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輝 薛凱嘉
摘 要:在生態社會背景下,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已然不適用實踐中的生態環境侵權問題,進而面臨一系列的法律困境,包括主觀過錯對象范疇難以涵蓋生態侵權問題、生態環境侵權責任認定因果關系證明困難以及證明方式難以解決生態侵權問題等,為了解決這些問題,生態社會下的歸責原則需要發展新的邏輯,包括“生態化”與過錯對象范疇的擴張、因果關系與生態環境損害責任證成的復雜以及生態侵權責任證明方式的延展。具言之,需要將價值目標“生態化”,推動過錯對象范疇的擴張,豐富歸責規則中因果關系的證明責任并建立多元化的法律責任歸責證明方式,以此拓展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體系的新路徑。
關鍵詞:生態社會;歸責原則;因果關系;舉證責任
中圖分類號:D91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35X(2023)06-0072-11
DOI:10.16497/j.cnki.1672-335X.202306007
伴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生態環境問題日益突顯,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的行為不僅可能造成具體權利人利益的受損,還會給生態環境、生態系統的功能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我國現行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在現有人類社會規則下運行順利,然而,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在面對生態環境侵權問題時,卻難以完全適應生態社會的需求,其原則下的具體規則在應對上顯得捉襟見肘。具言之,傳統的法律責任歸責原則主要著眼于對個人、企業等行為主體的責任追究,注重的是個體利益和社會的整體秩序,而忽視了生態環境背后的復雜關系和生態系統的功能性。在這種情況下,單純依靠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來解決生態環境侵權問題已經變得愈發困難,不僅在主觀過錯對象范疇難以涵蓋生態侵權問題,在生態環境侵權下,案件因果關系的復雜性,以及舉證證明方的困難也越發表現出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在應對生態環境侵權問題上的無力。使得在生態社會背景下,對法律責任歸責原則的要求愈發精細化,方能規制行為人污染環境或生態破壞的行為。本文意旨通過對生態社會背景下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面臨的困境進行分析研究,究其原因后提出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體系的拓展路徑,以期為我國生態社會法律責任的發展提供一點不成熟的建議。
一、生態社會背景下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面臨的法律困境
社會發展正在由經濟社會過渡到生態社會這一進程,社會發展不再是片面追求GDP增長,而是轉變為大力發展生態友好型社會。[1]在新型發展背景——生態社會背景下,以高度重視“環境保護”與“綠色生態”的要求重新審視當前過錯歸責原則會發現存在著諸多問題。
(一)主觀過錯對象范疇難以涵蓋生態侵權問題
傳統歸責規則中,主觀過錯對象范疇指向侵害社會個體權益和社會整體秩序的行為,保護社會秩序,維護社會的安全與穩定。[2]但是在生態社會背景下,伴隨著生態問題的逐漸顯現,傳統歸責規則中的主觀過錯范疇就無法涵蓋生態侵權問題。
1、難以涵蓋破壞生態秩序的法律責任
傳統的過錯歸責規則難以明確現今破壞生態秩序所需要承擔的法律后果,其核心問題就在于缺乏追責的法律依據。
為了防止大氣進一步污染,各地按車牌號限制行駛,公民通過合法渠道購買車輛,經過合法手續上路行駛,但基于維護公共秩序的目的,在工作日高峰時段實施交通管制,可以由現行法律(民法或者行政法)予以規制。如果是以“為切實鞏固大氣污染治理成效,降低機動車污染物排放”為由,各地政府以具體行政行為的方式限制了公民合法權利,雖然可以達到鞏固防治大氣污染的成果,但是該行為事實上效力位階過低,通過行政行為方式限制合法權利沒有強有力的法律支撐,缺乏明確的主觀依據,傳統法律責任并未涵蓋到生態方面。[3]
再以土壤防治為例,公眾普遍認為進行大量耕種(包括合理和不合理的耕種)會帶來土壤的沙漠化或者水土流失,但合理耕種土地,保護沙土質量的責任承擔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個人責任、社會責任能夠涵蓋的,這需要上升為全人類共同的責任。但根據傳統的過錯責任歸責規則,只能將保護限定在侵害個人的權利的情況下,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耕種行為無法追責。因為首先,這些耕種行為也許是符合環境保護的耕種行為,合理限度內的開墾行為符合人類生存發展的需求,否則環境保護就會變得矯枉過正;其次,即使是不合理的耕種行為傷害的是全體人類的利益,簡單歸咎于個人是不公平也不現實的。
由此可見,傳統的過錯歸責規則無法解決涉及生態責任、破壞生態秩序的行為的法律責任承擔問題,更無法解決合理行為但積攢而成的生態環境問題,日漸嚴重的生態問題亟待解決,破壞現今生態秩序的行為應當進行追責,需要有明確的追責的主觀依據。
2、難以涵蓋危及生態安全的法律責任
傳統法律責任難以明確危及生態安全所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傳統法律責任的歸責范疇僅僅限于侵害社會個體權益和社會整體秩序,也就是說在一個行為侵害了社會個體的人或者是破壞社會秩序時,才會準確發揮作用。那么,對于行為危害生態安全這一抽象的、長遠的利益是無法準確起到作用的。
以東北黑土地為例,黑土被稱作是最肥沃土壤,十分適合種植農作物,其形成過程極為緩慢。[4]但由于長期高強度開發利用,黑土地耕地長期透支,嚴重影響其永久性利用,黑土地資源的代際公平遭受侵害,未來糧食供應的穩定性、可持續性受到影響。東北地區人民在黑土地上過度耕種、使用肥料的行為,既沒有損害現階段某一具體自然人的權益,也并沒有對當前的社會秩序帶來任何沖擊。但是其過度耕種行為是對將來黑土地生產能力的一種破壞,極大沖擊了國家糧食供應的穩定性,糧食安全直接影響著國家安全成為國家安全不穩定因素。實際上,傳統過錯責任歸責規則難以規范行為人對將來生態秩序破壞的行為,該地區人民的耕種行為并不存在過錯。但代際公平的實現、生態社會的穩定以及人類的可持續發展都需要有明確的歸責規則對行為人行為加以規范。
(二)生態環境侵權責任認定的因果關系證明困難
1、生態損害結果的原因復雜性不斷提高
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帶來許多新的生態損害侵權問題,因果關系不再像傳統侵權責任中因果關系那般簡單。為了準確地劃分和限制責任,實現特定具體的目的,一般因果關系被區分為事實和法律因果關系。其中,又將事實因果關系分為具體和一般因果關系。具體的因果關系是被告侵權行為與原告損害之間最直接的聯系,一般的因果關系是一般的正常聯系。而如今,社會發展速度已經使得有些損害事實原因,即使窮盡現代科學技術也無法得到符合標準的證明,更多情況下是糅雜的。換言之,在環境損害下,很多案件為合因一果的情況,根本無法準確確定責任的歸屬問題。所謂合因一果是指數個侵害行為導致某一個損害后果的發生。[5](P33)其中合因一果中又可分為每一個單獨行為都足夠導致損害發生的聚合因果關系和多種行為一起發生作用導致損害結果發生的共同因果關系。[6](P528)
泰州市環保部門訴與泰興某化工公司案就是典型的聚合因果關系。[7]在這個案例中,原因是多家企業排污行為的共同作用,并且每家企業的單獨排污行為都會造成相關水域的嚴重污染的結果。這些涉案企業的排污行為是客觀存在的,相關水域的污染也是客觀存在的,由于水的流動性導致損害物的流動,致使損害現場無法復原,那么基于每個排放企業導致具體的損害結果而言即使窮盡科學技術也難以明確,相應的因果關系也就難以認定。在傳統的過錯責任歸責規則框架下,法院的判決只能直接認定了所有涉案企業的污染行為與損害結果發生存在因果關系,籠統地要求所有涉案企業承擔環境修復責任。
由此可見,面對生態社會中造成損害結果的原因復雜性不斷提高的現狀,傳統的過錯責任歸責規則對相關的因果關系及過錯程度很難進行準確界定,還需要歸責規則進一步發展。
2、侵害行為與損害結果顯現時間跨度大
一般民事侵權責任中,損害結果伴隨著損害行為的實施而產生,結果顯現和行為發生間隔不大。生態社會的侵權問題不僅涉及到社會個體或是社會整體秩序,還與生態環境、生態物種相關,生態侵權行為的發生與出現損害結果往往時間跨度大,其對于因果關系之間的證明存在的難度已經超出傳統歸責規則能力范圍。以水土流失為例,行為人通過合法手段承包土地,進行種植活動。這一合法行為造成了水土流失的環境損害現象,以傳統過錯歸責規則的角度,行為人上述行為不需要承擔責任,因為對于開墾、使用土地等行為無法進行規制。但是過度使用土地的行為有造成將來水土流失的損害結果的可能性。而且,在行為人耕種土地之時與水土流失損害結果之間,往往經過較長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過錯歸責規則難以追究至某一具體行為人,也難以追究其所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這不妨礙土地肥力嚴重下降,不僅關系到我國糧食生產安全,更是生態環境破壞的顯著表現,需要進一步對其設置法律責任,明確相關歸責規則。
(三)舉證責任的證明方式難以解決生態侵權問題
生態侵權相關問題,理論基礎、原告類型和救濟內容等方面與傳統侵權不完全相同,在適用傳統侵權訴訟的證明責任分配責任時應當仔細斟酌。現行證明責任分配包括舉證責任倒置看似嚴謹,對于原告方給予最大的保護,可操作性強,但是在實踐中會遇到諸多問題:
1、侵權受害方關聯性舉證困難
在現行環境訴訟中,原告(侵權受害方)應承擔污染行為和損害結果的關聯性證明責任。關聯性是我國環境司法實踐中創設的法律概念,[8]應當與因果關系相區分,因果關系比起關聯性無疑是一種更為緊密,更為具體的聯系。關于關聯性的類型一般分為常識性、科學確定型、科學不確定型關聯性。但是在具體案件中,證明關聯性對于受害方來說,并非易事。
首先,關聯性證明標準梯度的缺失,一般情況下,對于常識性關聯和科學確定型關聯的證明都相對簡單,只要通過生活常識經驗和科學技術就能做出準確的判斷。但是“科學不確定型關聯性”證明就不再容易,由于環境侵權的特殊性——累積性、潛伏性、科技性,[9]讓這類關聯性證明存在諸多障礙,關聯性證據不足原告就會有敗訴的風險,后續程序中不論多科技化、嚴謹化的證明方法都將無法發揮作用。
其次,侵權受害方對關聯性舉證能力不足。在生態社會背景下,侵權受害方對于行為人行為造成生態侵權的舉證能力也即對于損害結果和危害行為的關聯性能力不足。以張某勝訴河南某包裝制品公司案為例,侵權受害方需要證明被告因生產而產生的噪音與原告所飼養的豬生長遭受影響這一損害結果之間存在關聯性并承擔舉證不能的敗訴后果。但是,侵權受害方作為普通公民、個體養殖戶,其與行為人這樣的企業經營者之間的社會地位懸殊、專業能力懸殊、經濟實力相差較大,侵權受害方往往缺乏對于生態侵權的舉證能力,承擔敗訴后果。這既不符合客觀情況,也不利于公平正義法治理念的實現。可見“誰主張誰舉證”這一證明方式不能滿足解決生態侵權問題的現實需求。
2、侵權行為者對生態侵權舉證能力有限
在某些特殊侵權案件中,為了貫徹公平正義保護弱者的理念,扭轉原告在訴訟中的被動地位,我國立法上采用舉證責任倒置的方式,處于相對優勢的行為人承擔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10](P223)從而保護弱勢一方。然而,侵權行為方對生態侵權的舉證能力受限,在生態侵權問題上遭遇司法實踐適用難,同樣難以解決生態社會侵權問題。舉證責任倒置規則在司法實踐中很難發揮有效作用,呂忠梅教授等人對近年來關于環境司法中千份裁判文書進行整理,發現舉證責任倒置的適用率(包括同時運用鑒定意見正向證明因果關系的情形)只有49.65%,[11]張挺通過對涉及因果關系判定的619份環境污染責任糾紛判決書進行實證分析,發現純粹由被告舉證因果關系不成立的僅12例。[12]
不難發現,在具體案件實踐中對于明確適用舉證責任倒置的案件,盡管被告能夠進行相關證明,但若是不足以完全推翻原告所證明的基礎事實或是推定因果關系,就無法改變被告的不利地位。換言之,真正對事實認定起決定性作用的是鑒定結論,這種行為本身是自相矛盾的。然而,要尋求鑒定能夠證實“不存在因果關系”,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在科學領域,往往說“不可能”比說“可能”需要承擔更多的風險與責任。這種司法實踐其實是對舉證責任倒置證明方式所進行的消極抵制,充分體現了這一證明方式雖然有法律明文規定,但在司法實踐中侵權行為人對生態侵權的舉證能力受限,難以解決生態社會侵權問題。[11]
二、生態社會背景下歸責原則的發展邏輯
法律責任歸責原則作為法律責任總的價值觀念,指導具體的法律責任規則的形成。[13]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從以客觀歸責為核心的加害歸責原則逐漸發展為以主觀歸責為核心的過錯歸責原則。過錯歸責原則下的歸責規則有過錯歸責規則、過錯推定歸責規則及過錯無法判定的歸責規則。生態社會背景下,法律責任仍然保持理性,堅持主觀歸責。但是由于當前以人類利益為中心的法律權利保障理念已經向生態整體利益為中心轉變,對過錯的認識隨之變化,過錯的范圍和對象不再局限于自然人或人類社會,還擴展至生態自然界,過錯責任歸責規則由此大力向前推進。
(一)“生態化”與過錯對象范疇的擴張
生態為人類、動植物等各類生命有機體提供了生存與發展的基礎與條件,生態社會的良性、穩定發展才能保障人類等各類生命體的永續發展。[14]生態社會的產生和發展使得環境侵權行為不局限于侵害個體權益和社會整體秩序的行為,還包括對生態秩序和生態安全的侵害。之所以在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規則中,主觀過錯對象范疇擴展至對生態秩序和生態安全的過錯,是因為法律責任價值觀念和責任對象逐漸生態化。
1、價值目標“生態化”推動過錯對象范疇的擴張
人類的價值目標和追求可以通過確立實施具有相同精神追求與內涵的法律得以實現。而法的精神追求與內涵具體反映在法的價值中。法的價值目標作為法律具象之先導,其指引作用尤為重要。具體到法律責任的價值目標來說,正確且符合社會可持續發展潮流的法律責任價值目標能夠引導確定發展具體的法律責任條文,從而保障社會的發展。
在工業時代之前,人類掌握科技水平有限,也只把生態環境看作一種生存和發展的資源,對生產生活方式的改造能力不足以造成大范圍的環境問題。隨著科技進步,人類社會生產力不斷發展,但傳統價值觀念并未緊隨其后得到發展,生態自我修復能力也難以跟上人類破壞生態資源的速度,生態環境問題日益尖銳,出現生態危機。由此,人類意識到保護生態的重要性,以期謀求可持續發展。開始積極轉變傳統的“人類利益”為中心的價值觀念,真正做到重視生態、保護生態,以人與生態和諧穩定發展為價值目標,實現價值目標“生態化”,形成生態價值意識。[15]人類作為自然界的一份子,應當保護其他生命體和其內在價值,應當接受道德準則對行為的約束,進而產生新的生態化的法律義務,則需要相應地更新法律責任的形態以適應社會的發展。因此,法律責任的價值目標在現代所要維護的不僅僅是個人權益和社會整體利益,更要維護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價值觀念呈現出了生態化的趨勢。也正是在生態社會背景下,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應運而生。其以個體法律責任和社會法律責任為基礎,推動過錯對象范疇擴張,旨在將維護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納入法律責任保護范疇,能夠運用國家公權力對“生態化”的價值目標加以有力保護。
2、責任對象“生態化”推動過錯對象范疇的擴張
法律責任承擔主體的主觀意志控制產生的行為所侵害的權益是法律責任中的過錯對象。不同階段的法律責任,其法律規范所保護的對象不同,過錯對象也隨之變化。在個體法律責任和社會法律責任階段,法律規范所保護的法益分別是個體權益、社會權益及整體秩序,行為人因過錯損害個體權益、社會權益和整體秩序,則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該語境下的過錯對象即法律規范所保護的對象。[16]
當人們保有“人類中心論”的價值理念時,極其容易出現人類利益凌駕于其他各種利益之上,并將是否符合人類利益作為衡量行為正誤的標準,并據此設計法律責任歸責規則體系。伴隨人類價值觀念“生態化”,人類逐漸認識到其在生態系統中僅僅只是一個組成部分,而非中心。摒棄了“人類中心論”,法律責任價值目標的關注點從人與社會的關系演變為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保障生態系統的穩定發展以及除人類以外的各類生命有機體的生存和可持續發展。人類價值觀念的“生態化”要求人類將生態系統納入價值判斷,在構建法律責任歸責規則體系上,不僅僅維護人類社會現實利益、直接利益,還會擴展至維護人類發展的共同利益,人類在自然界中可持續發展的問題。從人類價值理念上的改變可以看出,法律責任的價值判斷是隨著人類價值理念的改變而改變,同時在這改變的過程中,法律責任價值目標所要保護的權益范圍的不斷擴大,其責任對象從個人到社會整體,再到生態系統,法律責任過錯歸責規則的責任對象也隨之呈現出“生態化”的趨勢。
(二)因果關系與生態環境損害責任證成的復雜
學者一般以自然科學方法認定事實上的因果關系。而認定法律上的因果關系,需要以事實上因果關系為基礎,并依據一定的價值取向對責任進行規制,這就需要證明行為是出現損害結果的必要前提,還要證明行為顯著提高了損害結果發生的客觀可能性。[17]但根據傳統過錯責任歸責規則,生態環境損害問題的因果關系證明存在著普遍性困難,損害現場的難以復原、侵權行為的難以認定,以及具體責任人的難以明確都使得證明內涵需要不斷豐富,才能適應生態侵權問題解決的需要。
1、生態環境侵權行為難以認定
生態損害結果的產生常常是多重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以張瑋立訴幸福物業和環衛局案為例,原告主張是由于行為人在長期垃圾收集過程中產生噪音導致原告體內甲胎蛋白的指數超出正常范圍,有向原發性癌癥發展的趨勢。[18]然而,根據目前的科學水平可以明確的是,噪聲會破壞正常的激素平衡和免疫反應,會造成體內的炎癥反應,助推癌癥過程。[19](P164)此外,飲用、灌溉水源因空氣污染受到影響,食用污染水源產出的飲用水、糧食作物同樣會導致癌癥病發。也就是說,當前的科學水平并不能準確界定原告罹患癌癥的具體原因。如此,生態侵權損害往往是合因一果的結果,其產生具有復雜性,很難證明損害結果的發生是由單一行為所造成的,也就導致侵權行為難以認定。
因此,在解決生態侵權問題過程中,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需要進一步豐富。尤其是在合因一果的情形下,在對合因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證明的基礎上,還應當充分考量、論證其中各個單一行為對于損害的過錯程度,科學準確判斷各個單一行為的過錯程度。
2、生態環境損害現場難以復原
以泰州市環保部門訴泰興某化工公司一案為例,該案直至再審程序,始終在認定涉案公司以出售方式處置其生產的副產酸的行為與造成相關水域環境污染這一損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的依據是否充分存在爭議。[20]在該案中,法院認為行為人向水體大量傾倒副產酸的行為,必然對相關水域的生態環境造成嚴重破壞。若沒有及時對相關水域的生態環境進行科學的生態補償,最終可能對其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害。法院認定涉案化工企業處置副產酸與水域污染之間存在因果關系,不能因為水環境具有自凈能力,部分水域的水質得到恢復作為行為人免于承擔環境修復責任的理由,行為人必須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不可否認的是,諸如水環境、空氣環境之類的特殊環境具有流動性和一定的自凈能力,污染行為瞬間發生,損害現場無法復原。根據傳統的過錯責任歸責規則,即便原告承擔了證明責任,行為人往往以排污點的環境質量得到恢復作為抗辯理由。然而,盡管基于特殊環境的流動性和一定的自凈能力能夠使得排污點的環境質量得到恢復,也不能因此否認行為人的行為對特殊環境曾經造成的損害。正是基于水環境、空氣環境的特殊性,其損害范圍不僅局限于該環境本身,還會對處于該環境中的其他生物造成損害。因此,在解決生態侵權問題時,對于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需要進一步豐富,充分考量、還原致害現場以及處于該現場的各類生物在行為發生時的損害情況,并結合特殊環境的自凈能力,對行為人的過錯程度進行科學判斷。
(三)生態侵權責任的證明方式的延展
證明方式需要依據歸責原則設定。過錯責任歸責原則堅持“有過錯方有責任”的歸責核心,若行為對損害結果的發生并沒有過錯,也就沒有法律責任的追究。傳統環境侵權規范性文件中要求受害人證明環境侵權的行為以及結果的存在,行為人對環境侵權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采取的是典型的舉證責任倒置。但是如上所述,生態侵權相對普通民事侵權具有特殊性,損害結果的延遲,因果關系復雜,傳統的證明方式難以證明行為的過錯性。生態社會法律責任體系中因此要求證明方式的發展,才能有效探尋過錯以及其中的因果關系,并以此為依據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1、舉證責任認定的不合理
目前在訴訟程序上仍然奉行“誰主張,誰舉證”的傳統舉證模式,其合理性和可行性早已經過時間的驗證。但是有原則必然存在例外,在因果關系較為復雜的情形下,諸如一因多果、多因一果甚至多因多果等情狀中,受害人能否抽絲剝繭地一一舉證得當,本身就是一個問題。更不用說,受害人往往作為社會個體,較之于行為人而言,雙方的專業能力、經濟實力以及信息獲取能力差別較大。故而,受害人往往因舉證不能而致敗訴,難以實現司法之公平正義。
為應對上述問題,我國規范性法律文件持舉證責任倒置立場,在立法層面上減輕原告之舉證負擔,但是這種舉證責任分配方式在司法中并未完全被踐行。[21] 除此之外,實踐中還存在不考慮舉證責任分配問題,直接根據鑒定結論或者自認進行判決的情況。目前因果關系司法鑒定結論往往表現為“存在”與“不能認定存在”兩種判定。在舉證責任倒置情況下,行為人委托鑒定之目的應該在于尋求能夠證明“不存在因果關系”的鑒定結論,難度較大。畢竟在科學領域,證明行為跟后果全無因果關系與證明行為與后果可能存在因果關系更加困難需要排除一切可能。所以在“不能認定存在”這樣的情形下,根據證明責任分配原理,本應由舉證不能的被告承擔敗訴的不利后果,卻在司法實踐中難以實現。由此觀之,舉證責任倒置證明方式在應對因果關系日益復雜的生態侵權問題上力有未逮。[11]
生態社會背景下,傳統的證明方式已不能滿足因日益復雜的因果關系而產生的證明需求,證明方式需要進一步發展,推定因果關系證明方式對于原、被告雙方皆提出了證明責任要求,雖然目前在生態侵權問題領域運用較少,但其應該隨著生態社會的發展逐漸得以運用。
2、案件事實展示的復雜性
環境保護法、各類環境單行法以及侵權責任篇中均未對環境侵權責任認定要件應否囊括“行為違法性”作出直接抑或間接規定,[22]然則在環境法學界通說認為環境侵權案件中責任之認定不以行為違法性為要件。但是在生態社會背景下,生態環境具有整體性和系統性,生態系統中的各個要素之間均存在或嚴密或寬松的聯系,作用于生態系統中的任何行為也會通過某種方式或直接或間接,或多或少地影響生態社會中包括人類在內的各個生態環境要素。[23]僅僅考察侵權行為人行為結果不法性,而忽視具體個案中的行為與結果關系的多樣性,容易導致法律保護的利益失衡。
除了要實現生態社會法律責任保護利益平衡之外,通過證明方式的發展盡可能全面展示案件事實,有利于解決生態環境損害結果認定難的困境。相較于普通民事侵權認定,生態環境損害之證成更顯復雜。特別是某種情況下,生態系統中污染物在環境介質中具有流動性,隨著時間逐漸遷移、凈化,[24]很難判斷生態環境損害結果是否發生。又如前述,由于因果關系中損害結果的緩釋性,某些行為本身造成的損害結果一時之間并未顯現,并未造成明顯權益損害,因此不予追究行為人侵害行為之責任亦不合情理。是以,在生態侵權中宜采用行為違法性衡量標準,認定行為人之行為具有不法性,要求其承擔生態法律責任。當然,行為人最終應否承擔法律責任、承擔哪些法律責任、如何承擔法律責任還需綜合考量其他因素因案而定。
三、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體系的拓展路徑
歸責原則與歸責規則二者是相互聯系又不相同的兩個概念。歸責規則是歸責原則的具體化,歸責原則通過歸責規則得以體現。從最初傳統法律責任歸責體系發展至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體系,歸責原則作為統領的根本準則沒有發生變化,仍舊堅持過錯責任原則,但是過錯歸責原則的“過錯”內涵已經大大拓展,因此在過錯歸責原則指導下的歸責規則體系也發生相應變化。
(一)過錯歸責原則內涵外延的生態化
1、以“生態”為視角尋求法律責任過錯歸責原則的新突破
在生態社會背景下,過錯歸責原則需要以“生態”為視角,從過錯歸責原則的內涵和外延兩個方面出發,從而尋求法律責任過錯歸責原則的新突破。具體來說,在過錯歸責原則內涵上,“過錯”不僅是局限于社會個體或社會整體的過錯,已經從對人類社會內部的個體和社會整體的過錯延伸至包括生態環境在內的過錯。在過錯歸責原則外延上,“過錯”的主體不僅包括社會個體、社會組織或者國家,還包括整個的人類社會。[17]只要能夠證明某個主體對其他主體、社會或者生態環境存在過錯,就可追究其法律責任。因為在生態社會背景之下,生態保護需要依靠全人類,不能僅僅依靠單個個體或者社會組織亦或是某個國家。
實踐中,尹寶山案就是以“生態”為視角進行法律責任歸責的有效嘗試,本案中尹寶山等人違反相關的法規,非法捕撈水產品,對于海洋生物休養繁殖造成了嚴重影響,最后法院判決被告以增殖放流1365萬尾對蝦苗的方式修復海洋生態。[25]從本案中可以看出,非法捕撈水產品本質上損害了海洋容量,該種損害有可能導致海洋生態的綜合服務功能退化。環境司法救濟的重點不能僅僅局限于已有損害,而要著眼于生態系統的整體性破壞情況。通過對環境資源功能的綜合治理和逐步修復,要求侵權人采用科學的方式盡可能地恢復生態系統受損的自然功能。因此,對于不同類型的生態侵權案件,可以在判決前對擬適用的修復性方式進行可行性評估,以具有可操作性為基礎,并與經濟賠償相權衡。這說明了將“對生態的過錯”納入責任承擔范圍有其可操作性,也證明了以“生態”為視角尋求法律責任過錯歸責原則的新突破有其理論基礎和實踐的可能性。
2、強調以公平或平衡為理念來分擔生態法律責任
在生態社會背景下,將“過錯”的對象范圍擴大至生態環境,意味著人類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范圍得到了進一步擴張。人類不僅應當維護社會個體利益、社會整體秩序的穩定,還應當維護生態系統的穩定性。但是人類行為產生過錯的原因除了本身具有主觀惡意或者過失的情形外,人類基于自身生存、發展需要的善意行為也可能造成對生態的破壞,且這樣的行為造成的損害結果還具有緩釋性,使得難以判定是何人的過錯造成了損害結果。在追究法律責任時往往存在滯后性,且生態環境作為動態存在,也具有一定的自凈能力,待到損害顯現時再去追究行為人的法律責任,對因果關系及損害結果的認定都造成了阻礙,可能最后造成的結果是責任承擔不完全或者無人承擔責任,這對于生態環境保護來說是不利的。
例如汽車尾氣所致的溫室氣體排放、人類生產生活必要的排污行為、對林業資源的利用等等,這些都是人類為了維持生存發展需要所必需的,但其可能對生態系統穩定性造成破壞,甚至其損害結果會帶來代際公平問題。此時,對于損害結果很難判定是某一具體行為人的過錯,但這些都是由于人類的過錯所導致的,需要人類來承擔責任以保障生態社會秩序的穩定。這也是生態正義的體現。因為生態環境有其自身的內在價值,對其造成損害也應當承擔責任。因此,以生態正義為指導,強調以公平或平衡理念對生態法律責任進行分擔,在難以認定過錯時,推定特定相對當事人存在過錯,從而要求相對人承擔責任,實現對生態環境的修復與保護,這是符合生態社會發展的歸責方式。
(二)豐富歸責規則中因果關系的證明責任
因果關系的認定是環境侵權案件中確定當事人是否承擔責任和損害賠償的關鍵。然而我國《民法典》中僅涉及舉證責任的分配和承擔責任的確定,對于因果關系的適用問題仍未規定。[26]面對日益增多的環境侵權案件,對于因果關系的證明顯得更加重要。在生態社會背景下,法律責任歸責規則應當進一步豐富對于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實現多維度看待因果關系,這符合生態社會發展要求,也符合法律責任歸責規則的發展趨勢。
1、實現多維度的因果關系
豐富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有助于實現因果關系的多維度呈現,并且因果關系的判斷是決定行為人是否承擔民事責任的基礎。然而生態社會背景之下,造成生態損害結果的原因往往是復雜的,不能簡單地根據行為與損害是否存在直接因果關系、間接因果關系進行歸責。更常見的是,某一行為可能只是導致結果發生的部分原因,屬于部分因果關系。[27]因此,要進行過錯歸責就必須要界定某一行為對于損害結果發生的過錯程度。
但傳統的過錯歸責規則對于因果關系的證明標準很難發揮作用,原因在于在我國傳統的因果關系理論中,注重因果關系的客觀性,需要證明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直接的、客觀的、內在的聯系。[28]然而實踐表明,若以此標準證明環境侵權因果關系的存在是極為困難的。但現今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規則中,被侵權人只需要證明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關聯性,如果侵權人不能證明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則推定侵權人有過錯,需要承擔損害賠償責任。這極大降低了被侵權人的舉證負擔。同時,生態社會中損害結果發生的日益復雜性,不僅體現在空間上特殊環境具有流動性、時間上的緩釋性,還體現在多個行為的疊加共同造成的損害結果。因此,對于涉及生態侵權問題的因果關系的證明,應當從時間的積累、空間的復雜以及部分因果關系等多個維度展開,在科學技術可實現范圍內最大限度地還原損害現場,明晰行為人行為對于損害結果的過錯程度。從而使得環境侵權中因果關系的證明更具說服力。
2、提升因果關系論證需求
我國環境侵權糾紛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從最初的“誰主張誰舉證”到“舉證責任倒置”再到現在的“原告的初步證明責任”,[26]原告所要負擔的證明責任逐漸減輕。根據我國現有立法的相關規定,被侵權人僅需要舉證證明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關聯性,即“初步證明責任”。在實踐中多依賴于鑒定機構的鑒定,由機構出具的鑒定結果來證明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是否存在關聯性。若侵權人無法證明損害與結果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就要承擔賠償責任。
生態社會背景下導致損害結果發生的原因日益復雜,尤其是對于生態社會侵權中合因一果的情形下,為明確某一行為對于造成損害結果的過錯程度,既需要證明損害結果是由于多行為的合因所造成的,同樣需要證明該具體行為在合因之中所處的地位與所發揮的作用。誠然,豐富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會在一定程度上要求雙方當事人更加具體地說明案件事實,拿出盡可能多的證據,但只有如此才能夠多維度地展現環境侵權的事實情況,明確具體行為在合因一果中的過錯程度,并根據對于損害結果的過錯程度要求行為人承擔相當的法律責任。
實踐中,可以依據:首先由原告進行初步證明,其次法官審查并推定因果關系是否存在,最后被告進行反駁的步驟進行因果關系推定。[26]在這一過程中,可以對不負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施加解明義務,[29]因為在一些突發性環境案件中,侵權人可能并不了解損害的具體事實,因而可以要求被侵權人解釋說明損害事實的具體細節,從而使得雙方對損害的認知相對平等。同時可以充分利用經驗規則作為輔助手段來認定因果關系是否存在,豐富因果關系的證明內涵。
(三)建立多元化的法律責任歸責證明方式
在生態社會背景下,法律責任歸責規則應當明確生態公平理念,建立“誰主張誰舉證——舉證責任倒置——推定因果方式”三元證明方式并立的歸責規則證明方式體系,并推廣至整個生態侵權領域。[30]這既符合生態社會發展要求,也符合法律責任歸責規則的發展趨勢。
1、推定因果關系的證明方法
推定因果關系是指對損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原告應當首先提出基礎事實對其加以證明,達到證明標準時推定因果關系成立,被告可以以反證的方式推翻因果關系的證明方法。[31]目前在某些特定領域的侵權問題證明責任的分配上,推定因果關系發揮出了良好的效果。但在生態侵權問題領域運用得很少,應當大力推廣。因為推定因果關系的證明方法要求原告初步證明關聯性的存在, 隨后法官通過大前提(經驗法則)、小前提(損害事實)、結論(推定事實)形成內心確信,最后被告通過反證或者反駁的方式進行救濟。在這種模式之下,原告的舉證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因果關系推定的可靠性,被告的舉證難度較舉證責任倒置規則有所減輕,[31]原被告的權利都得以更有效保障。
在生態侵權領域,現有的科學水平可能無法判定過錯的責任主體,即使存在“過錯”行為卻也無法準確地追究過錯方的責任。但若不追究相應的法律責任,生態社會的穩定及其利益則無法得到賠償。在實際的生態環境侵權案件中,建立多元的證明方式體系可以通過融合“誰主張誰舉證——舉證責任倒置——推定因果方式”三類證明方式的優點。優勢互補靈活運用,為解決生態侵權問題提供強有力的證明方式,進一步解決司法實踐中舉證責任分配難題,有效平衡、保障雙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大力推廣推定因果關系的證明方式在司法實踐,尤其是在生態侵權領域的應用,也是在探索實現人類發展需求與生態保護之間達到平衡的有效嘗試。
2、豐富多渠道的案件事實展示
明確生態公平理念,建立多元的證明方式體系能夠為案件事實的充分展現提供更多渠道,有其合理性。建立“誰主張誰舉證——舉證責任倒置——推定因果方式”三元證明方式體系,實際上就是要求侵權行為方與侵權受害方都應當承擔相應的證明責任。
在生態社會中,過錯對象的范疇發展囊括了生態環境。基于生態侵權的特殊性,要求對于侵權行為人的不法性認定不僅要包括損害結果的發生,還應當包括行為本身是否違法。通過二者的結合,對行為人是否應當承擔法律責任進行判斷。而建立“誰主張誰舉證——舉證責任倒置——推定因果方式”三元證明方式體系能夠滿足這樣的判斷需要,雙方都能對案件事實進行充分展示。
例如,向自己承包的魚塘進行大量的非法排污,這行為本身就是破壞生態秩序穩定的行為,或許暫時沒有造成其他主體的權益受損,但同樣可以依據法律認定其行為具有不法性,要求承擔相當的責任。[32](P34)倘若還造成了其他人的權益受損,那么該行為人不僅要對生態侵權行為本身擔責,還需要對他人的權益受損承擔其他部門法上的責任。此外,如果該行為人進行的是正常的排污行為,但是導致生態領域損害結果出現,而且存在直接因果關系的,那么,此時即使該行為人存在其他部門法上的免責事由。但基于其對生態社會秩序所造成的沖擊和損害結果,其對于生態的過錯不能免責,而應當以公平原則進行生態法律責任的分配。[33](P631)
在不同情形之中,“誰主張誰舉證——舉證責任倒置——推定因果方式”三元證明方式體系就充分體現了其建立的必要性,雙方當事人通過這樣的證明方式體系,都能對案件事實進行充分展示,準確判斷行為本身與行為結果是否具有不法性。在此基礎之上,才能對生態侵害結果采取適當合理的補救措施,實現生態社會的穩定發展。
四、結語
在生態社會背景下,傳統法律責任歸責原則已經無法滿足生態環境侵權問題的需求,為此,我們需要發展新的生態化歸責原則,以應對生態環境問題的挑戰。這種新的歸責原則需要包括生態化的價值目標、擴張的過錯對象范疇、因果關系證明責任的豐富以及多元化的證明方式等方面的拓展。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建立一個更加完善的生態社會法律責任歸責體系,從而更好地規制行為人污染環境或生態破壞的行為,保護生態環境和生態系統的功能。在實踐中,我們需要進一步研究和探索這種新的生態化歸責原則,并在相關法律制度中加以體現和貫徹。如此,我們才能夠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目標,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生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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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Expansion of the Principle of Legal Responsibility Attribution in Ecological Society
Abstract:?In the context of ecological society, the traditional principle of legal liability attribution is no longer applicable to the issue of ecological environmental infringement in practice, and thus faces a series of legal difficulties, including the difficulty of the scope of subjective fault objects in covering ecological infringement issues, the difficulty in proving the causal relationship of ecological environmental infringement liability determination, and the difficulty of proving methods in solving ecological infringement problems. In order to solve these problems, the principle of attribution in an ecological society requires the development of new logic, including the expansion of the scope of "ecologicalization" and fault objects, the complexity of causal relationships and the proof of liability for ecological environmental damage, and the extension of the proof methods for ecological tort liability. In other words, it is necessary to "ecologicalize" the value goal, promote the expansion of the scope of fault objects, enrich the burden of proof of causal relationships in the attribution rules, and establish diversified legal liability attribution methods, in order to expand the new path of the ecological social legal liability attribution system.
Key words: ecological society; the principle of attribution of responsibility; causal relationship; burden of pro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