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洲是一片幅員遼闊、人口總量相當于印度、經濟總量相當于英國的大陸。目前,超過3000家中國企業在非洲投資,其中民營企業占7成以上。
10年前,中國已在投資增量上超過美國而成為非洲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者。中國對非投資存量,截至2022年末已超過560億美元,比10年前翻了一番。在53個同中國建交的非洲國家中,有52國簽署了“一帶一路”合作文件。擴容后的“大金磚”11國中,有3國位于非洲,數量之多僅次于亞洲的6國。可以說,非洲已成為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示范區。
中國對非投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長期戰略,它注重不斷加強的經濟關系,而不是停留在維護政治關系上。對中國企業而言,從基建項目的承建到油井和銅礦的勘探和開采,從投資南非的標準銀行到建設幾十個產業園區,非洲項目的回報率相對穩定;年輕的非洲勞動力和消費者在嘗到甜頭后,對“一帶一路”項目也抱有好感。但相關政策風險仍需要引起各方重視。
中國與非洲共建“一帶一路”10年來,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成績斐然。據統計,在中國資金、技術支持下,約有1萬公里標準軌距鐵路、10萬公里公路、100個新建或改建的港口以及一大批學校和醫院投入運營。
其中,蒙內鐵路、亞吉鐵路、阿卡鐵路最為知名,它們分別位于肯尼亞、埃塞俄比亞+吉布提、尼日利亞。
2014年,中國與肯尼亞簽署了關于蒙巴薩—內羅畢鐵路(從東非最大港口蒙巴薩到肯尼亞首都內羅畢)的相關合作協議。2015年1月蒙內鐵路動工,全長480公里,2017年5月提前移交運營通車,總造價38億美元。這個數字,與后來雅萬高鐵造價超過70億美元、中老鐵路耗資近60億美元相比,也不遑多讓。
蒙內鐵路作為肯尼亞百年來建設的首條新鐵路,是肯尼亞實現2030年國家發展愿景的“旗艦工程”;其由中國路橋公司承建,采用中國標準、中國技術、中國設備,設計客運時速為120公里、貨運時速為80公里,設計運力為2500萬噸。
肯尼亞是“一帶一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重要的支點國家,其首都坐落著聯合國設在第三世界的唯一辦事處。蒙內鐵路是東非鐵路網的咽喉,也是東非次區域互聯互通重大項目—遠期規劃是連接肯尼亞、坦桑尼亞、烏干達、盧旺達、布隆迪和南蘇丹這東非六國。
在蒙內鐵路通車前后,2016年10月,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非盟總部所在地)至鄰國吉布提的鐵路(亞吉鐵路)部分路段通車,2018年1月全線投入運營。它是中國企業首次在海外采用全套中國標準和中國裝備建造的第一條現代電氣化鐵路,全長752.7公里,設計時速為120公里,總投資約40億美元,于2012年開建,由中國土木和中鐵二局聯合承建并運營。
不僅僅是亞吉鐵路通到吉布提、中國海軍補給基地選在吉布提,“一帶一路”倡議“落子”非洲的重要金融基礎設施之一“絲路國際銀行”,也于2016年11月在亞丁灣與紅海交界處的吉布提正式成立,系中資企業首次在非洲大陸獲得銀行牌照。該銀行已成為人民幣國際化在非洲重要的結算中心。
上述3條鐵路中,最早(2016年7月)開通運營的,是從尼日利亞首都阿布賈至卡杜納的阿卡鐵路。這是中國標準的現代化鐵路首次落地非洲,且是落在非洲最大經濟體;設計最高時速為150公里,在非洲已經算很快;承建方也是中國鐵建(中國鐵道建筑總公司)的子公司中國土木,后者組織實施過中國曾經最大的經援項目—坦贊鐵路。
“一帶一路”倡議,幫助非洲工業化取得了豐碩果實,埃及和埃塞俄比亞獲益匪淺。這兩國正好也是今年金磚峰會確定即將吸納的兩個非洲金磚新成員。
位于埃及的“蘇伊士經貿合作區”和位于埃塞俄比亞的“東方工業園”,是“一帶一路”在非洲的兩大支撐點。前者由天津泰達投資設立,后者由江蘇永元集團投資建立。
埃及地跨亞、非兩洲,是非洲第二大經濟體。中埃現階段經濟合作規模超過100億美元,其中包括合同總金額約為27億美元的埃及新行政首都建設一攬子總承包合同,以及中國向埃及銀行提供10億美元貸款、在亞投行框架內推進雙邊基礎設施合作等。
2016年,中國國家電網公司與埃及電力及新能源部在埃及總統府簽署了《埃及EETC500千伏輸電線路工程總承包合同》。該項目投資額約為51億元人民幣,是埃及規模最大的輸電線路項目,也是中埃產能合作框架下首個成功簽約項目。
作為日常產能合作的平臺,位于埃及的“蘇伊士經貿合作區”和位于埃塞俄比亞的“東方工業園”,是“一帶一路”在非洲的兩大支撐點。前者由天津泰達投資設立,后者由江蘇永元集團投資建立。
埃及于2015年提出“蘇伊士運河走廊”開發計劃,旨在把綿延190公里的運河沿岸,建設成為溝通亞非的全球性經濟區域,涉及新運河項目及港口、物流、貿易區、工業園區等規劃。“蘇伊士經貿合作區”屬于2008年中國政府牽頭在埃及成立的境外園區,正好與后來的“一帶一路”倡議對接,為“蘇伊士運河走廊”開發添把火。
截至2023年7月,“蘇伊士經貿合作區”入駐企業145家,吸引合作投資額超17億美元,解決當地就業5000多個,產業帶動就業約5萬人。其中,入駐合作區11年的中國巨石集團,作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玻璃纖維生產商,在埃及投入的資金最多。
中企在非洲集聚投資的另一亮點,是位于埃塞俄比亞首都附近杜卡姆市的“東方工業園”。該園規劃面積5平方公里,是埃塞工業經濟發展的重大示范項目。目前入園企業近百家,涉及紡織服裝、水泥生產、鋼材軋制、汽車組裝等行業,創造上萬就業崗位。
其中,早在2011年底就落戶“東方工業園”的中國鞋業生產巨頭—東莞華堅集團,已成為兩國產能合作的排頭兵;其在當地制鞋的出口額,占埃塞鞋業出口的大半壁江山;其董事長甚至被授予“埃塞工業之父”榮譽稱號。華堅還計劃在盧旺達、尼日利亞等多個非洲國家投資,續寫“一帶一路”與非洲工業化進程對接的新篇章。
非洲工業整體上起步晚,落后于采掘業,而“中非十大合作計劃”排在首位的就是“中非工業化合作”。為此設立的“中非產能合作基金”,首批資金達100億美元,還為了中非發展基金和非洲中小企業發展專項貸款,各增資50億美元。“來而不往非禮也”,未來,中國將與相關非洲國家新簽或升級《雙邊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避免雙重征稅協定》,繼續提升貿易投資合作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
對于中國出海企業而言,最擔心的若非當地軍事政變,就是政治領導人和平更迭情況下的投資政策180度轉變。坦贊鐵路所經過的東非重要國家坦桑尼亞,就發生過這樣的事。
2013年3月,中國與坦桑尼亞簽署了一項耗資100億美元建設港口的協議,旨在每年處理2000萬個集裝箱。招商局集團簽約建設該港口,中國進出口銀行提供大部分融資。該港口位于總統基韋特的家鄉巴加莫約區,將連接一個大型工業城市和坦贊鐵路,地理位置優越,可以為總統的支持者帶來大量好處。
然而,不到一個月后,基韋特的任期就結束了;新上任的總統約翰·馬古富利迅速取消了合同。馬古富利是一位經濟民族主義者,也是一位強硬的領導人,幾乎不容許任何反對。在多年的討價還價之后,馬古富力于2019年10月終止了談判,并抱怨道:“這些投資者提出的條件很苛刻,只有瘋子才能接受。”
坦桑尼亞港務局首席執行官卡闊,拒絕了招商局國際提出的五項關鍵條件,其中包括99年租約、免稅期、低于市場的水電價格、放松監管以及限制坦桑尼亞開發競爭性港口的能力。馬古富利在任期間去世后,新上任的坦桑尼亞總統哈桑,于2021年6月宣布恢復與中國就巴加莫約港口項目的談判。
巴加莫約港口項目的命運多舛,并非孤例。部分非洲國家曾飽受西方殖民主義的掠奪,它們一方面希望加強與中企的合資,另一方面又小心翼翼地防止重蹈歷史覆轍。其中一些國家,擔心中企建設的大型基礎設施項目會使項目所在國的經濟受制于人,甚至擔心中企在非洲的大規模投資阻礙當地企業的發展。正是這種矛盾的心理,使得一些非洲國家在處理中企投資項目方面患得患失。
烏胡魯·肯雅塔出身顯赫,在2013—2022年擔任肯尼亞總統,但一直被外界認為是一個比較弱勢的領導人。為了改善其不穩定的政治地位,肯雅塔尋求通過吸引外國資本,特別是來自中國的資本來加速肯尼亞的經濟發展。
馬古富利在任期間去世后,新上任的坦桑尼亞總統哈桑,于2021年6月宣布恢復與中國就巴加莫約港口項目的談判。
肯尼亞的標準軌距鐵路,是肯雅塔雄心勃勃的計劃中的最重要項目。肯尼亞與中國路橋公司簽訂了合同,分三個主要階段建設標準軌距鐵路。該計劃還設想與烏干達政府合作推進第四階段,即建設一條通往烏干達首都坎帕拉并最終到達東非內陸的線路。
第一階段從蒙巴薩到內羅畢的鐵路,大部分融資由中國進出口銀行提供,金額為32.4億美元。肯尼亞鐵路公司與中國路橋簽訂了運營該線路的合同,客運和貨運服務均于2018年初投入運營。由于當地人力資源、貨物運量不足等原因,項目目前還處在虧損狀態;為了履行合同,該國有可能會讓渡一部分港口管理權給中方。由此,該項目在該國內部招致反對派的攻擊。
幸好,新上臺的總統威廉·薩莫伊·魯托是肯雅塔原來的副手。他在大選中擊敗了反對派元老奧廷加,并表示會將60%的國家收入用于償還外債。
非洲的民意和政壇變動很難精準預測,但可以從宏觀層面予以把握和預警。中國將定期更新發布對外投資合作的國別指南,更好發揮駐外經商機構的作用,為企業赴非投資提供更多政策指導和安全預警服務。
中國已連續14年保持非洲最大貿易伙伴國地位。西方一些國家不甘心中國擴大在非洲的市場,遂充分利用自己的話語權,試圖丑化中國企業和中國的投資者;非洲個別國家習慣于接受西方媒體的宣傳,自然而然地會對中國的投資者產生抵觸情緒。
最新的案例,是一個名為“信息促進發展信托基金”的機構,邀請津巴布韋和周邊國家的12名私營媒體記者參加研討會。會議期間,該機構對這些記者進行培訓,并要求他們瞄準采礦業、建筑業、能源業、基礎設施建設等中資企業涉足較多的領域,重點關注中資企業的“問題”,如違反勞動法、破壞環境、與當地人沖突等議題,并予以報道。該活動得到美國駐津使館贊助。
中國在上個世紀援助非洲的一些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由于當地的原因經營不善處于虧損狀態,這些項目所在國希望中國政府能夠繼續采用無償援助的方式,徹底改造或者重新修建基礎設施。中國政府不可能全盤接受這些國家的意見,這就導致部分非洲國家對中國的商業存在表示不滿。西方政府與媒體借此大做文章,“債務陷阱論”等紛紛出臺。

中國企業投資非洲“和其他國家的企業沒什么不同”,盡管西方輿論認為中國的投資項目存在標準低、在商業活動中缺乏企業社會責任、未能雇用足夠的當地工人等問題。中國企業要通過改進溝通技巧并提高對當地社區民眾需求的敏感性,來改善其在非洲的企業形象。西方投資者或許更能達成相對環保的投資交易,因為他們更為注重社區能力建設,并與進行社會和環境研究的非政府組織和聯合國機構合作共事,但這些往往也是獲得籌資的前提條件,因而同樣會讓非洲國家勾起對于殖民主義的可怕回憶。
有別于曾經的西方列強,中國對非投資奉行的是互利合作政策,不會隨意地改變非洲的版圖現狀。不過,中國企業在投資非洲的過程中,既要看到非洲的一體化發展趨勢,也要看到非洲各個國家存在的具體問題,注意不將自己的偏好視為對方的最佳選擇。
非洲是一個多民族的地區,非洲國家具有強烈的民族獨立意識。中企在投資非洲的過程中,需要避免單純以基礎設施的建設來加快非洲經濟一體化,那樣有可能會把非洲內部問題表面化,造成非洲一些國家彼此間的矛盾被帶進中非關系。鑒于此,中國在幫助非洲發展經濟的過程中,既要考慮到非洲的長遠發展規劃,也要充分了解非洲的社會問題和國家間紛爭,從而實現中企在非洲的良性發展。
非洲國家具有強烈的民族獨立意識。中企在投資非洲的過程中,需要避免單純以基礎設施的建設來加快非洲經濟一體化,那樣有可能會把非洲內部問題表面化,造成非洲一些國家彼此間的矛盾被帶進中非關系。
自“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來,投資非洲成為中國產業轉型與經濟發展的“新思路”之一。2015年12月首屆中非峰會以來,中國對非投資迎來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機遇期。需要指出的是,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中國在非洲的一切投資規劃,得充分考慮非洲國家的切身利益,尊重非洲居民的現實選擇,而不能照抄照搬西方國家的“馬歇爾計劃”;通過改善與非洲居民之間的關系,中國企業才能夯實自身在非洲的社會根基。可以肯定的是,中國企業必將從過去10年的快速擴張中積累經驗和吸取教訓,并終有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