一種居高臨下、對他人的文化指手畫腳的話語”[ 16 ]。在福克斯看來,這種觀點并未深入阿多諾的哲學思想與文化理論,便草率地為其貼上了“文化悲觀主義者和精英主義者”[ 7 ] 74的學術標簽。阿多諾在其《論音樂的拜物性和聽覺退化》一文中指出,包括音樂在內的文化形式已經“完全地陷入了商品世界,為市場生產,以市場為目標”[ 17 ] 223。換言之,資本主義“文化工業的全部實踐就在于把赤裸裸的盈利動機嫁接到各種文化形式上”[ 17 ] 287。所以,福克斯認為阿多諾并非旨在貶抑大眾文化,而是對貫穿其中的“商品形式”[ 17 ] 75和盈利動機進行批判。除了內在的逐利性,文化工業作為資本主義的一種文化“制度系統”[ 17 ] 286,還承擔著重要的意識形態功能,即“整個世界都要通過文化工業的過濾”[ 18 ],從而確保資本主義在觀念層面的合法性。在資本主義文化工業的意識形態統治下,由于“人的主觀意識太過微弱”[ 19 ],因此人們往往只能被迫適應其運行規則,隨之日漸喪失其主體性和批判性。在阿多諾的哲學研究中語言和交往的關系也是一個重要論題。他認為語言既是事物的表達方式,也是人類的交往媒介,二者相互交織,進而影響人類的存在方式與交往形態[ 20 ]。在人類交往的過程中,主體通過語言形成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并進一步借助語言將這些認知同他人進行交流,從而滿足信息交流的需求和社會知識的累積。福克斯認為,在這里,“阿多諾展示了存在于交往過程中的一種社會、個體和客觀世界的辯證法”[ 7 ] 86。
“在這些年里,馬爾庫塞一直是我寫作和思考的對象,他對我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7 ] 103,當論及馬爾庫塞對其交往批判理論的學術影響時,福克斯如是寫道。福克斯之所以如此看重馬爾庫塞在其媒體與交往研究中的啟蒙作用,不是因為馬爾庫塞曾對人類交往或新興傳播技術直接言說過什么,而是因為其對發達工業社會的辯證思考為當代“互聯網、數字和社交媒體”[ 7 ] 106的批判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基礎。馬爾庫塞認為,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發達工業社會已經成為一個具備高度合理性的龐大系統,它竭力追求物質生產的豐富與滿足,并將工具理性和功能化視角嵌入包括語言、文學、藝術在內的意識形態范疇,從而以一種“操作的、行為的合理性吞沒了理性的超越性、否定性和對立的要素”[ 21 ] 90。在這樣的社會意識形態條件下,人們長期沉溺于一種肯定性文化,正日漸喪失主體原初的否定性與批判性,最終從“雙向度的人變換為單向度的人(one-dimensional man)”[ 22 ]。
在福克斯看來,制造單向度文化的目的在于讓人們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甘愿淪為純粹的商品消費者,進而“讓工人接受而不是挑戰資本主義,讓公民認同統治和意識形態”[ 23 ] 132。單向度社會的背后是技術系統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的全面介入。在此過程中,技術合理性作為一種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一方面為整個社會“生產性的操作確立了精神的、行為主義的模式”[ 24 ],另一方面則通過“思想的標準化”[ 25 ]壓制批判理性的萌芽。延伸到福克斯的媒體與交往研究中,他認為資本主義條件下作為交往手段的大眾媒體,往往就代表著“一種技術理性的表達,它限制并教化了人類的思想和活動”[ 26 ],使之自覺認同并服膺于資本主義的社會統治。此外,馬爾庫塞還對“大眾交往形式把藝術、政治和哲學與商業廣告”[ 27 ]共同融合在一起的商品化策略進行了批判,并認為資本主義正是通過商品化的方式牢牢掌握了整個社會的主流傳播工具,且往往根據自身利益有選擇地“使之有效或失效”[ 21 ] 225。
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的早期成員之一,弗洛姆畢生從事精神分析和人本主義哲學研究。他以人為中心、以心理學為視角考察社會歷史變遷對人的內在影響,尤其對資本主義結構下人的生存境遇進行了揭示與批判,這深刻地影響了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理論“回歸人之本質”的研究取向。弗洛姆認為“自由是人存在的特征”[ 28 ] 20,但當下的所謂“自由”主要是伴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社會階層流動的加劇,“人在經濟秩序中天經地義、毋庸置疑的固定位置不復存在,個人陷入孤立”[ 28 ] 43-44的代名詞。這種孤立無助的“自由”狀態,一方面源自“日益強大的資本、市場及競爭”[ 28 ] 44,其驅使人們成為一個個資本主義經濟鏈條中永不停轉的齒輪,另一方面則是那些“掌握大眾傳播媒介的工業——國家機器操縱著我們的思想、感情和趣味”[ 29 ] 2,個人的生存與命運變得愈來愈不可控。
福克斯認為,弗洛姆區分了“權威主義”(authoritarianism)和“人道主義”(humanitarianism)[ 30 ]兩種不同的人類社會基本形式,而以孤立式自由為特征的資本主義社會屬于前者。因為從媒體和交往的視角來看,身處資本主義社會系統中的人,其“觀點和偏見、愛憎,同他的愛好一樣,是由強大的宣傳機器來操縱的”[ 31 ];從生產和消費的視角來看,由于資本主義的內在規律是不斷擴大生產并鼓勵消費,人們就必須通過近乎“病態的消費”[ 29 ] 165維系社會的運行與自由的幻象。正是基于對資本主義社會中人類生存境遇的批判,弗洛姆和福克斯都呼喚一種人道主義社會的到來。在其中,主體與他人可以進行發自“存在的核心的相互交流”[ 32 ],而免受資本邏輯對交往活動的異化。之所以強調這種“我”與“他”之間的純粹交流,是因為在福克斯的觀念中,交往本質上乃是一個“人們試圖理解他人對世界的解釋,并與他人分享他們的理解”[ 33 ]的社會過程,而“一個人只有通過其他人才能成為人”[ 23 ] 369。除此之外,弗洛姆還主張人類在交往對話中要“少一些固執保守,多一些包容開放”[ 34 ],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則應秉承合作精神,這樣才能在世界文明的意義上構成“一幅完整的圖像”[ 35 ]。歸結而言,福克斯認為,作為一種聚焦人類主體的學術思考,“弗洛姆的理論,適合作為批判性傳播理論的起點”[ 36 ]。
從阿多諾、馬爾庫塞到弗洛姆,基本屬于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一代學者序列,他們的批判思想和理論資源奠定了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術根基。但具體到交往研究方面,第一代學者或是宏而論之,或是偶有語及,并未形成系統的理論體系。直到哈貝馬斯成為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掌門人”,才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這項未竟的學術事業。
在福克斯的交往研究中,哈貝馬斯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重要學者,因為只要“說到交往理論就不能不提哈貝馬斯”[ 7 ] 24,這足見他在交往研究領域的理論建樹之大和學術影響之巨。早在20世紀60年代初,哈貝馬斯就開始涉足媒體與交往研究,其代表作《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1962)就從歷史維度考察了歐洲資產階級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的形成過程和兩次重要轉型。其中,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構成了公共領域萌發的關鍵動力。這是因為現代資本主義工商業的運轉高度依賴信息的及時獲取與交流,伴隨著信息溝通和人員交往的機制化,就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交往領域”[ 37 ] 15。在此,新交往領域即是哈貝馬斯所考察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其本質上代表著“一個由私人集合而成的公眾的領域”[ 37 ] 32。哈貝馬斯認為,這一公共領域的作用主要在于通過私人間的交往和對時政的批判形成公眾輿論,以此同公共權力進行某種問題的討論或協商,從而維護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 37 ] 24。由此可見,公共領域中的私人主要是資產階級,而那些無產者往往沒有資格參與這一社會交往形式。所以,在福克斯看來,哈貝馬斯意義上的公共領域潛藏著巨大的不平等,“資本主義階級社會的特殊主義和分層特征”[ 23 ] 207致使公共領域往往成為代表少數人利益的俱樂部。
哈貝馬斯的交往研究發軔于“公共領域”,在其“交往行為理論”(the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 tion)提出后則趨向完備。在哈貝馬斯看來,人類社會可以區分為兩部分:一是負責“物質再生產”[ 38 ] 117的系統/體系(system)領域;二是旨在“文化意義及價值再生產”[ 38 ] 117的交往領域,前者以政治經濟為基礎,后者則代表生活世界(lifeworld)。這兩個不同社會領域中人的行動規范也可以分成“有目的-理性的行為與交往行為”[ 39 ]。哈貝馬斯主要從規范角度研究人類的交往行動,代表著一個以語言為媒介同他人或世界發生關系,并旨在通過溝通達致理解的過程[ 40 ]。但是,由于資本主義現代化遵循的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ationality)邏輯日益超過系統的范圍而侵入生活世界,人類的交往行為開始逐漸走向異化,所以需要通過重建交往理性(communicative rationality)擺脫資本主義社會的交往困境[ 41 ]。福克斯認為,哈貝馬斯的系統/生活世界二元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經典馬克思主義對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劃分,但是由于強調交往問題而把二者的關系顛倒了”[ 7 ] 29。因為,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一方面政治經濟世界與交往行為往往是不可分離的,另一方面,政治經濟的主導結構從根本上決定著交往的歷史形式和運行規則。哈貝馬斯所提出的“純粹的、脫離統治結構的”[ 7 ] 30交往概念,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交往理論的批判潛力”[ 42 ],而福克斯的交往批判理論則志在“以一種開放的姿態超越哈貝馬斯”[ 7 ] 25。
四、理論聚焦:斯麥茲“受眾商品論”的爭辯與重思
達拉斯·斯麥茲(Dallas W. Smythe)在西方傳播思想史上可謂大名鼎鼎,作為北美傳播政治經濟學派的創始人,其研究取向和理論貢獻深刻影響了北美乃至世界的批判傳播研究[ 43 ]。福克斯長期致力于互聯網與數字媒體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自然也深受斯麥茲的學術影響。其中,斯麥茲“受眾商品論”(audience commodity)的提出與建構更是直接啟發了福克斯的學術進路——從勞動視角出發研究數字化時代的媒體與交往。1977年,斯麥茲在《加拿大政治與社會季刊》(Canad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Theory)發表《傳播: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盲點》(Communication: Blindspot of Western Marx? ism)一文,開篇指出:長期以來,主流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往往將傳播視為一種“脫離歷史物質性的主觀實體”[ 44 ] 50而“忽視了大眾傳播系統在經濟和政治上的意義”[ 44 ]50。所以,“大眾傳播媒介及其派生機構”[ 44 ] 51實質上構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盲點。對此,斯麥茲并未只停留在指出“盲點”的層次上,而是進一步通過其“受眾商品論”的建構,為從政治經濟基礎上分析大眾傳媒系統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工具。斯麥茲此文一出,便在西方學術界引發了一系列關于“盲點”的學術論爭和現實思考,但其焦點則無一例外都集中在“受眾商品論”。
斯麥茲認為,資產階級學者的行政研究通常將傳播產品視作信息、意義或娛樂等主觀心理實體,而刻意忽略資本主義條件下傳播本身的商品形式和再生產功能[ 44 ] 51。但在資本主義社會,大眾傳播作為一項產業,首先具有其在經濟上能持續運作的系統結構,進而再作為社會的意識形態生產部門,履行其政治職能。傳統觀點認為,大眾傳媒將其信息產品作為商品售賣給包括閱讀者、收聽者和觀看者在內的群體,從而獲得利潤并得以運轉。但在斯麥茲看來,“大眾傳媒傳遞給觀眾的信息、娛樂節目和‘教育資料’是一種引誘(禮品、賄賂或是‘免費午餐’),目的在于招募潛在的受眾并維持他們的忠誠關注”[ 44 ] 54,而受眾才是大眾傳媒機構真正生產的商品,也即“受眾商品”。大眾傳播媒介通過把“顯性的或隱性的廣告與電視節目結合”[ 44 ] 52的方式,將受眾的注意力商品化,并以時長的形式分段出售給廣告商而獲利。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受眾的大部分非工作時間都是被大眾傳媒機構以這種方式重新引入市場和工作場景的[ 44 ] 52。
英國傳播政治經濟學者默多克(Graham Murdock)認為,斯麥茲的“受眾商品論”雖然有助于更為全面地理解大眾傳媒系統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功能與作用,但它畢竟基于北美的傳媒現實,推而廣之便顯得有些夸大與失真[ 45 ] 37。與此同時,默多克還指出:斯麥茲在點明“盲點”之后,頗有矯枉過正之意,以至于他過于強調從政治經濟的視角來分析大眾傳播媒介及其運作,而“完全拋棄了意識形態的再生產問題”[ 45 ] 39。面對默多克的隔空發難,斯麥茲指出:他的所謂批判與質疑充斥著“歐洲中心主義、階級偏見和還原主義傾向”[ 46 ] 35,并未真正抓住“受眾商品論”的要旨。至于大眾傳媒的意識形態再生產問題,斯麥茲認為“商品和思想一樣,其中都包含意識形態的意義”[ 46 ] 36,大眾傳媒機構在完成受眾商品生產和售賣的經濟過程中本身就嵌入著意識形態的傳遞與再生產功能。而且,通過“商品營銷和大眾傳媒推動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發展”[ 46 ] 37的方式,極大地推動了主導意識形態的再生產過程的日常化與普遍化。關于默多克與斯麥茲之間的論爭,比爾·利文特(Bill Livant)認為,默多克的質疑與批判基本沒有切題。因為在他的文章中找不到“一條能對抗、反駁、限定、修改或發展受眾商品理論”[ 47 ] 27的觀點,反而用了大量篇幅“在大眾傳播研究問題上捍衛西方馬克思主義傳統”[ 47 ] 25。在利文特看來,“受眾是大眾傳播產業起決定性作用的標志”[ 47 ] 26,而斯麥茲“受眾商品論”的貢獻在于“開啟了對作為商品進行生產和交換的受眾勞動形式的研究”[ 47 ] 34。薩特·賈利(Sut Jhally)基本認可斯麥茲的理論貢獻,但他認為斯麥茲在受眾商品的某些關鍵問題和理論細節上缺乏深入分析,因而理論根基有待加固[ 48 ]。
在斯麥茲的觀點中,大眾傳播研究的首要任務在于考察傳播在資本主義結構中的經濟功能,及其在生產關系再生產過程中的作用[ 44 ] 51。對此,福克斯深以為然。長期以來,西方馬克思主義傳播研究往往將媒介系統與人類交往歸于上層建筑范疇,“而忘記探尋媒體服務于資本主義還有什么樣的經濟功能”[ 2 ] 105。這種有失偏頗的研究傳統極大地忽視了大眾傳播系統所處的政治經濟結構和人類交往得以持續的社會物質基礎。數字化時代,人類交往所依賴的互聯網平臺與社交媒體背后都是大型資本主義跨國公司,它們以盈利為目標并日益成為維系數字資本主義接續發展的核心。正是基于數字時代的交往現實,福克斯認為有必要從當代的情況出發重思斯麥茲的“受眾商品論”,從而構建“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批判理論的研究基礎”[ 7 ] 103。
回溯“受眾商品”的理論史,其實斯麥茲早在1951年發表的《消費者在廣播和電視中的利害關系》(The Consumer’s Stake in Radio and Television)一文中就提出:電視節目觀看中產生的真正商品乃是“電視臺賣給廣告商的觀眾忠誠度(以收視率衡量)”[ 49 ],其本質就是一種受眾商品。但直到1977年,斯麥茲才在《盲點》中系統闡述了受眾商品理論,“作為集體,這些受眾是商品;作為商品,他們在市場上由生產者和買家(后者是廣告商)進行交易”[ 44 ] 53。福克斯以“受眾商品論”反觀數字化時代的交往現實,創造性地提出了“互聯網產消者商品”(internet prosumer commodity)的概念描述當代互聯網和數字平臺對用戶交往活動的剝削情況[ 2 ] 127。在他看來,當代的社交媒體公司主要是鼓勵用戶積極通過數字平臺進行社會交往活動,進而將他們所產生的內容、行為和數據等打包出售給廣告公司,以獲得源源不斷的收益[ 7 ] 113。在此,定向廣告構成了當代資本主義互聯網發展的“一種非常重要的資本積累模式”[ 13 ] 73。斯麥茲認為,廣告之所以要嵌入商業電視的經濟循環過程,是因為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就是商品和服務的瘋狂擴張過程,而要將這些商品或服務出售給消費者,就必須使用以廣告為代表的方法進行意識形態操縱[ 50 ]。在福克斯看來,這種操縱的目的在于“培養消費主義,從而防止商品賣不出去的現實危機”[ 23 ] 142,并最終在意識形態和經濟循環兩個層面共同維系資本主義結構的系統運行。
五、結語
早在20世紀90年代,面對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與互聯網在全球范圍內的擴張,尼葛洛龐帝(Nich? olas Negroponte)就預言人類即將步入“數字化生存”時代——“計算不再只和計算機有關,它決定我們的生存”[ 51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彼時的預言已然成為人們此刻習焉不察的生活寫照,人類的社會交往與工作生活都愈發依賴以互聯網為核心的數字基礎設施。但無論是互聯網終端設備的快速普及,還是互聯網公司的圈地與擴張,都不是一個技術的中性發展過程,而是旨在為資本主義避免危機,乃至轉型“建立新的領域和資本積累模式”[ 52 ] 33。由此,數字化時代的人類交往便不可避免地被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力量所裹挾,并在傳播活動的商品化過程中逐漸成為互聯網企業的盈利工具。
在福克斯看來,“傳播總是被嵌入階級社會的不平等結構之中”[ 2 ] 23,因而必須從人們身處的政治經濟結構出發研究資本主義條件下的交往活動。這便需要回到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觀,關注人類交往背后的物質資料生產,并透過勞動價值論剖析當今互聯網交往領域以受眾勞動為核心的運作邏輯。與此同時,包括阿多諾、馬爾庫塞、弗洛姆和哈貝馬斯在內的法蘭克福學派諸學者的社會批判理論及交往思想,構成了切入當代數字交往研究不可或缺的批判視角,更從哲學層面為人類交往樹立了一個可供參照的理想維度。至于斯麥茲的“受眾商品論”,則直接啟發了福克斯“數字勞動”理論的提出與建構,并“為今天數字勞動價值理論的研究奠定了基礎”[ 52 ] 103。歸結而言,從馬克思、恩格斯到法蘭克福學派,再到以斯麥茲為代表的傳播政治經濟研究,它們都為福克斯的交往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啟蒙與理論關照,從而在歷史維度奠定了“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時代的交往批判理論的觀念基礎”[ 7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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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eneration of Christian Fuchs’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Based on A Perspective of Intellectual History
CHAI Yun-Chao
(School of Communication,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117, China)
Abstract: As a leading contemporary British scholar of critical communication, Christian Fuchs has long devoted himself to the study of human communication in the digital a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cademic tradition of Western Marxism, thus systematically proposing the 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Based on this, the paper aims to explore the basic clues of the for? mation of Fuchs’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mainly by researching Fuchs’academic dialogues and debates with thinkers such as Marx and Engels, scholars of the Frankfurt School and Dallas W. Smythe through the method of intellectual history. In conclusion, it finds that from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the labor theory of value to critical theory and audience commodity, all of them have been critically interpreted and digitally combined by Fuchs, forming the historical foundation of his 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Keywords: Digital communication; 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communication
(責任編輯:趙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