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培清 楊慧慧
摘 要:在北極地區大國競爭不斷加劇的背景下,中國通過《中國的北極政策》白皮書釋放了參與北極事務的善意信號,而美國對于中國北極角色的誤讀仍未減少。這其中固然有大國競爭的考量,但在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負面認知中也包含著錯誤知覺的因素。受認知相符、誘發定勢、歷史因素等機制以及北極地區特殊治理環境的影響,美國在政治、外交和經濟等不同層面建構起“中國北極威脅”的錯誤知覺:從“近北極國家”定位推測中國戰略“野心”,將中國的北極外交塑造為“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并將中國北極經濟合作虛構為“債務陷阱”。對此,中國應當更加準確地表達自身信號,區分問題領域,開展務實合作,以促進中美北極關系的良性發展,并開展多元化綜合外交,消解錯誤知覺的負面影響。
關鍵詞:錯誤知覺;認知心理;北極;中國北極威脅論;中美關系
中圖分類號:? D99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35X(2023)02-0001-12
DOI:10.16497/j.cnki.1672-335X.202302001
北極地區越來越成為世界主要大國的戰略關注重點,作為北極事務的重要利益攸關方,中國于2013年5月被接納為北極理事會(Arctic Council)的永久觀察員國,以積極的姿態參與到北極事務當中,成為北極地區不容忽視的重要角色。與此同時,美國從特朗普政府時期開始逐漸改變了此前“不情愿的北極行為體”姿態,重返北極地區的資源競爭。[1]美國視北極地區為“全球力量競爭的舞臺”,并將中國定位為美國在北極地區“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near-peer competitor)和潛在威脅之一。[2]盡管中國在2018年發布的《中國的北極政策》白皮書(下稱“白皮書”)中表明了為北極發展貢獻自身力量的愿望,向國際社會發出了參與北極事務的積極和善意信號,但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角色的負面認知不降反升,中美北極關系愈加復雜化。
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的認知直接影響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進程以及中美北極關系的發展,在北極地區治理赤字嚴重的背景下,其認知還可能動搖其他北極國家與中國的合作。本文將從錯誤知覺視角出發,梳理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分析其錯誤知覺的生成機制,并嘗試為中美北極關系的良性發展提供思路。
一、錯誤知覺——理解中美北極關系的新視角
對中美北極關系的既有研究主要從三個方面進行分析。第一類研究主要分析了美國對華北極政策的轉變。在特朗普政府執政初期北極問題并非美國的政策優先議程,但以2019年北極理事會部長級會議為標志,美國調整其北極政策,試圖重建北極的“領導者”地位。[3][4][5][6]美國將北極地區視為與中國進行戰略競爭的“新前沿”,在北極對中國展開了地緣政治的鉗制運動,制定了對“冰上絲綢之路”的競爭性抵制戰略。[7][8]第二類研究梳理了中美北極關系的變化。中國和美國在北極事務中競爭和合作并存,但隨著北極地區地緣政治競爭態勢的加劇,中美兩國在北極地區的競爭與合作關系逐漸復雜化。中美北極合作對于北極治理至關重要,但美國北極戰略卻越來越多地強調中美之間的競爭性因素,甚至有學者認為中國和美國在北極地區逐漸進入了一場“新冷戰”。[9][10][11][12]第三類研究討論了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尤其關注了“中國北極威脅”的論調。對于白皮書發布之后“中國北極威脅論”在部分國家的盛行,學者們梳理了其內容和產生的背景、原因及其影響,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應對“中國北極威脅論”的路徑。[13][14][15]
已有研究從現實主義的大國競爭視角分析中美北極關系,為本文提供了重要參考,但這些研究只是部分地解釋了“中國北極威脅論”的產生原因,沒能充分解釋為什么中國通過白皮書釋放了參與北極事務的善意信號后,美國對于中國在北極地區的誤解仍在加深?Richard K.Herrmann和Michael P. Fischerkeller的研究提醒我們,現實主義所追求的權力本身并不能決定行動,而是為行為體提供了眾多選項中的一種,認知和情感過程則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從中發揮補充作用。[16]在國際政治中,關于認知心理學的研究能夠為深入理解中美北極關系提供一種補充思路。事實上,大多數行為體在政治當中都難免帶著現有的情感來評估另一個行為體。[17]根據認知學派代表人物Robert Jervis的研究,決策者在決策過程中受認知相符(cognitive consistency)、誘發定式(evoked set)、歷史經驗、愿望思維(wishful thinking)和文化差異等因素的影響,因此很容易產生認知偏差,亦即錯誤知覺(misperception),從而采取錯誤的行為,甚至過高估計另一個行為體的敵意乃至引發沖突。[18]認知偏差帶來的誤解具有普遍性和持久性,會誤導公眾輿論、民族主義以及社會認同的變化,從而對一國對外政策本身的事實基礎產生有害的后果。[19]美國對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是造成中美北極關系困境的重要因素之一。
美國對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是其對華整體認知的一環,隨著近年來中美兩國權力對比關系的變化,“中國威脅論”的聲音在美國迅速發展,推動著美國國內不同政治派別達成了對華強硬政策的共識。[20]目前已有大量研究從認知心理的視角出發,分析近年來在中美關系發展變化過程中的錯誤知覺因素,以及美國對“中國威脅”認知的心理機制。所謂“威脅”,實為一種關于危險的知覺,針對“中國的發展是‘和平還是‘威脅”這一問題,王歷榮基于知覺的觀點對比分析了這兩種認知的特點,提出中國應采取“理解、駁斥、擱置爭議”的策略進行應對。[21]劉新華、Weimin Wang、Andrew Scobell等研究者亦認為,中美兩國關系陷入困境的關鍵因素在于錯誤認知引發的誤解,他們分析并總結了美國對中國“威脅認知”等錯誤知覺的建構過程以及產生機理,建議中美兩國進行良好的溝通,最大程度地減少錯誤認知的影響。[22][23][24]張東冬和William Ziyuan Wang將美國對中國系統性的錯誤知覺歸因于中美不對稱互動關系的“地位困境”,即中美實力對比的差距日益縮小,導致敵意的螺旋升級,使中美之間呈現出戰略不穩定的態勢。[25][26]尹繼武則改進了理性主義和錯誤知覺理論關于私有信息引發沖突的邏輯,系統剖析和總結了中國和美國在外交溝通中,美國對于中國沖突能力與決心的認知偏差如何引發危機,并導致危機升級。[27]此外,齊尚才將關注點具體到中美在南海問題上的爭議,將議題身份的概念引入錯誤知覺和國際沖突的關系分析,理解為什么近年來中美雙方在南海航行自由問題上的錯誤知覺會逐漸朝著沖突的方向轉化。[28]
中國在北極地區向美國釋放的信號類型是否為合作,以及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戰略意圖的認知類型是否為良性,構成了決定中美北極關系的兩個重要維度。[29]受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戰略意圖錯誤認知的影響,目前中美兩國在北極地區的戰略競爭態勢處于較高強度。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北極地區的特殊性,梳理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具體錯誤知覺,并從認知心理的角度分析這些錯誤知覺的生成機制,嘗試為中美北極關系的良性發展提供思路。
二、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
錯誤知覺側重于決策者在認知過程中的非理性邏輯,強調決策者主觀認知與客觀事實的不一致。[30](P134)隨著美國對于北極地區重視程度的提高,中國成為美國在北極地區的關注重點,但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與現實之間卻存在著多方面的偏差。
(一)從“近北極國家”定位推測中國戰略“野心”
中國的北極身份定位體現著中國與北極的關系以及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戰略目標和利益訴求,關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合法性。
美國認為,中國將自己的北極身份定位為“近北極國家”,反映了中國對北極地區的“野心”,中國欲憑借這一身份擴展在北極地區的戰略利益。在2019年5月6日的北極理事會部長級會議上,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在發言中表示,北極地區不存在“北極國家”和“非北極國家”之外的第三種身份,他反對中國“近北極國家”的說法,并視中國為美國在北極地區國家利益的主要威脅之一。[31]此次發言為美國在北極問題上的對華認知奠定了重要基調,隨后在2019年《國防部北極戰略》(Report to Congress Department of Defense Arctic Strategy)、《保護美國在北極和南極地區的國家利益備忘錄》(Memorandum on Safeguarding U.S. National Interests in the Arctic and Antarctic Regions)以及海岸警衛隊、空軍、海軍、國土安全部、陸軍等各大軍種相繼發布的北極戰略文件中,美國繼續對中國“近北極國家”的定位提出異議,不斷深化對中國“北極地區競爭者”的戰略認識。拜登政府于2022年10月頒布的新《美國北極戰略》(National Strategy for the Arctic Region)亦指出中國正在擴大自身的北極影響力,甚至尋求塑造北極治理的身份,而美國必須應對挑戰,保持在北極的主導地位。
“近北極國家”的說法在美國引起了眾多爭議,但事實上,“近北極國家”只是中國北極身份塑造過程中的一個發展階段。中國對于自身的北極身份的思考隨著中國參與北極事務實踐的逐漸深入而不斷變化,經歷了從“非北極國家”到“近北極國家”,再到“北極利益攸關方”三個階段的演進。[32]到2018年白皮書發布后,中國第一次正式對自身的北極身份作出了官方的明確闡釋,即中國是“北極事務的重要利益攸關方”,希望認識、保護、利用北極,并參與北極治理,維護該地區的共同利益,并推動其可持續發展。[33]其后,中國國家海洋局局長王宏在2019年北極圈論壇中國分論壇上再次強調了這一定位,并表示中國愿意積極參與北極事務,為北極可持續發展貢獻自身智慧和力量。[34]而“近北極國家”更多是一個地緣概念,是基于中國與北極地區在氣候和生態環境等方面的聯系,強調中國與北極地區之間的地理關系。目前美國在戰略層面對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過于關注“近北極國家”的概念,賦予“近北極國家”概念過多的政治意義,這種錯位的關注重點使得美國所謂的“中國北極戰略野心”觀點過于主觀化和簡單化,從而錯誤地解讀和推斷了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戰略目的。
(二)將中國的北極外交塑造為“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
中國與美國有著全然不同的文化、意識形態和治理模式,在美國的思維邏輯中,中國提升自身影響力后必將通過各種硬實力和軟實力工具輸出“中國模式”,對美國主導的自由主義秩序構成挑戰。[35]因此,美國認為中國參與北極事務是“極地東方主義(polar Orientalism)”的代表,擔憂中國將“挑戰”北極地區的現存秩序和美國的領導地位。[36]因此,美國認為中國的北極外交行動是加強自身“北極地位”的方式,中國試圖通過雙邊外交和次國家外交利用北極國家的資源,并推進在北極地區的利益。[37]除美國以外的七個北極國家中,有六個屬于美國所領導的跨大西洋聯盟伙伴體系,與美國有著相似的文化和價值觀,在同這些北極國家的政治外交活動中,美國把中國的形象建構成“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并極力推銷“中國威脅論”的觀念。2019年1月,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會見冰島外長時聲稱中國“在北極尋求統治和控制”,并將“中國”與“美國和冰島”進行對立區分,稱中國是美國和冰島等“自由主義國家”共同面臨的風險。[38]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在訪問瑞典、芬蘭兩國時也強調了中國與北約之間不同的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提出中國在北極地區的崛起對北約的安全構成了挑戰。[39]美國甚至直接通過外交力量向芬蘭政府以及社會施加壓力,宣稱“中國構成的威脅正在破壞國際民主”,以此阻礙芬蘭與中國開展北極合作。[40]此外,美國還構造了“中俄北極合作伙伴”“中俄北極經濟伙伴關系”乃至“中俄北極聯盟”等意向,認為中俄之間不斷增長的合作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經濟目的,兩國在北極共同反對美國等西方自由主義國家在北極地區的利益。[41]
中國根據國際法規定,積極參與北極地區的科學研究、能源航道開發、北極公共外交以及國際合作,這一點與日本、韓國等其他北極域外國家并無不同。[42]在北極地區的多邊合作方面,中國遵守以《聯合國憲章》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北極多邊治理規則、參與北極理事會等多邊治理機制,并在北極地區的科學研究、航運和能源開發等方面的多邊合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此外,中國在北極國家的雙邊合作層面也取得了一系列成果,與包括挪威、芬蘭、冰島、丹麥(格陵蘭島)和俄羅斯在內的許多北極國家建立雙邊伙伴關系,與冰島在地熱技術和港口方面、與格陵蘭在港口和稀土方面、與芬蘭在基礎設施和數據通信方面、與俄羅斯在北極石油和天然氣開發方面進行了務實合作。無論是將中國塑造為“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還是宣傳“中俄北極同盟關系”,都是美國基于自身立場的主觀推測,并無事實上的依據,其背后是美國對于中國北極影響力的警惕,以及鞏固與盟友國家關系的需要。[43]通過這種刻意的對立區分,美國試圖弱化中國與北極國家的共性,離間中國與北極國家雙邊合作與互信,尤其是戰略地位重要的冰島、丹麥、芬蘭等北歐國家,這對中國的北極合作造成了負面影響。
(三)將中國北極經濟合作虛構為“債務陷阱”
北極地區的資源開采以及航道利用關乎中國的經濟利益,中國積極參與北極經濟事務,為北極發展提供資金、技術、市場以及科學知識。然而,美國卻認為“冰上絲綢之路”倡議以及中國的北極經濟活動是“通過有計劃的經濟投資達到政治影響力”,誹謗中國試圖在北極地區制造“債務陷阱”。美國海軍分析中心(CNA)2017年的報告曾提到,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投資十分令人擔憂,中國可能會利用格陵蘭等經濟體量較小的地區對外國投資的需求影響當地的政治環境。[44]2019年美國在北極理事會部長級會議上明確指出,中國正在北極地區制造“債務陷阱”,相關的基礎設施建設以及能源合作可能引起北極地區的領土爭議。[45]美國智庫北極研究所(The Arctic Institute)2020年的一份報告也指出,中國在北極地區采取“切香腸(Salami Slicing)”戰術和“債務陷阱”的戰略,一點點“蠶食”美國在北極的領導地位。[12]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亦認為,北極地區是中國爭取全球霸權和輸出權力的前沿地帶,中國可能會以資產保護的名義,通過投資北極國家的基礎設施項來提升權力投射能力。[46]在美國的肆意歪曲宣傳之下,中國在北極地區的多邊和雙邊合作深受“債務陷阱”謠言的影響,中國與北歐北極國家的經濟合作趨冷,大量合作項目破產或陷入停滯。以中國與格陵蘭的稀土合作為例,格陵蘭島擁有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的稀土資源,中國在全球稀土供應方面擁有巨大影響力,基于這兩個事實,美國直接推測中格稀土合作是中國主觀上想要實現稀土壟斷并用以對抗美國和歐盟的影響力。[47]遏制中國的經濟影響力是美國近年來“重返”格陵蘭的重要原因之一。受美國壓力的影響,中、美、丹(格)之間的關系逐漸復雜化,當地政府對中國參與北極行動的戰略意圖表示擔憂,中國與格陵蘭的大量合作項目也均遭遇停滯甚至破產。
事實上,“債務陷阱外交”的概念本身存在著相當大的爭議,也并沒有充足的證據能夠證明格陵蘭島的經濟主權受到中國投資行為的影響,但這類主觀的錯誤知覺卻對中國與其他北極國家的經濟合作帶來了嚴重的負面影響。2022年6月,中國外交部發布《美國對華認知中的謬誤和事實真相》,指出了“債務陷阱”論調的實質是美國部分政客用以詆毀和抹黑中國、干擾中國與北極國家合作的方式。[48]中國在北極地區的經濟利益主要依賴于同其他北極國家的合作,盡管中國與北極國家在北極地區有較為廣泛的共同利益,但在美國的輿論壓力和政治影響之下,許多北歐國家逐漸開始將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投資視為威脅而非機遇,中國在北極進行經濟合作的空間被進一步擠壓。[40]
由上可見,美國從大國競爭的視角出發,在政治層面從“近北極國家”推測中國戰略“野心”;在外交層面將中國的北極外交活動塑造為“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在經濟層面將經濟合作虛構為“債務陷阱”,這些偏向負面的認知共同融匯成一個“中國北極威脅”的意向。但是,美國在北極地區的對華認知卻與現實存在偏差,體現了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
三、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錯誤知覺的生成機制
中美北極關系的變化與發展根源于雙方的權力結構的不對稱,并受多種復雜因素的共同作用。本文并不旨在窮盡導致中美北極關系困境的所有原因,而是著眼于“為什么在中國發出了善意信號后,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角色的負面認知仍在加深”這一問題,重點從認知心理的角度及北極地區的特殊治理環境出發,理解中美北極關系中的錯誤知覺的生成機制。
(一)認知相符:先入為主的“中國威脅”認知
認知相符是指人們“趨于看見自己預期看見的事物”,在非理性認知相符的作用下,若行為體A將行為體B視作威脅,行為體B的任何行動都將被看作威脅。[18](P127-135)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中美關系漸趨復雜化,雙邊關系中的競爭性因素逐漸增多,中美兩國陷入了結構性的緊張關系。作為新興大國的中國傾向于強調自身良好的意圖,而作為霸權國的美國則更加關注中國的力量增長,雙方對于自身意圖和行為的解讀存在著結構性的錯位。[30](P134)在這種“狀態困境(Status Dilemma)”之下,決策者極易錯誤地理解對方的意圖。2017年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就將中國列入“修正主義國家”范疇,認為中國正在挑戰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影響力,威脅到了美國的安全和繁榮。[49]2018年的《國防戰略報告》(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亦將“國家間的長期戰略競爭”作為美國國家安全首要威脅,稱中國正在尋求重塑地區安全秩序,是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50]這兩份戰略文件是美國整體戰略向大國競爭回歸的標志。拜登政府上任之后,事實上延續了這種“大國競爭的戰略框架”,嚴重極化的兩黨在強化對華競爭方面達成了難得的共識。在新版國家安全戰略中,拜登政府認為與中國的戰略競爭已經擴展到了世界各地和各個領域,美國將把“保持對中國的持久競爭優勢”作為最優先的全球事項,通過加強國內投資以及與盟友的合作,同中國展開負責任的競爭。[51]
中美北極關系是雙邊整體關系的一部分,美國對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意向被先入為主地納入了“競爭和威脅”框架。對中國而言,北極地區的資源開發、海上運輸以及科學研究是主要興趣點,中國并無挑戰北極國家主權的意愿。而對于美國而言,維護自身在北極地區的“領導權”是核心利益,比起關注中國目前是否在北極只有經濟和科研目的,美國更加關注中國的實際參與所帶來的北極實力增長,進而懷疑中國會挑戰美國所主導的現存北極秩序。受非理性認知相符的影響,美國用一系列事件來強化自己的推理,這一點可從美國對中國和其他域外國家的態度差異中得到部分體現。首先,美國質疑中國在白皮書中的“近北極國家”定位,“近北極國家”的說法是由同為域外國家的英國早在1998年就提出的,但在白皮書發布之前該詞卻少有相似的負面報道。[52]其次,韓國和日本分別在2013年和2015年就出臺了自身的北極政策文件,其北極戰略文件與中國的北極政策相似,都集中關注氣候環境、科學研究、航道利用以及資源開發等領域,但卻并未引起美國的強烈反應。此外,印度亦積極參與北極事務,在2022年公布了《印度的北極政策》(Indias Arctic Policy),并與俄羅斯在北極軍事和油氣開發方面進行了系列合作,而美國卻對印度的北極角色保持著積極態度,甚至希望與印度合作,以平衡乃至抵消中國在北極地區的影響力。[53]
(二)誘發定勢:美國北極政策的調整
在國際政治中,決策者的知覺不僅受到根深蒂固的預設立場影響,也受到即時思考內容的影響。[18](P223)要理解美國對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我們需要深入探究其作出認知判斷的國內背景。
隨著北極地區地緣政治價值的顯著上升,冷戰結束后長期盛行于北極地區的安全敘事——“北極例外論”漸漸消失,北極地區不再獨立于全球政治變化之外,北極治理機制弱化和大國競爭態勢增強基本成為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社會公認的事實。在此背景下,美國對自身在北極事務中的角色進行了“再定位”,發現自身在北極地區的實力和地位逐漸下降,北極軍事實力的增長速度遠遠落后于其他北極國家。在嚴重的“領導地位焦慮”之下,美國高度警惕俄羅斯在北極地區的軍事化建設和中國在北極事務中的積極參與。[5]為此,美國對自身的北極戰略進行了全方面的戰略調整,努力重塑北極“領導者”角色。在戰略方面,美國加強了在GIUK缺口(Greenland-Iceland-UK Gap)、阿留申群島以及特羅姆瑟等地的戰略部署,通過在“冰上絲綢之路”的大西洋一端和太平洋一端部署力量,并加強對其中關鍵島嶼的影響力,以形成對“冰上絲綢之路”的戰略鉗制,從而防范俄羅斯和中國的北極影響力;[54][55]在軍事方面,美國國防部以及各大軍種都頒發了自身的北極戰略,增強破冰船和軍事基礎設施建設,并開展大量軍事演習;在外交方面,美國一再強調盟友和伙伴國家的關系,重新任命了其空缺多年的北極事務協調員,加強與北歐國家和加拿大的互動和交流,鞏固自身在北極地區的“領導”力。[4]
“中國北極威脅論”的觀點于2010年左右出現在美國等西方國家中,并在2018年白皮書的發布后達到高峰。[14]白皮書發布之際,正值美國對重新定位自身北極地位時期和北極戰略調整時期,美國對于中國的影響力懷有極高警惕,極易對中國在北極地區的意圖產生誤解,擔心中國謀求擴大北極勢力范圍,改變北極地區的現狀。例如,美國將南海問題同中國在北極事務中的參與聯系起來,以證明中國的“野心”。美國前國務卿蓬佩奧以及退役海岸警衛隊司令楚孔夫特(Paul Zukunft)甚至公開表示“北極可能是下一個南中國海”,他們認為,中國對南海海洋秩序的“挑戰”可能是在北極地區實行“海洋修正主義”的信號;中國亦在這兩個地區采取“雙重標準”,即一方面在南海威脅他國的“航行自由”,另一方面積極開展北極航行。[56]但事實上,南海和北極地區的法律地位有巨大區別;中國尊重北極國家的主權、主權權利和管轄權;也并未在北極地區部署軍事力量,所以用中國在南海的活動證明中國在北極“野心”并不合理,也不具有說服力。[57]將南海與北極進行類比,更多反映了誘發定勢的作用,體現了美國決策對于中國影響力提升以及自身北極領導地位相對下降的擔憂。
(三)歷史因素:冷戰思維記憶
決策者從國際關系歷史中獲得的經驗教訓是產生錯誤知覺的另一個重要來源。[18](P239-289)美蘇冷戰是近代以來美國在北極地區最為深刻的歷史記憶之一。冷戰時期,美國在北極地區部署了軍事基地和設施與蘇聯進行緊張的軍備競賽。對于美國而言,一旦大國之間出現戰爭爆發的可能,北冰洋就會成為美國國家安全的脆弱后翼。
近年來,中美雙邊關系中的摩擦性因素逐漸增多,尤其是特朗普政府時期以來,在部分“反華派”的炒作之下,“中國威脅論”“新冷戰”“脫鉤”等觀點在美國占據了更多輿論市場。[58]而北極地區正是中美雙邊互動的最新前沿地區之一。與此同時,隨著北極地區大國競爭的回歸,俄羅斯不斷更新和升級北極地區的軍事設施,再度勾起了美國的冷戰記憶和對北極地區的戰略重視。在這一階段,中美俄三國在北極地區的關系逐漸呈現出穩定態勢:中俄不斷鞏固并發展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美俄之間對抗加深,并有持續升級的風險,中美之間的戰略競爭亦不斷加劇。美國認為中國將北極的斗爭從兩極轉變為三極,打破了北極地區的傳統力量平衡,并擔心中俄北極聯盟的可能性和北極地區“新冷戰”的發生。[59]美國認為中國和俄羅斯正在利用北極地區的現有制度和規則,威脅到美國在北極地區的切身利益,而美國必須發揮積極作用來維護北極地區的領導地位。甚至還有部分觀點認為美國應該與俄羅斯在北極地區發展互利關系,從而將中國影響力排除在北極地區之外。[60]事實上,北極地區大國競爭的言論激烈程度已經超出了現實狀況,如果以“冷戰思維”和單邊主義過度炒作北極地區的競爭局勢,只會使北極地區的地緣政治局勢更加復雜化,甚至引發北極地區的軍備競賽,損害北極地區以及整個國際社會的利益。
(四)環境因素:北極地區的“域內自理”環境
除了以上三個認知心理因素之外,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也受到北極地區治理機制特殊性的影響。北極地區是一個獨特的國際合作區域,1996年9月19日根據《渥太華宣言》成立的北極理事會是北極治理最具代表性的平臺。對于中國等北極域外國家而言,參與北極事務的合法“門票”是獲得北極理事會的觀察員身份。然而,北極理事會具有明顯的“域內自理”特征,在北極八國的北極治理中奉行“門羅主義”邏輯和“排除他國,內部協商”原則,警惕其他北極利益攸關方的影響力。[61]此外,正如北極理事會中成員國、永久參與者以及觀察員的三級權力區分所體現的一樣,北極治理實質上存在著明顯的“等級”之分,域內外國家的權利和義務嚴重不對等,甚至是在北極國家之間,北冰洋沿岸五國(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挪威和丹麥,又稱A5)也比其余三個北極國家(瑞典、芬蘭和冰島)更具有核心的地位。[62]“域內自理”和“等級區分”構成了中國參與北極治理的特殊背景。
中國成為北極理事會觀察員屬于典型的“新興外部力量融入俱樂部”,盡管中國通過吸納和說服的綜合策略證明了自身的參與理由,但美國等部分北極國家仍然對中國有特定的保留。事實上,美國對于中國戰略意圖的認知偏差根據“敵對與沖突”情景和“融入與合作”情景有不同表現,在當中國確定融入某種機制或參與某種合作的情景下,美國往往會高估中國的沖突能力和決心,[27]中國積極參與北極合作和北極治理恰好屬于“融入與合作”的類型。北極治理的區域排他性邏輯體現了群體認同的邏輯,北極國家屬于“內群體(in-group)”,中國等域外國家則被視為“外群體(out-group)”,美國作為北極國家,受內群偏愛(in-group favoritism)心理的影響,對于中國的積極融入產生了排斥感,[30](P26-31)認為中國主觀上有挑戰北極地區現存秩序的愿望。因此,盡管中國明確表明自身參與北極事務并非要挑戰美國所主導的世界秩序,而是作為現存全球治理體系的參加者、改革者、建設者和協調者發揮作用,但這種善意信號表達卻并未產生理想的效果。
認知相符、誘發定勢、歷史因素以及北極地區治理環境的特殊性這四種機制綜合發揮作用,相互強化,構成了美國在北極地區對中國產生錯誤知覺的重要認知性原因。
四、應對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錯誤知覺的啟示
在北極地區的治理赤字嚴重之際,所有北極利益攸關方都需要為促進北極地區的合作與發展貢獻力量,中國和美國應努力超越錯誤知覺,并重建戰略互信,推動中美北極關系良性發展。
(一)準確表達信號,防止誤解升級
信息發送者若要避免自身意圖被信息接收者的錯誤知覺所扭曲,首要前提是“使對方清晰地了解自己的認知和預測”。[18](P458)白皮書發布之前,中國決策者采取了謹慎的北極政策,但中國北極目標的“模糊性”在許多北極國家和北極利益攸關方中留下了恐懼的因素,引起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真實意圖的懷疑。[63]而在白皮書發布之后,美國不接受和不認可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誠意信號,不僅是基于中美北極大國競爭的背景和對中國北極影響力的認知,也與中國的信號表達中存在著戰略不匹配的現象存在有一定關系。美國部分學者認為,中國關于自身北極目標的論述存在兩種不同的聲音,盡管針對外國受眾的表述較為溫和,主要強調“知識、保護、發展和治理”;但面對國內受眾的聲音卻強調北極地區的大國競爭和成為“極地大國”的愿望,這降低了中國政策宣誓的可信性。[64]盡管該說法未必正確,但也提醒我們,美國對中國意圖的解讀與中國自身信號表達的具體做法有一定關系。首先,中國的誠意外交中對于傳統倫理道德信號的重視難以得到不同價值觀的國家以及現實主義思維的認可(例如中國的“一帶一路”等包含合作共贏和共同體理念的倡議,被美國認為是用來挑戰現有國際秩序);其次,中國關于北極問題的誠意信號表達在社會積極參與北極事務的背景下呈現出多主體、多層次和多維度(例如中國商人黃怒波在挪威和冰島投資購買土地的個人經濟性行為,但美國將中國的信號表達視為理性的統一體,所以認為黃怒波的投資行為由政府操控);[30](P123-155)最后,中國部分主流媒體的相關報道存在說服力較低、情感性因素較多等情況(例如中國媒體此前“爭奪戰”“火藥味”“武力威脅”“戰狼”等偏向強硬的表述)。[15]
盡管無法徹底消除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中國依然需要改善北極話語傳播的質量和方式,在北極地區更加準確地表達信號,防止誤解的進一步升級。誠信信號表達的渠道包括話語和行為兩個方面。在話語層面,中國要學會適應國際社會對中國北極敘事的超高度關注和極為細致的分析,通過北極圈論壇、北極前沿論壇以及北極——對話之地等話語傳播平臺,客觀準確表達自身參與北極事務的淵源、目標和態度,向美國以及其他北極利益攸關方進行謹慎克制、始終如一的宣傳,并針對相關質疑給出有思想性和說服力解釋。[65]在行動層面,中國需要以良好的行動記錄和務實合作成果來證明,中國參與北極事務是基于經濟和科研方面的合理利益選擇,是為了提供區域和全球性的公共服務,漸進性地改善中國的北極形象。
(二)區分問題領域,培育“特殊信任”
美國對于中美北極關系的認識是基于全球利益的框架,隨著美國對華強硬政策逐漸成為其社會共識,中美戰略競爭將成為較長一段時期內的常態。[66]在此背景下,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認知將長期受到錯誤知覺的影響。然而,中美兩國的關系在本質上是互利共贏的,錯誤知覺并不是決定中美北極關系的全部因素,更不是最核心的因素。在北極治理“碎片化”和“領域化”發展的背景下,北極國際關系呈現出“多元復合”的態勢,北極利益攸關方可能既是某一領域的競爭對手,同時又是其他領域的合作伙伴。[67]中美在北極地區的氣候變化、環境保護、科學考察、航運等方面都存在利益契合點,并于2011年啟動了海洋法和極地事務的雙邊對話機制,具有開展合作并增強互信的良性基礎。國際關系中的信任可以分為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兩種,前者是建立在共同的世界觀基礎上的情感性信任,后者是強調共同利益而培養起來的工具性信任。[30](P102-103)盡管在不同的制度、價值觀和意識形態之下,中國和美國的情感性信任僅靠關系交往難以建立,但依舊可以通過良性溝通和務實合作形成利益互惠,從而培養工具性的“特殊信任”。
中國在白皮書中明確表示了推進北極國際合作的意愿,拜登政府的新版《國家安全戰略》亦強調,美國將“與中國在利益一致的地方進行合作”,而不是讓“分歧阻止兩國在優先事項上前進”。因此,中美可以區分北極事務的不同領域,在有限的范圍內超越分歧,拓展協作空間,增強中美北極關系中的“特殊信任”。中國和美國都是北極地區的重要行為體,在應對北極地區的氣候變化、生態保護科學研究和促進北極可持續發展方面都存在共同利益。例如,北極是受氣候變化影響最顯著的地區,應對北極地區的氣候是全球氣候治理的重要環節,中美或許可以通過在北極的氣候合作來增進互信。2021年在阿拉斯加舉行的中美戰略對話中,雙方領導人就表示愿意加強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合作,并表示將“就此問題成立一個聯合工作組”,為中美北極務實合作的開展提供了重要思路。[68]在可預見的未來,中美兩國在其他方面的競爭可能會成為常態,但仍舊可以培育中美在北極事務中的“特殊信任”,超越分歧和錯誤知覺,在競爭的同時開展務實合作,形成正向的競合關系。
(三)開展多元化綜合外交,消解錯誤知覺的負面影響
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知覺會影響中美北極關系,進而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進程產生一定影響。在北極治理碎片化和領域化發展的趨勢之下,中國可以通過開展更具長遠性的“多元化綜合外交”,加強與其他北極國家和北極利益攸關方的國際合作,構建立體化的北極外交網絡,擴大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民意“分母”,消解這種錯誤知覺帶來的負面影響。
首先,與北極國家開展合作是中國等北極域外國家參與北極事務的必要方式。在推動優化中美北極關系的同時,中國需要結合北極治理“等級”之分的現實,努力增強與其他北極國家,尤其是北歐國家和非北冰洋沿岸國的外交力度,在具體分析不同北極國家利益關切的基礎上探索利益契合點,通過科學外交、經濟貿易合作以及人文交流等路徑拓寬多邊合作渠道,打造北極利益共同體。[69]其次,中國還應加強與其他北極域外行為體的對話與協調,充分發揮中日韓三國北極事務高級別對話等機制,以維護共同利益,應對北極國家的排外心理和門羅主義邏輯。再次,中國應積極參與北極治理和北極國際合作,尊重和借助北極地區既有的國際機制和區域性機制,在北極氣候變化、環境保護、國際海事、公海漁業等方面提供公共產品,貢獻自身力量。最后,北極原住民在北極事務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話語權,是北極治理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群體,中國參與北極事務也離不開原住民群體的支持。中國應該充分了解北極地區原住民及原住民組織的權益訴求,尊重原住民的“傳統知識”和發展權,并與其建立制度性的聯絡機制,傳達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善意。[70]
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的錯誤認知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中美北極關系的良性發展。對此,中國應當更加準確地傳達自身的誠意信號,防止誤解進一步升級;區分北極事務的具體領域進行合作,培育中美北極關系中的“特殊信任”;開展多元化綜合外交,消解美國對中國參與北極事務錯誤知覺帶來的負面影響。
五、結語
長期以來,北極地區合作與競爭并存,但國際局勢總體趨于和平。而在2022年俄烏沖突之后,北極治理赤字進一步顯現,北極理事會、北極經濟理事會、北歐部長理事會(the Nordic Council of Ministers)以及巴倫支海歐洲—北極理事會(The Barents Euro-Arctic Council)等重要北極治理機制陷入停滯或緊張對抗狀態,北極合作的未來受到了嚴重挑戰。中國和美國都是北極地區的重要利益攸關方,對于北極地區的可持續發展負有不可推卸的國際責任,雙方應共同合作,以應對北極地區的局勢變化。
美國對中國的錯誤認知是當前中美北極關系的重要障礙之一,在中國明確表達了自身在北極事務中的善意信號后,美國仍基于錯誤認知將中國建構為北極地區的“威脅者”,從“近北極國家”定位推測中國戰略“野心”,將中國的北極外交塑造為“自由主義國家”的共同威脅,并將中國北極經濟合作虛構為“債務陷阱”。這些錯誤知覺的產生與美國決策者的認知相符、誘發定勢、歷史因素以及北極地區的特殊治理環境息息相關。中美北極關系的發展影響著雙邊整體關系,并牽動著整個北極地區的局勢變化,在北極地區進行合作和共同發展對于雙方來說都是最佳選擇。在破解雙方認知屏障的基礎上,中美北極關系的良性互動將使中美兩國以及整個北極地區的發展獲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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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fficulties in and Solutions to Sino-US Arctic Rel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isconception
Abstract: Against the context of intensifying competition among major powers in the Arctic region, China has published a white paper on China′s Arctic Policy as a gesture of goodwill to participate in Arctic affairs, while American government still misunderstands China′s role in Arctic affairs. It is due in part to the considerations of great powers competition, but the US negative perception of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Arctic affairs also contributes to the misunderstanding. Influenced by such mechanisms as cognitive consistency, inducing factors, historical factors and the special environment in the Arctic region, the United States has constructed the misconception of "China′s Arctic threat". The US has speculated that "near-Arctic state" is China′s "strategic ambition", characterized China′s Arctic diplomacy as a common threat to "liberal states", and fictionalized China′s Arctic economic cooperation as a "debt trap". Therefore, China should express its own intentions more accurately and carry out practical cooperation in different fields, so as to promote the sound development of China-US Arctic relations and exercise diversified comprehensive diplomacy to dispel the negative impact of misconceptions.
Key words: misconception; cognitive psychology; the Arctic; China Arctic threat theory; Sino-US rel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