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OI:10.16366/j.cnki.1000-2359.2023.01.15
摘要:發展性語言障礙是指兒童在正常環境中生長,具備正常的智商無明顯的唇腭裂等病理形態或器質性損傷,排除由于聽力障礙、情緒障礙、個人神經損傷等原因造成的語言遲滯現象。“領域特異性”理論和“領域一般性理論”從不同視角解釋了發展性語言障礙兒童語言發育遲滯的誘因。在臨床診斷過程中,有必要澄清發展性語言障礙兒童的臨床診斷標準和損傷特征。在兒童語言障礙診斷的臨床實踐中,最常用的標準是排除低智商、其他神經功能障礙和聽力損傷的兒童。具體需要運用語言能力、智商、聽力敏感性、口腔結構和功能等綜合性的臨床標準進行甄別。作為語言發育困難和遲滯的特殊群體,發展性語言障礙兒童的語言損傷主要表現在語音、形態學、詞匯學習、句法等多個層面。
關鍵詞:發展性語言障礙兒童;語言發育;言語損傷
中圖分類號:H018.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359(2023)01-0107-07收稿日期:2022-04-06
語言是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包括音系層、語法層和語用層等。語言障礙作為兒童群體的重要臨床表現之一,被人類普遍認知和探究已達200年。“先天性失語癥”作為最初的使用術語已引起了海外學者的廣泛討論,后續在臨床實踐和研究中經常會出現各種疾病名稱的混用,如發展性失語、語言殘疾、原發性語言缺陷等,紛繁復雜的概念和術語難以達成共識。2018年6月,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國際疾病分類手冊》第11版中正式將疾病名稱特定性語言障礙(SLI)更改為發展性語言障礙(DLD),擴大了需要接受語言治療兒童篩查的范圍。中國對兒童語言障礙的研究肇始于20世紀60年代,但研究方法和技術都相對滯后,研究者大多借鑒國外的診斷、評估和治療方法。DLD兒童的臨床甄別標準也經歷了較長時間的爭論,部分語言學者認為DLD兒童只是在語法上存在缺陷,他們在句法、時態、體、詞匯和詞法等方面對該群體進行了多維度探究。Morehead和Ingram認為,早期關于DLD兒童語言結構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對句法能力的損害Morehead,D.M.,&Ingram,D,TheDevelopmentofBaseSyntaxinNormalandLinguisticallyDeviantChildren.JournalofSpeechandHearingresearch,1973(3).。與同齡的正常兒童相比,形態-句法損傷比詞匯和語音問題更為嚴重Claessen,M.,Leitao,S.,Kane,R,&Williams,C,PhonologicalProcessingSkillsin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InternationalJournalofSpeech-languagePathology,2013(5).。總體來看,大多數涉及DLD兒童的研究僅停留在語言表達異常這一普遍性問題,學者對該群體的臨床鑒別關注較少。目前,學界尚未就DLD兒童的臨床診斷標準和損傷原因達成一致,對該群體臨床診斷和言語損傷的研究顯得迫在眉睫。
一、DLD兒童群體的臨床診斷:一個亟待關注的特殊議題
在兒科臨床實踐中,特定性語言障礙兒童的發病率占2%~8%Leonard,L.B,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MITPress,2014.。但在臨床中由于“語遲”相關主訴而就診的兒童卻遠遠超過這個范圍,早期對DLD兒童的臨床識別僅依賴于個人的經驗,單純以語言遲滯作為判斷依據并不客觀。若缺乏明確的診斷標準,部分由于認知通道缺陷而引發的兒童失語,比如孤獨癥譜系障礙、唐氏綜合征等也會誤判入DLD兒童的范疇。因此,有必要對DLD兒童的臨床表現進行有效甄別和歸納。國內外學者對DLD兒童的語言診斷標準的爭議主要存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智商:識別DLD兒童的前提標準
在早期研究中,有學者提出,要將智商(以下簡稱IQ)大于85作為特定型語言障礙兒童的選擇界限Tager-Flusberg,H.,&Cooper,J.PresentandFuturePossibilitiesforDefiningaPhenotypefor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9(5).。根據《智力殘疾手冊》的定義,智障兒童既有智力缺陷,同時也存在語言表達能力的不足。因此在識別DLD兒童的過程中,要充分關注智力這一關鍵指標。臨床實踐中,智商值可用于排除智力水平處于臨界值以下的孩子。但是,特定型語言障礙兒童的術語概念一直飽受爭議,雖然此類兒童排除了智商小于85的部分群體,這樣有利于將兒童語言損傷與其他病理性認知共患的兒童區分開來,但是其缺點在于許多發展性失語的兒童在臨床實踐中被忽略。因此,智商值的標準應該采取更為寬松的標準,不能單獨使用智商標準來識別DLD兒童。
Rice和Warren發現,在動詞時態測試中,6歲以下DLD兒童智商的表現與正常的兒童智商幾乎相同Rice,M.L.,&Warren,S.F,(Eds.),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s:FromPhenotypestoEtiologies,PsychologyPress,2004.,有學者因此建議將IQ大于70作為選擇DLD兒童的標準Krassowski,E.,&Plante,E,IQVariabilityinChildrenwithSLI:ImplicationsforUseofCognitiveReferencinginDeterminingSLI,JournalofCommunicationDisorders,1997(1).。基于這些證據,一些學者傾向于通過其他可識別的特征重新定義發展性語言障礙,使用多種臨床標志物來識別DLD兒童,而不能單純考慮智商這一個因素Hendricks,A.E.,Adlof,S.M.,Alonzo,C.N.,Fox,A.B.,&Hogan,T.P,IdentifyingChildrenatRiskfor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UsingaBrief,Whole-classroomScreen.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2019(4).。因此,在兒童滿足智力標準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認為,IQ小于70構成了對智障兒童的主要診斷標準之一,換句話說,IQ大于70也將成為臨床診斷DLD兒童的取值范圍。
綜合來看,智商只能作為甄別DLD兒童語言發育情況的標準之一,語言能力評估需低于平均數的1~2個標準差,基于語言的綜合表現來識別DLD兒童語言障礙的具體情況。因此,DLD兒童特指在正常環境中生長,具備正常的智商、沒有明顯的唇腭裂等病理形態學或器質性損傷,也并非由于情緒障礙、個人神經損傷等原因造成的語言障礙兒童。未來的研究需要明確地驗證各項使用標準條件,以解釋各項性能。
(二)病理性紊亂:診斷DLD兒童的排除性標準
造成DLD兒童這一異質性群體語言損傷的原因較多,一部分研究認為,對語言環境的剝奪,可能是此類兒童表現出語言習得困難的原因Durkin,K.,Toseeb,U.,Botting,N.,Pickles,A.,&Conti-Ramsden,G,SocialConfidenceinEarlyAdulthoodAmongYoungPeoplewithandwithoutaHistoryof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2017(6).。此類兒童發病率呈現出遺傳因素和家族聚集性的特點,但是以上兩種原因并不能成為排除DLD兒童的主要標準。從常理看,在具有語言缺陷的兒童中,若沒有明顯的大腦受損、病理性損傷或聽力器質缺損,可以歸為疑似的DLD兒童。但要用嚴格的診斷標準識別DLD兒童,具體需排除兒童神經發育障礙、神經系統疾病與孤獨癥譜系障礙等三個類別的特定病理分型。
其一,神經發育障礙。兒童神經發育障礙主要表現在動作語言遲緩、大腦遲鈍與注意力不集中等癥狀。神經發育障礙是指在發育時期出現的行為和認知障礙,表現為學習和實踐中運動或社交時出現明顯的困難。
其二,神經發育障礙性疾病。一方面,神經發育障礙性疾病兒童的自身遺傳導致了神經系統具有先天性的缺陷,如發育障礙、腦性癱瘓、癲癇病等。另一方面,后天生活環境的因素造成大量兒童神經系統疾病的產生。另外,滲出性中耳炎(OME)也并非導致DLD兒童語言障礙產生的誘因。健康的兒童可以通過聽力篩查,當兒童不能通過任何一只耳朵頻率范圍內的篩查時,可以進行全面的聽力學評估。
其三,孤獨癥譜系障礙屬于神經發育障礙。此類兒童主要表現在社會交往障礙、語言交流障礙和行為方式的刻板,具體排除兒童在認知發展、信息處理策略、動作輸出/表達能力(神經肌肉控制整合)、社會情緒發展與動機等方面的問題。
總體來看,必須將神經系統疾病如聽力損失、分泌性中耳炎、早產、遺傳障礙、情緒障礙和自閉癥患者均被排除在DLD兒童的篩選范圍之外。
(三)綜合性的臨床標志物:DLD兒童診斷的維度呈現
從臨床科學而言,早在19世紀,就有學者認為語言神經中樞能借助于特定的工具被研究者“捕捉”到。有研究表明,在被試的DLD兒童多種任務中,如非單詞重復測試、短期記憶任務、即時言語記憶任務中均表現出復雜的語言表達和理解困難。具體來說,大腦的額下回參與言語表達,而顳葉負責語言理解。隨著神經麻醉技術的進步,Penfield通過開顱術,對神經和語言發展的研究取得了更復雜、更全面的理解。語言生物學家采用結構共變網絡方法,透視大腦皮質和皮層共同參與語言處理的情況,考察腦區間發育的協同程度。認為語言障礙兒童大腦結構形態中皮層與皮層下區域間的發育異常是該疾病風險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Mayes,A.K,Reilly,S,&Morgan,A.T,NeuralCorrelatesofChildhoodLanguageDisorder:ASystematicReview,DevelopmentalMedicine&ChildNeurology,2015(8).。這些作為DLD兒童特征相關的特殊標記,可以用作甄別該群體的重要指標。
Bedore和Leonard發現,動詞形態的使用情況可以作為識別DLD兒童的參考坐標Bedore,L.M,&Leonard,L.B,VerbInflectionsandNounPhraseMorphologyintheSpontaneousSpeechofSpanish-speaking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AppliedPsycholinguistics,2005(2).。語素作為最小的音義結合體,豐富的變化可能會引發DLD兒童語言表達和理解的困難,這些形態變化的語言包括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和希伯來語等Leonard,L.B,Caselli,M.C,Bortolini,U,McGregor,K.K.,&Sabbadini,L,MorphologicalDeficitsin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TheStatusofFeaturesintheUnderlyingGrammar,LanguageAcquisition,1999(2).。多項研究表明,非單詞重復任務可能是學齡前兒童發展性語言障礙的測試之一Saiegh-Haddad,E,&Ghawi-Dakwar,O,ImpactofDiglossiaonWordandNon-wordRepetitionamongLanguageImpairedandTypicallyDevelopingArabicNativeSpeakingChildren,FrontiersinPsychology,2017(3).。有證據顯示,非單詞重復任務在識別DLD兒童方面具有顯著的敏感性和特異性JuhaynaTaha,VesnaStojanovik,EmmaPagnamenta,SentenceRepetitionasaClinicalMarkerof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EvidencefromArabic,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2021(12).。
因此,從臨床診斷上講,不能單純將某一種指標作為DLD兒童的判斷標準,需要運用多種臨床標志物進行識別。DLD兒童的臨床判斷標準涵蓋了語言能力、非語言智商、聽力敏感性、口腔功能和結構以及與人的交流互動能力(見表1)。
二、語言損傷:DLD兒童語言產出的典型特征
在兒童語言習得理論研究中,存在先天習得和個體認知能力習得兩大陣營的理論主張。先天習得的先天主義和后天習得的經驗主義之間的爭論又可以解釋為功能主義和形式主義之間的對抗高立群:《兒童語言習得的經驗論和先天論》,《中國聽力語言康復科學雜志》,2019年第2期。。就DLD兒童而言,一方面,“領域特異性”理論代表人物喬姆斯基等人認為,語言的發展與習得依賴于人腦中的一種特殊裝置,其由完全自主的、獨立于所有交流和思想的基因控制梁丹丹:《兒童語言障礙引論》,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16頁。。根據生成語法的觀點,DLD兒童一定會表現出特定語言領域的缺陷,人腦的語言系統在習得和使用任何語言時都遵循一定的普遍原則,而這種原則是先天規定的,后天語言經驗對每個原則有簡單的參數作用,即早期階段語法中的轉換原則和參數問題Rice,M.L,TowardEpigeneticandGeneRegulationModelsof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LookingforLinksamongGrowth,Genes,andImpairments,JournalofNeurodevelopmentalDisorders,2012(1).。另一方面,“領域一般性”理論假設認為人類語言的習得過程能夠反映世界的邏輯結構,而語言可以通過擬合世界的邏輯結構來獲得其意義Langacker,R.W,CognitiveGrammarasaBasisforLanguageInstruction,Routledge.Tomasello,2008.。一個領域的損傷會引發連鎖效應,DLD兒童在語音、形態學、詞匯學習和句法等各方面表現出明顯的薄弱。
(一)語音產出困難
相對于正常發育的同齡人,DLD兒童醫診報告的首要特點就是語言表達遲滯,即DLD兒童在產出母語中第一個音節的時間明顯延遲,并且語音產出用時較長。Edward和Lahey是專注于研究DLD兒童單詞語音表征的學者,他們對該群體使用實際單詞(例如floor)和非詞(例如[plift])進行了實驗,研究結果表明,患有DLD的兒童完成這項任務比匹配組兒童的時間要長Lahey,M,&Edwards,J,Whydo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NamePicturesMoreSlowlythanTheirPeers,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6(5).。
20世紀90年代以來,DLD兒童的趨音概率和單詞特征的鄰域密度一直備受關注。Leonard解釋了趨音概率的定義,即每個音素的位置概率(例如[s]+[f]的頻率),還進一步解釋了鄰域密度的定義,鄰域密度指的是區域相鄰單詞的數量,這個單詞的數量區別于通過刪除、音素替換或添加等方式給定的數量(例如,“cap”一詞有許多相鄰單詞,如cut、cat、rat等)CJakubowicz,LNash,FunctionalCategoriesandSyntacticOperationsin(ab)NormalLanguageAcquisition,BrainandLanguage,2001(3).。趨音概率和鄰域密度對DLD兒童語言學習的解釋提供了證據支持,如Storkel和Lee發現,趨音概率和鄰域密度對DLD兒童詞匯習得具有交互作用,與其他兩個對照組相比,患有DLD的兒童能夠以較高的趨音概率和較慢的鄰域密度命名單詞Storkel,H..,&Lee,S.Y,TheIndependentEffectsofPhonotacticProbabilityandNeighbourhoodDensityonLexicalAcquisitionbyPreschoolChildren.LanguageandCognitiveProcesses,2011(02).。然而,一些DLD兒童表現出了與形態錯誤相關的語音問題,但語音困難并不能完全解釋DLD兒童語言表達的形態錯誤。有證據表明,盡管DLD兒童在語音表征、韻律項目或音位區分方面展現出較差的狀態,有可能是因為既有的語音損傷而導致語言困難Chiat,S,MappingTheoriesofDevelopmentalLanguageImpairment:Premises,PredictionsandEvidence.LanguageandCognitiveProcesses,2001(2).。這些研究表明,DLD兒童可能具有語音意識缺陷,這對語言發展的影響將會是長期的。
此外,短期語音記憶能力可能是造成DLD兒童語音困難的因素之一。Gathercole的研究結果表明,非詞任務的重復增加了音節的長度,用于測量短期語音記憶能力,同時也是識別DLD兒童的臨床標志之一Gathercole,S.E,&Baddeley,A.D,WorkingMemoryandLanguage,PsychologyPress,2014.。然而,Fletcher等人的研究結果則表明,使用粵語的DLD兒童在非詞重復任務中并未顯著低于同齡兒童Fletcher,P,Leonard,L.B,Stokes,S.F.,&Wong,M.Y,TheexpressionofaspectinCantonese-speaking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HearingResearch,2005(3).。Li和Cheung在漢語普通話音韻學的實驗中,對雙音節詞的詞性進行了明確區分,可以用于單音節詞匯表征(例如,在單音節形式中,“shu1”表示“書”,“ben3”表示“本”),對短時記憶的要求相對不高Li,N.H,&Cheung,H.T,PhonologicalAnalysisFacilitatesNonwordRepetitioninYoungChildren.ChineseJournalofPsychology,2014(3).。這些研究表明,DLD兒童表現出不穩定的語音音損特征。
(二)語素形態缺損
語素形態涵蓋了不規則詞法(如buy-bought)、派生詞法(如fool-foolish)、助詞(如do-does)、代詞(如he-him)和其他虛詞等。具體而言,在語素形態方面,DLD兒童在習得詞匯形態的相關內容時卻顯得尤為困難。例如,與年齡匹配組相比,患有DLD的英語兒童省略了與時態標記相關的不規則過去時,如在句子結構過去時中的語素“-ed”、名詞復數形式“-s”等等。進一步的研究結果發現,DLD兒童語素使用的正確率低于正常發育兒童。與DLD兒童相比,匹配組正常兒童的動詞詞形、第三人稱單數“-s”或“-be”詞形的正確率較高Leonard,L.B,Eyer,J.A.,Bedore,L.M.,&Grela,B.G,ThreeAccountsoftheGrammaticalMorphemeDifficultiesofEnglish-speaking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7(4).。
研究者還發現了DLD兒童在執行語法任務時出現句法形態方面的遺漏問題,更容易產出缺少時態變化的句子,產生語法形態錯誤、詞匯規則的使用錯誤Kamhi,A.G,&Koenig,L.A,MetalinguisticAwarenessinNormalandLanguage-disorderedChildren,Language,Speech,andHearingServicesinSchools,1985(3).
Smith-Lock,K.M,Rule-basedLearningofRegularPastTensein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CognitiveNeuropsychology,2015(3).。如例(1)和(2)顯示從DLD兒童語言表達中提取的兩個不同錯誤:
(1)*TomandJackisbrother.Theyplayingaball.(語法-形態錯誤)
(2)*Thecatdrinksthebook.AppleeatJack.(詞匯-規則錯誤)
關于英語句子中過去時的形態錯誤,大多數研究集中在詞形的屈折變化上,這些孩子在實際語境中經常采用現在時態替代過去時態Grasso,S.M,Pena,E.D,Bedore,L.M.,Hixon,J.G.,&Griffin,Z.M,Cross-linguisticCognateProductioninSpanish-EnglishBilingualChildrenwithandwithout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2018(03).。這些研究發現,DLD兒童在習得語言的過程中,出現口誤時不能靈活地自我糾偏。Clahsen、Bartke和Gollner認為,通常5歲以下處于發育中正常兒童所犯語法-形態的錯誤相對較少,但DLD兒童因為存在時態損傷的現象,錯誤率為10%~15%Clahsen,H,Bartke,S.,&Gollner,S,FormalFeaturesinImpairedGrammars:AcomparisonofEnglishandGermanSLIchildren.JournalofNeurolinguistics,1997(3).。
跨語言的相關研究為DLD兒童的語法-句法損傷提供了相關參考,但是在德語和意大利語中,DLD兒童語言產生的語法錯誤并不高,也會出現詞形變化和替換的錯誤,但卻展現出較弱的語言能力和較慢的語法判斷反應Bortolini,U,Caselli,M.C,&Leonard,L.B,GrammaticalDeficitsinItalian-speaking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7(4).。另外,在冰島4~14歲的DLD兒童中,語法形態學也不是一個敏感的標記,需要對DLD兒童跨語言的形態錯誤進行更為細致的甄別Thordardottir,E,GrammaticalMorphologyisnotaSensitiveMarkerofLanguageImpairmentinIcelandicinChildrenAged4-14years,JournalofCommunicationDisorders,2016(62).。
在DLD兒童的語言習得中,句法-形態作為臨床標記的使用規則,雖然英語DLD兒童的案例為大量跨語言研究提供了參考,但在面對世界各語系DLD兒童的實驗中卻又呈現出各自不同的特性。此外,對于DLD兒童的語言形態學問題,句法和詞匯缺陷之間的關系問題都引起了學者的關注,主要聚焦于DLD兒童母語習得第一單詞、詞性、詞匯命名等方面。
(三)詞匯缺陷
許多低齡DLD兒童的語言產出表明,在語言發展中習得第一個單詞的時間要落后于正常兒童。相對于正常兒童,同齡的DLD兒童掌握的詞匯量較少。例如,Nice追蹤了一個DLD兒童的詞匯發展過程,該兒童2歲時僅掌握了5個單詞,3歲時共計掌握了50個單詞Nice,M.M,LengthofSentencesasaCriterionofaChildsProgressinSpeech,JournalofEducationalPsychology,1925(6).。Morley等研究者觀察了15名1.5至5歲的DLD兒童,觀察其第一個單詞的習得情況,均發現第一單詞的習得時間和數量均弱于同齡正常兒童,對第一個單詞習得的認知研究一直持續到當代Morley,M.,Court,D.,Miller,H,&Garside,R.F.Delayedspeechanddevelopmentalaphasia.BritishMedicalJournal,9552(4).。Rohlfing等人注意到,開口說話的低齡DLD兒童,其詞匯量非常有限,直到2歲還未能達到50個單詞Rohlfing,K.J,Ceurremans,J,&Horst,J.S,BenefitsofRepeatedBookReadingsinChildrenwithSLI,CommunicationDisordersQuarterly,2018(2).。此外,Trauner等人調查了71位家長,結果表明DLD兒童習得第一個單詞的平均年齡為23個月Trauner,D,Wulfeck,B,Tallal,P,&Hesselink,J,NeurologicalandMRIProfilesof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Impairment,DevelopmentalMedicineandChildNeurology,2000(7).。
DLD兒童在習得不同詞性方面也體現出一定的困難。研究結果表明,相對于正常兒童,DLD兒童所習得的動詞數量比其他類型詞匯要少,掌握動詞的難度要大于習得名詞的難度Rice,M.L,Oetting,J.B,Marquis,J,Bode,J,&Pae,S,FrequencyofInputEffectsonWordComprehensionof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4(1).。Conti-Ramsden的研究也表明,患有DLD的學齡前兒童表現出比同齡組正常兒童習得動詞的頻次少很多,這與其他學者調查的結果基本一致。盡管DLD兒童會使用特定詞匯的形式,但他們并未完全掌握或理解這些詞匯的準確含義Conti-Ramsden,G&Jones,M,Verbsusein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JournalofSpeech,Language,andHearingResearch,1997(1).。
研究結果表明,DLD兒童的詞匯學習速度和展現出的理解能力均低于同齡人。特別是他們學習新異單詞的整體性表現比同齡對照組要差,也無法將新異詞匯擴展至新語境Auza,A.,Harmon,M.T,&Murata,C,RetellingStories:GrammaticalandLexicalMeasuresforIdentifyingMonolingualSpanish-speakingChildrenwithSpecificLanguageImpairment(SLI),JournalofCommunicationDisorders,2018(71).。當漢語DLD兒童學習新異單詞時,也很難迅速地建立起新事物與其所指對象之間的聯系。這與McGregor的研究基本一致,當DLD兒童接收到大腦發出的指令信息用于完成搜尋涉及實驗場景中的特定單詞時,展現出了名稱和事物之間的匹配困難McGregor,K.K,&Leonard,L.B,InterventionforWord-findingDeficitsinChildren.LanguageIntervention:PreschoolThroughtheElementaryYears,1995(5).。另外,在實驗設計中,當DLD兒童在嘗試回答涉及顏色、形狀和圖片名稱進行匹配的問題時,表現出比正常組兒童顯得更加滯后,而詞匯命名結果也顯示更不準確McGregor,K.K,Goffman,L,VanHorne,A.O,Hogan,T.P,&Finestack,L.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ApplicationsforAdvocacy,Research,andClinicalService,PerspectivesoftheASHASpecialInterestGroups,2020(1).。甚至有學者認為,將基于語義分析的損傷指標作為區分DLD兒童和正常語言發育兒童的標準Baath,R,Sikstrom,S,Kalnak,N,Hansson,K,&Sahlen,B,LatentSemanticAnalysisDiscriminates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DLD)fromChildrenwithTypicalLanguageDevelopment,JournalofPsycholinguisticResearch,2019(3).。在漢語DLD兒童的研究中,詞匯的習得對語言能力、識字水平、產出能力的提高都具有重要意義。因此,DLD兒童習得單詞的速度滯后、語義產出和理解能力較弱可能是造成詞匯學習困難的原因。
(四)語法損傷
以喬姆斯基為代表的“領域特異性”理論認為,語言是模塊化的,且與一般認知能力分離,如形態或句法規則、算法操作、遞歸等。如前文所言,在“原則和參數理論”和“最低限度方案”的框架內,可以解釋DLD兒童語言習得中的某些句法結構受限的情況Chomsky,N,Languageandnature.Mind,1995(4).。支持領域特異理論觀點的學者認為,語言障礙在于語法規則和語法知識的發展受損。與詞匯形態相比,大部分的研究成果關注了DLD兒童句法的損傷情況。句法結構是指句子成分之間的結構關系,在高齡的DLD兒童中,基于語境中的句法測試更具有說服力。有證據表明,在英語為母語的DLD兒童中,句法損傷常與形態問題交織在一起,導致語言產物困難。
Menuk從3到5歲的DLD兒童中收集了自然的語言樣本,發現了句法成分缺陷問題。Morehead和Ingram將20個月到3歲的正常兒童與6到8歲的DLD兒童進行比較,發現兩組兒童在與語言能力相關的句法結構測試結果是接近的Morehead,D.M,&Ingram,D,TheDevelopmentofBaseSyntaxinNormalandLinguisticallyDeviantChildren,JournalofSpeechandHearingresearch,1973(3).。這項針對DLD兒童的研究描述了表達語法的困難,并檢驗了特殊疑問句-“wh”的問題。VanderLely發現,DLD兒童在生成特殊疑問句時會產生雙重時態的錯誤(例如,*Whatdidmarrydrank)以及填補移動“wh單詞”留下的空白時更容易出錯(例如,*Whichonedidshewearthecoat)。相關研究結果顯示,上述類似的困難也存在于句法的擴展中。DLD兒童也展現出時態標記錯誤和遺漏問題,同時表現出句法和詞法的交叉混用VanderLely,H.K,&Pinker,S,TheBiologicalBasisofLanguage:InsightfromDevelopmentalGrammaticalImpairments,TrendsinCognitiveSciences,2014(11).。如例(3)-(7)呈現出了DLD兒童的句法規則能力有限性:(3)*Ibuyabookyesterday;(4)*Mommyeatingapple;(5)*Hegivetobaby;(6)*Jimputtingbook.(7)*Ibrokecup.
DLD兒童在使用語格交替、從句短語、反身代詞中也存在以上句法問題(例如,“him”與“himself”的使用)。有學者認為,DLD兒童無法準確掌握句子的主動和被動結構VanderLely,H,&Dewart,H,SentenceComprehensionStrategiesinSpecificallyLanguageImpairedChildren,InternationalJournalofLanguage&CommunicationDisorders,1986(3).。漢語DLD兒童的研究起步較晚,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語言現象的描述,很少有研究關注DLD兒童的漢語句法結構。何曉煒和戴慧琳研究了漢語DLD兒童早期的否定結構(如,不/沒/沒有),發現這些兒童在使用完成體標記——“了”的否定結構方面不太理想何曉煒,戴慧琳:《普通話特殊型語言障礙兒童否定結構習得研究》,《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12年第4期。。有學者對漢語DLD兒童的體標記——“了”、位置標記——“在”和特定的句法標記(“把”結構、“被”結構)進行了研究,發現此類兒童更容易遺漏這些漢語句法標記,整體句法能力不如對照組何曉煒,孫藍,田琳:《漢語特殊型語言障礙兒童體標記“了”和“在”的產出研究》,《外語教學》,2013年第2期。。此外,研究者也對DLD兒童中使用漢語關系從句情況進行了調查(例如,我想成為一個被媽媽抱的孩子),發現這類兒童對關系從句的中心語邊緣特征不敏感,相關標記詞的句法可能會嚴重受損于浩鵬,何曉煒,王海燕:《普通話特殊型語言障礙兒童關系從句產出研究》,《現代外語》,2017年第4期。。因此,現有的研究成果為漢語DLD兒童的后續研究奠定了基礎,在研究主題、漢語特殊語法方面有一定的提升空間,這些都需要在未來進一步完善。
結語
國務院頒布的《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計劃,明確提出全社會要支持和關心特殊兒童群體的語言健康。“貴人語遲”和“沉默是金”這些觀念一定程度反映了傳統意義上父母對DLD兒童的忽視態度。從文化層面上看,更好地理解這類兒童的語言缺陷可以端正全社會對DLD兒童的認知態度。就漢語語言本體來看,由于系統形態變化不豐富,與印歐語系存在較大差別,英語DLD兒童的鑒別標志并不完全適應漢語DLD兒童的言語特征。DLD兒童的臨床診斷和語言損傷研究,對后期干預將產生重要的影響。為豐富兒童語言研究,需要開辟一個全新的視角。在大健康時代的國家戰略導向下,提供準確的識別、開發更有效的治療方法和個性化語言矯治服務為教育和臨床的雙重實踐提供了方向。從語言本體探尋DLD兒童語言的損傷機制,語言學研究者盡管理論主張不同,但具體的研究思路皆可以得到互證。在此,我們并非從學派的視角探尋語言習得的制約因素,而是綜合各家學派的觀點,從語音、形態學、詞匯學習、句法等方面進行了回應,后續需要從認知心理、輸入頻次、功能需求等對DLD兒童開展臨床試驗和證偽研究。
ClinicalDiagnosisof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ApproachandInjuryCharacteristics
ZhouYanmei
(XinxiangUniversity,Xinxiang453003,China)
Abstract:
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referstothephenomenonthatchildrengrowupinanormalenvironment,havenormalIQ,havenoobviouspathologicalmorphologyororganicdamagesuchascleftlipandpalate,andexcludelanguageretardationcausedbyemotionaldisorders,personalnervedamageandotherreasons.Thetheoryof"domainspecificity"andthetheoryof"domaingenerality"explainthecausesoflanguageretardationin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sfromdifferentperspectives.Intheprocessofclinicaldiagnosis,itisnecessarytoclarifytheclinicaldiagnosticcriteriaandinjurycharacteristicsof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Intheclinicalpracticeofdiagnosingchildren'slanguagedisorders,themostcommonlyusedstandardistoexcludechildrenwithlowIQ,otherneurologicaldisordersandhearingimpairment.Comprehensiveclinicalcriteriasuchaslanguageability,IQ,hearingsensitivity,oralstructureandfunctionshouldbeusedforscreening.Asaspecialgroupwithlanguagedevelopmentdifficultiesanddelays,thelanguageimpairmentof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sismainlymanifestedintheaspectsofpronunciation,morphology,vocabularylearning,syntax,etc.
Keywords:childrenwithdevelopmentallanguagedisorder;languagedevelopment;speechimpairment[責任編校張家鹿]
作者簡介:周彥每(1982-),女,河南信陽人,博士,新鄉學院外國語學院大學英語研究員,主要從事兒童語言發展等相關研究。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項目(22YJC740107);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020BYY013);中原院士基金:中原文化青年拔尖人才支持計劃項目(2022003);新鄉學院教育教學改革研究與實踐項目(2022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