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的生態創新

馬治軍 王鵬凱

DOI：10.16366/j.cnki.1000-2359.2023.01.03

摘要：作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有著深邃豐富的理論內涵，存在著多角度、跨學科的闡釋空間。從生態文藝學的視角考察，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弘揚，接續了中華文明固有的生態基因；對于文藝精神維度的強調，彰顯了文藝的生態效用；對于“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方案”的構想，展示了全球化的生態視野；對于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念的文藝拓展和生態問題的跨學科關注，體現了對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繼承、發展和創新。

關鍵詞：文藝工作；生態；創新

中圖分類號：I0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359（2023）01-0019-06收稿日期：2022-06-17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發表以來，理論界對其內涵、體系、時代意義和理論創新等進行了科學概括、解讀、闡釋和評價，推出了一系列富有啟示的研究成果。這些成果或從文藝學一般構成的角度，概括解讀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藝本質、文藝功用、藝術家素養等論述的新思想、新觀點；或把習近平總書記有關文藝工作重要論述置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發展長河中，比較分析和彰顯其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中的理論創新和時代價值；或以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為指導，嘗試構建新時代文藝的理論原則、價值尺度、精神內涵、機制構建、人才培養等，可謂學悟透徹、新見迭現參見董學文：《習近平文藝思想對馬克思文藝理論的貢獻》，《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劉中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思想的時代內涵和理論創新》，《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8年第5期；蔣述卓，李石：《論習近平文藝思想對中國馬克思文藝理論的創新和發展》，《暨南學報》，2018年第2期；金永兵：《習近平文藝思想的理論品格》，《中國藝術報》，2017年12月25日；丁國旗：《習近平總書記文藝思想論綱》，《貴州省黨校學報》，2017年第6期；楊向榮：《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的精神品格》，《中國文學批評》，2018年第1期。。但是，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作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深邃豐富的理論內涵仍存在著多角度、跨學科的闡釋空間。基于此，本文擬從生態文藝學的視角，用跨學科的方法，以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和生態文明思想的精神融通性為考察對象，闡釋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中所蘊含的生態基因，彰顯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對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生態創新。

一、弘揚優秀中華傳統文化：生態基因的接續

文化是一個內涵繁雜的概念。從廣義上講，文化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所有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從狹義上講，文化則是相對于經濟、政治而言的人類全部精神活動及其產品。無論廣義還是狹義，優秀的傳統文化都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和精神標識，其中滲透和積淀著該國家或民族的觀念形態、精神特點乃至生活方式。

作為文化的產物和重要形式，文學藝術的繁榮與發展離不開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與創新。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優秀傳統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傳承和發展的根本，如果丟掉了，就割斷了精神命脈。”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13頁。同時，他強調，對于作家、藝術家來說，文藝創作不僅要基于豐厚的當代生活的積淀，而且要傳承和賡續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血脈，正所謂“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既是我們的精神命脈，也是新時代文化價值體系構建的重要源泉，更是中華民族屹立世界的堅實根基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日。。對于優秀中華傳統文化，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多次談到并強調繼承、弘揚和創新的重要意義。那么，需要進一步探討的是，習近平總書記倡導要傳承、弘揚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包含了哪些內容？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作了詳細闡述，他認為，優秀傳統文化是我國各民族幾千年來逐步涵育而成的，既滲透了倡導仁愛、重視民本、恪守誠信、講究辯證、崇尚和合、謀求大同等思想理念，也包含了敬業樂群、自強不息、扶危濟困、扶正揚善、見義勇為、孝老愛親等傳統美德。優秀的文藝作品，“要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展現中華審美風范”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日。。在這里，可以進一步闡釋的是，習近平總書記論及的“崇仁愛、尚和合”等傳統思想觀念，已經直接接續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態基因。這一闡釋結論的邏輯前提是從源頭和核心上看，中華傳統文化就是一種迥異于西方文化的生態文化。

“文化體現著人對世界不同的元理解”吳炫：《穿越中國當代思想》，江蘇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92頁。，而中國和西方古代先賢對于世界“元理解”的核心指向便是如何理解人與自然的關系。對比中國與西方在“元理解”亦即如何理解人與自然關系及其由此衍生的文化形態，二者之間存在著本質的不同。這種不同一般可以概括為，中國傳統文化在認知基點、思維方式和理論形態上表現為天人合一、注重感悟、信奉經驗，西方則相應表現為主客二分、強調理性、注重邏輯與實證。其中，在人與自然的關系這一認知基點上，西方從古希臘奠基經由工業革命推進而逐步強化的認知模式是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而中國則是在先秦時代就確立直至清末也沒有本質改變的天人合一、崇尚自然的基本觀念。所以，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時，西方一直奉行的是人作為主體對于自然作為客體的改造和征服，中國古代推崇的則是人與自然的和合、同一、親善與順應，正如徐復觀所說：“在世界古代文化系統中，沒有任何系統的文化，人與自然，曾發生過像中國古代這樣的親善關系。”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193頁。中西方認知基點上的這種不同，無疑使得中國傳統文化成為生態意識萌生的起點，盡管“中國古人對于生態的體悟并不是由于自然的惡化而產生的對應性策略”，但“在對于生態的認識成為‘生態學以前，與自然親和的觀念就已浸入了中國古人的骨髓之中”曾繁仁：《中國新時期文藝學史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253頁。 ?。

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態基因，一些論者可能更關注道家文化，而忽視儒家文化。實際上，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天人合一”是儒、道兩家共同遵循的基本認知。在這方面，蒙培元和李澤厚論證的儒道同源、儒道互補的觀點，很能說明問題。從源頭上講，蒙培元認為，“儒道同源”或曰“儒道同根”，因為“儒、道兩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思維模式，即‘天人合一的模式”蒙培元：《人與自然：中國哲學生態觀》，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02頁。。從發展和功能上看，儒家和道家表現出互補的關系，正如李澤厚所言：“儒道互補是兩千多年來中國思想一條基本線索。” 李澤厚：《美學三書》，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55頁。“人們經常重視和強調儒、道的差異和沖突，低估了二者在對立中的互補和交融。” 李澤厚：《美學三書》，安徽文出版社，1999年，第299頁。“表面看來，儒、道是離異而對立的，一個入世，一個出世；一個樂觀進取，一個消極退避；但實際上它們剛好相互補充而協調。不但‘兼濟天下與‘獨善其身經常是后世士大夫的互補人生路途，而且悲歌慷慨與憤世嫉俗，‘身在江湖而‘心存魏闕，也成為中國歷代知識分子的常規心理以及其藝術意念。”李澤厚：《美學三書》，安徽文出版社，1999年，第59頁。儒、道都講“天人合一”，只不過“儒家講‘天人同構‘天人合一，常常是用自然來比擬人事、遷就人事、服務人事；莊子的‘天人合一，則是要求徹底舍棄人事來與自然合一” 李澤厚：《美學三書》，安徽文出版社，1999年，第292頁。，“如果說儒家講的是‘自然的人化，那么莊子講的便是‘人的自然化”李澤厚：《美學三書》，安徽文出版社，1999年，第292頁。。

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基因，習近平總書記有著精準的體認。他反復指出，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繁衍和繁榮發展的中華大地，“孕育了中華民族5000多年的燦爛文明，造就了中華民族天人合一的崇高追求。”習近平：《在二〇一九年中國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9年4月29日。“綿延5000多年的中華文明孕育著豐富的生態文化。”“這些觀念都強調要把天地人統一起來、把自然生態同人類文明聯系起來，按照大自然規律活動，取之有時，用之有度，表達了我們的先人對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重要認識。”習近平：《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求是》，2019年第2期。“我們應該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尋求永續發展之路。”習近平：《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 人民日報 》， 2017年1月20日。當然，這些講話并非全部針對文藝工作而言，但反復引述旨在證明習近平總書記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態基因是有深刻體認和全局思考的；同時，古典文藝是傳統文化的承載者，當代文學藝術工作者更是新時代先進文化的創造者，所以，在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中突出強調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實際上也體現了生態基因接續的最大可能和最佳途徑。

需要說明的是，近代以來，中西文化交流史曾經出現過某種程度的反轉。一方面，中國借鑒西方文化，“師夷長技以制夷”、進行維新變法、倡導中體西用，乃至推動“五四”新文化運動，使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失去了主流地位。另一方面，西方面臨因高度工業化而愈演愈烈的全球化生態危機，逐步開始了對于自身文化中存在的主體性膨脹和科技工具理性至上的現代性反思，或多或少地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發現了可對自身文化有著某些補充、制衡和糾偏作用的元素。正如斯普瑞特奈克所講：“在這重新反思現代性意識形態假設的關鍵時刻，中國不僅面對著一系列問題，而且還深藏著解決問題的智慧。”斯普瑞特奈克：《真實之復興》，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第4頁。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取得了輝煌的現代化成果，也不得不面對諸多現代化負面后果，面對一些領域諸如拜金主義泛濫、精神世界虛空、道德指向迷失、自然生態破壞等狀況，中國的現代性反思也把目光投向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其間蘊含的生態基因無疑成了一個需要重新評價的精神遺產。當然，拜金主義、精神危機、道德滑坡、生態破壞等不能看作現代化的必然結果，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也不可能完全解決這些問題。但是，對于優秀傳統文化中生態基因的挖掘、闡釋和現代轉換，應當能夠成為促進人類文化轉型、解決生態問題的理論原點。面對全球化生態危機，近代以來長期沉寂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性反思中又成為中西方共同關注的領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將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表述為對傳統文化中生態基因的“接續”。

二、強調文藝的精神維度：生態效用的彰顯

從根本上說，文學藝術是一個精神性存在。就個體而言，文藝創作是一項包含認識活動、情感活動、想象活動等的精神創造過程；文藝作品是藝術家認識傳導、情感抒發、想象寄托的精神創造產物；文藝欣賞則是經驗感知、情感共鳴、思想交流、審美陶冶的精神性互動。就時代和社會而言，“任何一個時代的經典文藝作品，都是那個時代社會生活和精神的寫照，都具有那個時代的烙印和特征”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12月1日。。就功能發揮而言，任何形式的文藝，無論其認識功能、情感功能，還是娛樂功能、審美功能，都是首先影響接受者個體的思想情感和精神狀態，進而起到傳承優秀文化、涵育審美能力、引領時代精神、熔鑄民族品格等效能。可以說，文藝的精神維度是其本體維度，文藝的精神性效能是其核心效能。

正是由于文藝的精神本體性，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中充分強調了文藝的精神維度。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反復闡述：“一個民族的復興需要強大的物質力量，也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舉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園，都離不開文藝。”“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人動心，讓人們的靈魂經受洗禮，讓人們發現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靈的美。”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日。在中國文聯十大、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文學藝術創作是作家藝術家基于一定的主觀思想對于現實生活和客觀世界的展示、反映和精神呈現，作家藝術家都試圖通過形象的塑造、生活的提煉，傳導真善美，“給人以審美的享受、思想的啟迪、心靈的震撼”。文學藝術工作就是要通過優秀的文藝作品，褒優貶劣，激濁揚清，從而提高人民的審美能力，引領社會的時代風尚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12月1日。。

需要進一步進行跨學科關注的是，在生態危機日益嚴峻的今天，強調文藝的精神維度，不啻為一個解決生態危機的有效途徑。生態文藝學家魯樞元曾講：“生態惡化，決不僅僅是自然現象，自然生態的惡化與當代人的生存抉擇、價值偏愛、認知模式、倫理觀念、文明取向、社會理想密切相關。自然領域發生的危機，有其人文領域的深刻根源。生態問題，不單單是一個技術問題或科學管理問題，更是一個倫理問題、哲學問題、信仰問題，同時也是一個詩學的、美學的問題。”魯樞元：《生態批評的空間》，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235頁。魯樞元在人類面對生態問題的焦慮中看到了文藝發揮時代精神和社會責任的可能，也在文藝領域看到了生態批評的空間。魯樞元認為，在生態問題成為世界性難題的當代，生態學已不僅是一門自然科學，生態學的人文轉向已經使它成為一門顛覆性的學科，其倡導的是一套包容了生命與環境、人類與自然、社會與地球、精神與物質等對立元素的觀念系統，它帶來的將是人類知識體系的更新和文明范式的轉換，意味著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的衍變。而在人類社會從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衍變的進程中，人的精神維度將成為文明程度更為重要的參數。魯樞元指出，在生態學的視野里，“人不僅僅是自然性的存在，不僅僅是社會性的存在，人同時還是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自然生態與社會生態之外，還應當有‘精神生態的存在。如果說自然生態體現為人與物之間的關系，社會生態體現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那么精神生態則體現為人與其自身的關系。精神性的存在是人類更高的生存方式，人類的精神因素注定要對人類面臨的生存境遇產生巨大影響。新的發展理論將把‘精神的進化看作社會發展的重要尺度。這既是一場社會革命，又是一場人的革命，關于人的心理與素質的革命”，“在生態學的時代里，精神在現象之上的超越將取代精神在物欲之中的沉淪，精神的進化將成為人類追求的目標，精神這一內在尺度將沖破物質的牢籠，同時作為人類世界的支撐點”魯樞元：《生態批評的空間》，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9-27頁。。所以，在這個文明時代的轉換中，文藝作為精神性的存在，將迎來“重建宏大敘事，再造深度模式”的可能。

作為具有戰略思維的政治家，習近平總書記在強調文藝的精神維度時，同樣顯示了宏闊的視野和縝密的邏輯。在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中，文藝無疑被看成是推動社會進步、民族復興、中國夢實現的重要力量；但這一目標的實現前提是，文藝首先應當是提升民眾思想認識、文化修養、審美水準、道德水平的重要途徑。可以說，提升民眾思想認識、文化修養、審美水準、道德水平是推動社會進步、民族復興、中國夢實現的前提、基礎和路徑。所以，習近平總書記對于文藝要滿足人民對精神文化生活時時刻刻都存在的需要尤其重視，這也是習近平總書記對于馬克思主義經典文藝理論人民性的彰顯和創新。正是在這里，我們認為，習近平總書記對于文藝精神維度的強調，實際上也自然而然地關注了生態問題。正如生態文藝學家所論證的那樣，自然領域發生的全球化危機，存在著深刻的人文根源，解決自然生態問題，必須首先解決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問題。從根本上說，所有的生態問題，最本源的因素在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人對自然的觀念、人的生存方式。習近平總書記曾講：“生態環境問題歸根結底是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問題。”習近平：《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求是》，2019年第2期。“我們要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拒絕奢華和浪費，形成文明健康的生活風尚。要倡導環保意識、生態意識，構建全社會共同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讓生態環保思想成為社會生活中的主流文化。要倡導尊重自然、愛護自然的綠色價值觀念，讓天藍地綠水清深入人心，形成深刻的人文情懷。”習近平：《在二〇一九年中國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9年4月29日。接下來的論述邏輯是，促使人們逐步形成綠色的價值觀念、人文情懷和生活方式，這當然需要哲學、法律、倫理、教育、經濟等學科的共同努力，但文藝作為精神性存在的特殊性就在于，其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的功能更能為民眾所接受。因為其展示生活真實、表達精神理想的創作指向，其抒發情懷、撫慰心靈的情感能量，其張揚精神向度、探索人文關懷的形而上神思，無不通過具體、可觀的形象來展示，這種展示方式使得文藝可以超越哲學玄思的深奧、政治評判的嚴肅、法律規約的干澀和倫理道德的說教，從而使文藝接受者得到如沐春風、潛移默化的精神潤澤。正是在這個邏輯層次上，我們認為，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對于文藝精神維度的強調，實現了文藝與生態學的跨學科對接和文藝生態功用的彰顯。

三、構想“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方案”：全球化生態視野的展示

如果說，倡導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接續了中華文明的生態基因；強調文藝的精神維度，彰顯了文藝固有的生態效用，那么，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中構想的“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方案”“為人類提供正確精神指引”，則展示了全球化的生態視野。如果說前者尚需論證和闡釋，后者則可以說是不證自明。

對此，我們需要的僅僅是引述和展示。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根據這一宏觀設計，在具體途徑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挖掘整理和闡釋發微，使優秀民族傳統文化適應當代文化土壤，指導社會文化建設；使優秀民族傳統文化跨越時空傳承接續、超越國界影響引領；使優秀中華傳統文化得以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讓中華文明同各國人民創造的多彩文明一道，為人類提供正確精神指引”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9日。。《在中國文聯十大、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更高的目標，展示了更廣闊的視野，他進一步強調，文學藝術家要不斷提高創作的精神高度，展示更深的文化內涵，挖掘更恒久的藝術價值，“向著人類最先進的方面注目，向著人類精神世界的最深處探尋，同時直面當下中國人的生存現實，創造出豐富多樣的中國故事、中國形象、中國旋律，為世界貢獻特殊的聲響和色彩、展現特殊的詩情和意境”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12月1日。。這些論述昭示了一個明晰的思路和格局，那就是從中國特色到全球方案；從中華文明到人類精神。

實際上，就解決生態問題，展示全球視野這一維度而言，習近平總書記在很多講話中有著更為直接的論述和相近的表達。習近平總書記在《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中指出：“宇宙只有一個地球，人類共有一個家園。”“人與自然共生共存，傷害自然最終將傷及人類。”“中國方案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共贏共享。”習近平：《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人民日報》，2017年1月20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既需要中國方案，也需要全球擔當，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指出：“人類是命運共同體，保護生態環境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和共同責任。”“生態文明建設關乎人類未來，建設綠色家園是人類的共同夢想，保護生態環境、應對氣候變化需要世界各國同舟共濟、共同努力，任何一國都無法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習近平：《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求是》，2019年第2期。

如果說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展示的從中國特色到全球方案、從中華文明到人類精神的思路和格局，其目標指向包含了生態問題而又不僅僅是生態問題，那么可以說，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則更為直接地昭示了中國方案中的生態維度。這是中國夢的期待，也應當是人類共有的擔當和期待。

四、文藝與生態的跨學科關注：理論創新的實現

創新是馬克思主義的固有品格。馬克思主義的產生，就是對于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英法空想社會主義的繼承、揚棄和創新的結果。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歷史也是馬克思、恩格斯，以及后繼的馬克思主義信仰者們，根據時代問題、現實實踐、認識發展而時代化、本土化的歷史，是堅持理論本源、不斷吸收人類一切優秀思想文化遺產而創新豐富的歷史。

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新的時代創新。作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一部分，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也在強調和實現著發展、豐富和創新。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指出：“理論的生命力在于創新。” 當代中國的創新理論和實踐，當代中國的偉大變革及其輝煌成就，不是歷史的簡單延續，不是馬克思主義經典的簡單套用，也不是其他社會主義理論的移植，更不是西方現代化的翻版，而是在證明著創新釋放的無限力量。創新的起點在哪里？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指出：“堅持問題導向是馬克思主義的鮮明特點。問題是創新的起點，也是創新的動力源。只有聆聽時代的聲音，回應時代的呼喚，認真研究解決重大而緊迫的問題，才能真正把握住歷史脈絡、找到發展規律，推動理論創新。”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9日。這些論述，不僅強調了理論創新的重要性，而且指明了創新的思路和途徑，那就是將馬克思主義時代化，直面問題、研究問題、創新性解決問題。

就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的生態創新這個單一論域而言，其顯在的表現在于，一方面，經典的馬克思主義，不可否認地關注到了人與自然的關系，但主要是就工業化和環境的關系進行了哲學性的警示，其目標是對于資本主義貪婪性的批判。對此，眾多論者借助的資料便是恩格斯的著名論斷：在對待自然問題上，“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98頁。另一方面，馬克思、恩格斯及其繼承者雖然大都關注、重視并論述過文藝問題，由于生態尚沒有成為全球性焦點問題，馬克思主義領袖們也面臨著革命、救亡等時代性首要任務，所以生態問題沒能引起他們的重點關注。在這個方面，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對于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繼承和發展，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和習近平《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作為“中國共產黨不同歷史時期的領導集體在文藝理論領域的政治話語符號實踐，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對文藝性質和意義的理解認知，因而是中國共產黨人在文藝觀念上的集體意識和集體表象”，“在中國化馬克思文藝理論這一大的符號系統中，二者具有共同的本質、共同的立場、共同的價值，因而屬于同一意義序列”。但是，由于“兩個‘講話在歷時性層面的社會生活狀況及社會經濟、政治結構不同，面對的具體對象及所要解決的問題有異”，“兩個‘講話的政治語義雖有互涉卻又有較大的精神區別”張清民：《兩個文藝“講話”的話語意義分析》，《文學評論》，2020年第1期。。這種精神區別，表現在目標定位、修辭差異等諸多方面。從目標定位上看，前者旨在協助完成民族解放，后者旨在推動實現民族復興；從修辭差異上看，前者更多在政治決斷，后者更多在倡導引領。而在二者諸多精神區別中，生態精神的融入作為一個彌漫性的存在，可以說是后者對于前者在繼承基礎上的時代創新。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無疑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經典文獻之一，其中閃耀著時代的光輝，具有不可磨滅的理論價值。當時中華民族面臨的是生死存亡的問題，作為詩情濃厚的偉大政治家，盡管毛澤東深諳文藝的規律和精髓，但他關注的首先只能是如何推動抗戰勝利和民族解放的問題，對于文藝工作，也只能做出“超越審美”的選擇。“超越審美”并沒有忽視文藝的特性，而是更強調了文藝為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形式，這在當時，恐怕是文藝工作的最佳選擇，也得到了廣大文藝工作者的熱烈響應和全面踐行。而在習近平總書記發表《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之際，經過新中國七十年的建設，尤其是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快速發展，經濟繁榮環境下的民眾出現了“時時刻刻都存在”的精神需要，這種需要當然也包括昌明的社會生態、健康的精神生態。同時，我們難以回避的是，生態危機伴隨著經濟的發展，已經成為時代的焦點問題。并且，生態問題既是一個世界問題，更是一個中國問題，因為中國作為一個后發現代化國家，生態危機更嚴峻，解決生態問題更緊迫、更艱難；生態問題既是一個自然環境問題，也是一個社會問題、精神問題，因為自然環境危機有著深刻的社會和精神根源；生態問題既是一個實踐問題，也是一個理論問題，因為解決生態問題既需要現實的環境治理，更需要科學理論的導引和人文學科研究的正本清源。所以，滿足時代需求、解決時代問題，是時代的任務、改革發展的目標，也成為文藝工作的職責。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蘊涵著今天看來仍可資鑒的生態基因，文藝的精神向度作為其價值的根本體現也儲存著生態的效能，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正是基于文藝與生態問題的上述契合，在跨學科的關注中實現了對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拓展、豐富和時代性的理論創新。

總之，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作為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創新與發展，其內涵具有豐富性和發展性的特點，豐富性期待更為多元的闡釋，發展性也期待更多時代元素的匯入。尤其可以期待的是，在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系列講話的指導下，中國文藝一定會更多地涌現好的文學作品、呈現出繁榮昌盛的創作新氣象。

The Ecological Innovation of 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sSeries of Speeches on Literary and Art work

Ma Zhijun，Wang pengkai

（Henan Normal University，Xinxiang 453007，China）

Abstract：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theory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s series of speeches on literary and art work have profound and rich theoretical connotations，and there is room for interpretation from multiple perspectives and across discipline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literature and art science，the series of 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s literature and art work speeches carry forward the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nd continue the inherent ecological gen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The emphasis on the spiritual dimens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 highlights the ecological utility of literature and art. The conception of “Chinese solution to human problems” shows the ecological vision of globalization.The artistic expansion of Marxist ecological concept and the interdisciplinary attention to ecological issues reflect the inheritance，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 of Marxist literary and artistic theory.

Key words：literary and art work；ecology；innovation［責任編校海林］

作者簡介：馬治軍（1965-），男，河南澠池人，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和生態批評研究；王鵬凱（1993-），男，河南汝州人，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主要從事文藝學研究。

基金項目：河南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礎研究重大項目（2020-JCZD-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