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分鐘

仲秋一早，明媚的陽光在地平線上慵懶了一陣子之后悄然懸在了蔚藍的天空中，大地粉妝一新，清潤靜怡的這里便顯得更為清新和古樸。

秋野滿黃時節，23人的旅游團隊“囚”進一輛大巴車，從意大利大陸半島往東南方向進發，一路歡歌笑語，熱鬧非凡，疾快通過那條舉世聞名的獨路長堤，很是自豪地到達了威尼斯水城邊上。

游覽秩序早已安排，大家先乘船一飽大島外景眼福，之后再深入城池開心游覽，預定時間是下午4點鐘返回下車地，往返船票已買好，任何人不得有誤。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游船喚醒大海的同時劃來一條翻卷的長龍，緩緩駛向島心的同時，帶來滿船游人的昂然興致。

導游是個精致干練的大女孩兒，自我介紹叫陳金欣，以模特身板亮相，以漂亮大方開場，以熟練多國語言威震四座，加之原是本國名牌大學畢業，做西歐導游數年有余，所言堪稱西歐史學家兼大活地圖，路上紅唇櫻口滔滔不絕，開場白讓游人無不驚詫，其出口成章、聲情并茂、不絕于耳的講解，把西歐各國歷史和現狀描繪得活靈活現，讓人大開腦洞的同時嘆為觀止。之后，每到一處她都會把當地概況如數家珍般介紹一番，其儒雅的風范和生動的講述，令滿車人神魂顛倒、伸脖子瞪眼，目光不約而同地轉成了追星族，連伸大拇指的同時傻乎乎熱烈鼓掌，整個車廂里笑聲蕩漾……游友們一致慶幸自己命真好，首次出國便遇到了百里挑一的神導游，真是燒了高香，三生有幸。

出行前，美女導游再三強調大家要文明出行，團結一心，取長補短，互愛互助。既然大隊人馬都是退休老人，不懂外語還初次出國，既然大家互不相識，且事先無聯絡來往，那就一定要守時守紀，聽從指揮，不得各行其是搞離隊風波，緊跟小藍旗不掉隊是模范隊員，按規定準時回來是隊員模范，誰掉隊，誰負責，誰誤時，誰自受，自費回旅館，鐵律沒商量。因為，外語不通，道路難問，掉隊和誤時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誰也不會因你而延時照顧。如此一來，眾口一詞，紛紛表態，個個摩拳擦掌定要好好表現，堅決不當落后分子。結果，整個旅游井然有序，舒心順暢，美女導游一路高歌，一再夸贊這是數年來遇到的最好團隊，沒有一個掉鏈子，感謝大家的通力合作和鼎力相助，盛贊大家的優良品行。旅游過程完美無憾，令人無以復加地歡快振奮，轉眼間下船來到了威尼斯水城最后一站。

威尼斯水城由百多個小島組成，幾百座小橋獨具特色，單單蜿蜒的水巷就讓人唏噓贊嘆，周邊清波蕩漾，樓間小巷如腸，舊城奇貌美不勝收，水路新景千載不敗，古老建筑目不暇接，走到哪都愿意留下美好的瞬間。于是，邊走邊拍照，邊拍照邊走，旅游團隊又在美景中平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正在旅途進入收官階段、大家就要登船回返的重要時刻，準確說，就在距離集合時間還差10分鐘之際，旅游大合唱中吹響了一聲刺耳的小哨——老硬老伴兒掉隊了！

也就是個低頭、抬頭眨眼工夫，也就是個一心追趕前程、顧不上回頭召喚后尾趕上來的一瞬間，人就不翼而飛了。難道被老和尚拐跑了？不可能！年輕時就是“三心牌”女人——自己看著舒心、別人瞅見堵心、撂在家里放心，這會兒誰會搶一個滿面五線譜的黃臉婆呢！還沒掏手機，電話鈴聲驟響，你們在哪啊，怎么看不見了？聲調急切，口氣怯懦，害怕遭到兇吼的聲音不言自明。結果，還是聽到了震耳喝吼，那你就在這住下吧，弄個移民當當，也算是我有了外國家人。別走了！老硬生氣地甩難聽話，指責老伴兒橫豎不聽反復說勸，非要在路上多留美照，再往前追趕幾步就看見了。快點兒吧，祖奶奶！估計百米之外都能聽到吆喝聲，至少旁邊路人都在回首，老硬的大喊大叫連天上飛鳥都要繞行。本以為老伴兒并沒落下多遠，連傻瓜蛋都能想到島上的雞腸子小路多么恐怖，一不小心就會掉隊，誰敢輕易停留呢，且導游一再囑咐了多少遍。

團隊出發前明確規定，下船后，全班人馬交與當地導游負責，帶隊導游不再管控，只是隨行。此時，當地導游已帶領前面十幾號人到達了集合地，隨隊導游也已接近了集結場所，正在這個節骨眼上，炸雷爆響了。

下船前，進城后，老硬反復叮嚀老婆子，天塌下來也不能遠離導游，她語言無阻，地形爛熟，誤了時間自作自受，打到法院也怨不著咱，你就寸步不離當良民，上船就是優等生。

老伴兒本是慢性子，一碗稀粥能喝完一集電視劇，導游勇往直前，老伴兒一再落伍，老硬就在二人之間和稀泥，瞻前顧后跟先進快行一會兒，招手落后分子快走幾步，老伴兒來電話說，看不見人啦！老硬就站下來小等一會兒。本來就是龜步慢行，路上又站下來拍景黏糖瓜，掉隊是個遲早。容忍她的行為，除非你有天大的胸懷，就像同行的老單講笑話所說的那樣，除非你有當王八的心，看見老婆子在別的男人被窩里滿不在乎，要不，誰會受得了啊！老硬能不著急嗎？甚至幾次催促中帶了罵腔，倒是快走啊祖奶奶，不能再拍照了！

實在說，老伴兒走得并不慢，后來扔下拍照幾乎是競走速度，問題是導游步履矯健，斗志昂揚，連老硬都跟著甩腿小跑，退休老女人又能走多快呢？幸好平時有鍛煉，每天走路不含糊，一般人還真比不過老硬老兩口走得快。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掉隊了。

此前，美女導游一再強調不能再逛商店、拍照片了，時間所剩無幾，馬上就要開船，再耽擱時間我就急了。可老硬站下來剛等小半會兒，轉眼之間就不見了導游人影，而給老伴兒打電話，她說就在不遠的小橋一邊，可兩分鐘過去了，慢牛還沒趕上來。老硬開始著急，馬上給美女導游打電話，急說老伴兒腦袋被墻碰了、被門擠了，一直沒跟上步調，團隊要天下大亂。導游聽后二話沒說，回身帶上身邊的5個“胖胖”，果斷返了回來，問老硬家那親愛的胖胖身在何處，讓她站下別再亂走。老硬說，就在身后不遠的小橋一邊，我讓發個位置圖給您。美女看到位置圖說，不遠，都跟我走。扭頭讓身邊5個“胖胖”星火跟隊，連同老硬一起隨她去找“階級敵人”。

胖胖們都不懂外語，地圖上黑乎乎一片小螞蟻，亂眼的洋文與腳下的雞腸子小路攪和在一起，更顯得圖上高深莫測，加之打頭碰面的路人擋道，隨從們誰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說往哪多走一步了，只能老實跟隨導游狼狽躥轉。

美女導游看上去很急，甚至比老硬還火燒眉毛，眼珠子快要掉手機上了，緊張得眼睛立馬精神起來，低頭抬頭掃過手機掃路面，掃過路面看方向，像打了雞血似的根本顧不上周邊美景，甚至連身后有人跟著都忘記干凈，豪情萬丈地一揮手，大步流星地直奔前程。

事理明擺著，馬上就要開船了，眼下分分秒秒重千斤，經不起半點時間耽誤。可急中清醒的老硬并沒忘記首要前提，再快馬加鞭也得帶上我呀，我不指認大壞蛋，誰能認清胖娘兒們？急走中，他有一種直覺，剛才丟在身后幾步之遙的老婆子，怎會受到如此器重？要去隆重尋找呢？是不是關心過度、近似夸張？不就是個轉眼工夫掉隊嗎？返回來找幾步不就結了，怎么還要大隊人馬隨從同行？老硬隱約感到哪不對勁。但人家畢竟是導游，是國外拿到綠卡的真理化身、正確道路的方向盤，絕不可有半點疑問，世上還是好人多。老硬心想，謝天謝地遇上了如此認真負責的好導游。要說，老伴兒在身后也就不到幾十米遠，估計往左一拐就能找到，怎么大導游順路往右拐了？老硬的腦里閃出了疑惑，想追上去提醒美女路線是否正確。但他一不熟地形，二不明路線，三不懂地圖符號，自己還稀里糊涂分不清哪是東南西北，嘴角怎能亂動呢？往哪走，應該跟隨導游才對，聽天由命靠天吃飯，對錯都是導游當家。他認為，偏離了方向的直覺只是在腦里一掠而過，有可能是在往城外海邊走的猜測完全不靠譜，說出來不如不說。

大約走了3分多鐘，果然前面出現大海，胖胖們真的走到了島邊上。只見，海里的游艇連串前行，清澈的水色海天合一，浪花跟隨飛艇四濺，后面劃出一條條濤浪翻滾的白龍，美得老硬目不暇接，恨不得盡快停下來拍幾張像樣的美照才好。可是，不行啊，心急火燎的幾人誰都顧不上了癡心妄想，一個勁看手機時間，還有5分鐘就要開船了，死老婆子在哪呢？活不見人，死不見鬼，島上根本無蹤影！

多嘴的老單貿然問，怎么走到這來了，不對吧？

導游說，那邊死胡同繞不過去。接著順海邊急向左拐。大約走了不到50米，回身說，不對，小橋沒在這邊。又低頭核對手機位置，站下來煞有介事地琢磨正確路線在哪，像是大將軍視察小戰場似的，另外增加了緊迫感，并擔心位置圖上的小螞蟻是否會提出嚴正交涉，返回來又向右拐，順海邊往前走了幾十米，又說不對，又向右拐，往寶島里邊急行。

此時，虔誠的幾位胖胖跟在導游身后，像織布梭子一樣氣喘吁吁地忽左忽右，忽右忽左，小腿兒絲毫不再與年齡相關，飛一樣的美景一掠而過，當下頭頂上有個飛行器跟蹤拍攝就好了，記錄下來的行軍路線一定是個線蛋蛋。

終于過了開船時間，終于大家急走出一身大汗，終于導游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便又帶領勇士們翻山越嶺般跨過幾座小橋，繞過幾條小巷，最后回到了最早出發之地！整個豪邁勝利的過程中，老硬隱約覺得拐彎抹角大轉了一個口字——從口字的左下角往上行，到頭之后往右拐，再到頭往下拐，再到頭往左拐，合縫與原點重合，就在原點重合處向前幾步往左一拐，老硬家的胖胖呆若木雞般還在小橋一邊戳電線桿子！

直到見到老伴兒，老硬才松了口氣，眼一酸，反倒沒怨氣了，只覺得風雨兼程苦了跟自己幾十年的傻老婆好是可憐，為等到自己霸道男人，海枯石爛不變心的堅定意志可歌可泣，連跟隨跑路的胖伴們都被感動，誰也不吭一聲，也沒抱怨半句，一個個臉色凝重、步履沉穩，比泄了氣的皮球還松軟，腳下像踩在沙土窩上，一陷一陷緩步艱行。

開船時間只超過了半分鐘，眼睜睜望著剛剛動身的游船，再怎么著急也無濟于事，而老硬老兩口在這最后時刻里快步如飛，汗流浹背，闊步前行得十分從容，終于和望眼欲穿的當地導游會合了。

前面乘船走了16人，后面不算美女導游剩下了7人，兩支隊伍一前一后，一好一孬自不必說。當地導游立場鮮明，鐵面無私發話了，船票已廢，能不能買上回返票還不一定。言外之意是買不上回返票就得住島一宿，走不走自定。這讓老硬頭發一奓，心中頃刻間墜上塊沉石，誰也不能再走，這是招誰惹誰了？家雀（麻雀）跟著夜里虎（蝙蝠）飛——白熬干巴眼！這還不算，還得自掏腰包買船票，價格每人800元，一分錢也不能少。這不是天災，是貨真價實的人禍啊！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像口貼了封條，意思是在說，誤事兒的是老硬家的“三心牌”寶貝，一人做事一人當，與我們隨從何干？我們只是導游美女的跟屁蟲，半步也沒敢掉隊，如果也拿隨從開祭，理論沒法聯系實際。

當地導游不拍驚堂木便一字一句作出判決，凡是晚來的，一律交錢。我不想追問是誰造成的掉隊，反正統統來晚了，那就統統補票，至于誰掏錢，誰買票，大家能走就行。事兒不大，看著辦。好像向空中甩帽子一樣干凈利索，轉臉沒了晴天氣象，還極力表白本導游與帶隊導游不是同一公司，鐵路警察，各管一段，井水無關河水，帶隊導游也得接受一視同仁的待遇。

這還用說嗎？問題完全是老硬家胖胖所至，大家都掏錢豈不比竇娥還冤？我可不能為這點小錢把大伙都放在旱地上發急，掏全款補票責無旁貸。老硬這么想，也在這么準備，他心安理得愿意掏錢，做人不能不講理，6400元買回個老伴兒來并不吃虧，要是老婆子真在當地受寵過度當上了移民，難不成還叫老漢享享外賓的待遇嗎？掏錢吧。老硬大義凜然，大有英勇就義的樣子，要一展雄風亮出個海量來，決不在花錢上丟人現眼。過去他對親朋好友、兄弟姐妹慷慨解囊，多年養著單身老舅，資助村里窮困學生，常年幫助孤寡老人，這會兒已是財大氣粗的大老板，為大伙花點錢，有什么不可以呢？總比揮霍了、糟了強得多，他絲毫沒有降低做人的門檻。

旁邊老單看出了端倪，小聲向老硬擠眼色說，別掏，導游故意讓咱掉隊，別掏錢。老硬忽然多了個心眼，想看看情況如何發展，沒著急發聲。

之前，在法國老佛爺百貨大樓也曾出現過最后10分鐘，那是進樓購物前的特殊約定。本來大家頭一天逛了此地，第二天要離開法國了，不知何故臨時改道，上午再逛該商場，規定12點準時在樓邊沿路集合，過時不候。因為，停車場只允許轎車停留兩小時，車輛必須在11點50分離開車場，12點準時到達集合地，停留時間只夠大家快速上車。她自己要求所有乘員必須提前10分鐘站在路邊，只能人等車，不可車等人，車走丟下誰，自己趕去意大利。可是，11點58分了，大轎車已從車場駛出了8分鐘，候車隊伍早已就齊，她卻無影無蹤！這怎么行啊，車輛絕對不允許在路邊長時間停留！此時導游不帶隊，隊伍成了無頭蒼蠅，簡直是在開國際玩笑。怎么會把自己丟了呢，難道她沒和大家一起逛商店，私自離隊去了？細心的老單向旁邊老硬提問，對她前后時序的表現一捋，發現她每有超過一小時放飛時間，必會離隊去自行購物。還有一次，由于沒購上個人所需，又把其他景點時間減少，專門去了一趟購物點。她幾乎每到一處都忙得不可開交，因讓游客幫帶限制品，老單不干，二人還為此矯情了幾句。老單向老硬說，看吧，一會兒她回來，定是大包、小包格外實惠。當時老硬想，大家都在守時，組織者卻拖后腿，而且這次更明顯，實在讓人難免多疑。她面對當地導游忽然像變了個人，顯得與他們非常陌生，陌生得比初次見面時關系還遠，二人互不相識的樣子形同陌路，臉部表情一層冰霜。這可能嗎？前面所說的這條線路連跑了多年是假話？自來熟的溝通能力呢？怎么轉瞬成了榆木疙瘩腦袋？對錢的挖掘真是達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錢的魅力吸引她將學到的知識用在深度開發掙錢門道上，還自以為做得完美自然，但這一切能躲過老賊們的慧眼？年輕人體察不出來，上歲數的可不眼盲。所謂人老不死賽如賊，是說老人遭遇過無數類似事件，看似老態龍鐘的迷迷糊糊，實是反應機敏肚里有數，都是老中醫，少來這一套，誰沒幾個小偏方呢？你能不動聲色地無中生有，你能躲過老賊們的昏花老眼？車船票可以延時、退票是常識，發達國家處理問題難道還死腦瓜筋？笑話！早把船票延時換過了。老硬的內心世界開始涌起波瀾，你在這帶隊登船幾年有余，當地就沒幾個熟人？哪里的團體購票沒有優惠？誰是做事死不轉彎、不見靈活的傻悶頭？固執到底的行為出現在如此干練的導游身上，與其辦事能力極不協調啊。我老硬嘴里不說，可啞巴吃水餃——肚里有數！此時的老硬不再是剛才的老硬，他忽然轉變了心態，想看看二人怎樣配合著把戲演完。表演的確非常自然，自然得讓人難以置信，總覺得哪有問題在磕磕絆絆。如果美女導游求求情，和當地導游一起到購票口通融通融，或在票價上解釋解釋，都是人之常情，怎么就啞巴舌頭買全票呢？那站在老賊們當中帶出比普通游客還普通的樣子，竟然沒有半點站出來大吼一聲“我就是要找的那個紅軍干部”的英勇氣概，卻隨大流不約而同地玩起了拖延術，低頭不語耗時間，故意讓人誤點的表演，實在是有點太露骨了。只有當地導游在嚴肅認真地大講特講晚點不能再走的利害關系，反倒顯得近乎實在。

一開始，老硬心急如焚，以為國外守時、守信鐵面無私，后來，老單的提醒讓他冷靜下來，越發感覺驢唇不對馬嘴，哪有帶隊的勇往直前不看后面跟隊的？掉隊一小會兒，能遠出十多分鐘的路程嗎？用位置圖導航，橫豎就是找不到具體位置，這外國的小螞蟻也太能捉弄人了！老硬百思不得其解，想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又想到導游的成長歷程，從上幼兒園天天被人接送，到上中學花大錢參加各類補習班，上大學、找工作，有個如此絞盡腦汁的品行實屬不易，至于成長中父母教育孩子注重了什么就別細想了，還是趕緊離開吧，別再讓大家尷尬下去。他忽然想到了多數游客，給老單遞眼色不能再等，再等結果難料且不說，先走的人員還在那邊急等發車。

時間還在一分一秒地干耗。

正待老硬張嘴發話尚未出口之際，忽聽老單大聲說，你們這樣做導游，我要投訴！也不知他中午多喝了幾碗紫菜湯，突然生出個豹子膽來，勇氣和膽量成倍翻番。

老硬就想，我家胖胖舞步掉隊還有理了，怎拿不是當理說了？

誰知，老硬還沒開口，又一個意想不到直接襲來，美女導游發話了，要大家稍等一會兒，她主動找當地導游搭話，兩人一起走出去老遠嘀咕了幾句，回來就又來了個突襲。當地導游沖老硬說，這樣吧，誰耽誤，誰出錢，你家出個簽票費吧。一下從6400元降到了800元。這也太離譜了，那幾個胖胖的船票能用了？老硬百思不得其解，更沒把話說穿的勇氣，自知自家理虧，自知是小家麻煩了大家，再耗下去都會是癩蛤蟆過門檻——蹲了屁股又戧臉。便不再猶豫，攔開老單的善意阻擋，大方掏錢放大家走人。

掏過錢，老硬輕松下來，總算是大家能回去了，認為800元錢買回個媳婦并不冤枉，要不然，光是尋人啟事貼小廣告就得花老鼻子費用，最重要的是，大家的“三陪費”（陪轉、陪急、陪時間）掏不起，不是說錢能辦成的事就不叫事嗎？事情就算過去了。

回來的船上，胖胖們個個沉默寡言，誰也沒了再看船尾白龍鬧水的興致。可老硬老伴兒對老硬大為不滿，一再向老硬咬耳嚼舌，讓發位置圖，轉眼我就發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你想想這路，從找到我，到趕到集合地，有兩分鐘時間嗎？我們往前又走了多少步才向右拐的彎，又走了多少米就不走了？這800塊錢是掏的什么錢，怎么沒了下文？

行了，行了。老硬阻止她說，都過去了，別再翻捯沒用的后賬。你要不賣眼，能有這出好戲？

老伴兒說，真倒霉，攤上這么個……

閉嘴！老硬不讓老伴兒再嘟囔，自己也是五味雜陳，事情的確讓人多慮，不管找路是真是假，找到老伴兒后的返回時間的確就走了1分多鐘，雖然繞了幾個小彎兒，圍小巷轉了幾個小圈，但老伴兒距離上船地點，真的不足百米遠。

回返的路上，老硬平靜地坐在游船一角，不再對船外灰暗的景色有興，也不再對船上似睡非睡的游人有心理會，他茫然失落地望著波瀾起伏的大海，腦海里不時閃爍出美女導游前后忙碌的飽滿景象，對船后翻起的窄長浪花目光淡然下來，只覺得船尾翻起的一道道白浪是那么的短暫和多余，還不如夜晚劃出的一道閃光的流星，展現出美麗的瞬間，給人以美的享受和無限向往的暢想好呢。

游船遠離島心了，船尾鬧起的白浪還在無休止地翻卷，似是心靈深處一道不經意的劃痕，讓人游覽的興致黯然失色了許多……這是個什么人？為這800塊錢絞盡腦汁，還說自己30多歲單身一人……老硬不愿再去多想……

趙廣建，男，發表小說百余萬字，有二十余篇獲省市級以上作品獎，系中國作協會員。

責任編輯：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