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設理論視角下網絡幽默語言生成機制研究

摘" "要：新興網絡媒體的發展，為人們打造出多彩的網絡語言空間，而網絡幽默語言正是其中的一朵奇葩。文章旨在以新近網絡幽默語言為語料①，從預設的種類、預設的性質、預設的使用等方面來分析網絡幽默語言的生成，以期為人們創造豐富多樣的幽默語言作品提供參考。

關鍵詞：預設理論；網絡語言；幽默；生成機制

中圖分類號： H136"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 " " " " "文章編號：2095-9699（2023）01-0036-05

21世紀的信息化時代，網絡信息化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因網絡而發生著急劇變化，出現了與現實生活空間相對應的虛擬網絡空間。網絡語言是在網絡媒體廣泛運用下所產生的新事物，是人們在網絡環境下交際而形成的言語功能變體。網絡語言一般有兩種含義：一種是指跟互聯網及計算機技術與應用有關的術語和詞匯，也即因行業不同所形成的社會方言變體；一種是人們利用計算機互聯網媒介進行交際與表達活動時所使用的語言，兼有書面語和口語的某些特點，是網絡時代的語言產物。[1]本文討論的網絡語言指的是后者，因此，網絡幽默語言是指人們利用計算機互聯網媒介進行交際與表達活動時所使用的具有幽默特性的語言。

預設，也叫前提、先設，是由德國學者弗雷格（Frege）1892年在《意義和指稱》中提出的概念，最初只屬于哲學討論的范疇。在這部著作中，他指出所有命題都存在著“一個理所當然的前提”。[2]20世紀50年代，英國學者斯特勞森對弗雷格的這一思想作出了進一步延伸發展，他認為自然語句中一切有意義的語句都能推出對應的“背景假設”，且該“背景假設”可用另一個語句表示出來。[3]因此，預設逐漸進入語義和語用等研究領域，其研究又在語義和邏輯中不斷擴大，最終進入到語用的范疇，成為語用學研究的熱門課題之一。[2]目前，雖然各派學者對預設的認識仍存有分歧，但在預設的本質、表現等重要方面的認識上已經取得了較為一致的看法。因此，本文的預設指的是說話人沒有明說，但在話語中已包含的一種假設，是一種特殊的蘊含關系，也是句子成立的先決條件。[4]

預設作為語用學的一種重要理論，不僅存在于現實生活的言語交際之中，還廣泛應用于虛擬言語生活的網絡幽默語言之中。因此，文章主要從預設的種類、性質、使用等方面出發對新近網絡幽默語言現象進行分析，探討網絡幽默語言的生成機制。

一、預設的種類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由于預設本身的復雜性，對預設進行分類便成了一個難題，各學者也因材料觀點的不同而對其進行了不同分類。本文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與所收集的語料，從存在預設、事實預設、行為預設三個方面來分析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一）存在預設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存在預設是指交際雙方對世界上的事物、人等存在的認識。[4]現今，人們因發展節奏越來越快而愈發講求經濟效率，體現在網絡交流上就是語言的經濟性：用盡可能少的字數來表達多的內容。網絡之中就有由此類預設引發的幽默，如：

例1.網友甲：“兩千元人民幣想出國窮游可以去哪些國家？”

網友乙：“秦魯齊蜀韓鄭魏楚燕吳等等。”

在網絡聊天之中，網友們總是發揮聰明才智，語出驚人卻又在合理范圍之內。網友甲在提出問題時的預設為兩千塊錢就可以出國。常人看到此問題，可能會推測網友乙會回答距離我國較近的周邊國家以滿足兩千塊錢的客觀現實，而乙卻提出了“秦魯齊蜀韓鄭魏楚燕吳”，未做過多解釋便否定了甲“出國”的可能性。甲所問的“國家”為我國疆土以外的其他國家，而網友乙不走尋常路卻也是一條路——“秦魯齊蜀韓鄭魏楚燕吳”的回答看似也是“國家”，實則是我國古代時期對一些地方的稱呼，依然在我國范圍之內。乙此舉反向點明了“兩千塊人民幣無法出國”的現實。在這看似違背實則合理的幽默現象呈現在我們面前時，不由得會心一笑，從中體會到廣大網友對自身處境的自嘲且略帶無奈的心情。

（二）事實預設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事實預設是指交際雙方在交流中預先肯定或否定的一些事實情況，它常表現為一個或一組表征具體事實的經驗命題，是一些本就已經存在的無須語境加入的事實，即客觀事實或客觀存在。[4]如：

例2.網友甲：“有什么贊揚讓你比較尷尬？”

網友乙：“人不可貌相。”

在甲的提問中，預設著有人發出贊揚這一事實，但贊揚的對象卻是令人尷尬的。當讀者看到乙的回答時，乍一看會認為“人不可貌相”是稱贊相貌雖平凡，但有內在實力，著重突出其優秀內在。當我們再次結合甲的預設來理解時，才恍然大悟：這句話看似褒義給予贊揚實則意在突出其尷尬的一面——其貌不揚，長相方面有所欠缺。這就是由預先肯定的事實情況引發的幽默。

（三）行為預設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在言語行為理論中，語言完成某種言語行為的功能之后，仍具有被用來實施另一種行為的功能。比如言語交際中，說話人可以通過行為預設去說明自己的行為，從而影響或改變聽話人的行為。[4]如：

例3.暑假，弟弟：“媽，今天是八月幾號啊？”

媽：“28號。”

弟弟：“啊……那我要好好珍惜時間！”跑回房間，打開了電視機看《熊出沒》。

這段網絡言語是網友陳述家庭日常生活中的趣事兒。上學的小朋友最喜歡放假，但伴隨著假期的往往還有假期作業。在這段對話中，弟弟詢問媽媽日期，計算著自己剩余的假期時間。弟弟聽到母親的話，當即表示要珍惜時間這一動作就是行為預設，表明自己會通過某些行動來珍惜時間，但結果卻是跑回房間看起了電視，與我們所認為的弟弟抓緊時間是為了好好學習、完成暑假作業的設想不相符。父母看到此情此景，由驚轉喜，又由喜轉怒，再到怒火消散轉為對孩子的愛，可見孩子的話及行為也影響著父母的行為與內心變化。

二、預設的性質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一）預設的可撤銷性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一定話語中都存在著一個預設，而不論這個預設是說話人單向設定還是雙方共知。當這個預設與潛在的背景知識、特定語境或后面的言語內容表現為相斥時，前面的預設就會消失，也即對說話人先前的預設內容進行了否定。此時的表達明顯與人們的認知不相符，進而產生矛盾引發幽默。根據話語中是否有明確導致撤銷的詞語，即是否運用語言因素對原本的話語進行否定修改，可以把預設的可撤銷分為語言性撤銷和非語言性撤銷兩種。[5]

1.語言性的撤銷

語言性的撤銷是指在話語中添加某些語言成分，對語句做出修改調整，導致先前的預設和調整后的預設在邏輯語義上出現矛盾，撤銷了原來的預設。[4]如：

例4.女：“你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都是吃女朋友剩下的飯！”

男：“那你倒是給我剩點啊！”

女生的話預設著“女生會有剩下的飯，并且男朋友都會吃女朋友剩下的飯”，帶有抱怨自己男朋友不吃自己的剩飯、似乎不夠寵愛自己的意思。而男生的回答“那你倒是給我剩點啊”中的“倒”表示否定，卻預設著“女生并沒有剩飯，而是全部自己吃了”。因此，人們正常情況下根據預設本想責備男生不懂事的心理落空。兩者的不和諧也變成了理所當然，使得讀者哭笑不得。

2.非語言性的撤銷

非語言性的撤銷，是指因交際雙方的共有知識或設想與原先的預設產生矛盾，而不是使用明確的否定來對原先預設進行撤銷，這種矛盾沖突現象同樣也會導致預設的取消。

例5.某網友的自白：“別人二十幾歲就家產過億、十億、幾十億，我就五百萬，還是像素。”

因網絡所具有的非現實性，有時只有說話人個人陳述，其他網友則充當潛在的話語接收者，此時語言依然發揮著話語交際功能。在此例的前半句話中，乍一看像是網友在看到別人年紀輕輕就擁有過億家產時，對自己的“五百萬”頗不滿意。但大家都知道說話人其實是在對比之下吹噓自己的“五百萬”。當我們看到后半句時幡然醒悟，他所說的“五百萬”并不是家產，而是像素，也就撤銷了前面所產生的“五百萬家產”的預設。這與我們在前半句所得信息完全相反，產生極大落差。對此，我們只能啞然失笑，從中體會到當代年輕人熱衷戲謔但又無奈的搞笑心理。

（二）預設的合適性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人們要進行正常的言語交際，就必須保持預設的合適性，也就是使得語句里所含的意思在邏輯語義或語境上和諧適當，才能更好地促進言語交際效果。然而出于不同的意圖，言語雙方有時不一定會遵守合作原則而有意無意表達出與預設不相適合的話語，違背了預設的合適性，從而產生了幽默感。

違背預設合適性的情況主要分為三種：錯誤理解預設、錯誤使用預設和使用錯誤預設。前兩者在同一水平上出現，是從話語接收者因理解或者其他方面的不當，無法推知出說話人話語中的合適的預設卻作出了其他錯誤的預設的角度出發。而使用錯誤預設，指預設本身就是不合適的，而話語的接收者接受了這樣的預設并使用，不知其錯或知其錯但依然使用而在語義或邏輯上產生了不適性。

1.錯誤理解預設或錯誤使用預設

說話人和聽話人各有自己的背景知識信息，因此對同樣的話可能會作出不同的理解。錯誤理解預設，就是說話人所要表達的預設和聽話人所接收到的預設不同，也即接收到的有效信息不同，因此就會出現類似“答非所問”。但從聽話者來看又是可接受的話語，從而產生幽默。如：

例6.網友甲：“你看《我是歌手》嗎？”

網友乙：“不是。”

在這段網絡問答之中，甲的問話預設著存在《我是歌手》這個綜藝節目，且認為乙也是知道這個信息的，整個問話是然否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認為乙應該會回答“看”或“不看”等肯定或否定的話語。然而乙的回話卻是針對“是不是歌手”的回答，并沒有“《我是歌手》是綜藝節目”這個背景知識，錯誤理解了預設，從而讓甲的這種心理期待撲空，出人意料，就產生了幽默效果。

2.使用錯誤預設

說話人出于某種目的明知預設為假而把它當成真實來說，此時預設與常態相違，使用的是錯誤的預設。因其與正常語境表現出不相適而產生滑稽幽默的效果。如：

例7.“經常熬夜的人會：一是產生幻覺，二是記憶力差，三是不識數，七是神志不清，這九點大家要記住！”

在這段話語中，網友作為說話人以提建議的口吻告知其他網友熬夜的危害，并列出幾條熬夜的后果。其預設是“網友本人不熬夜”，網友是以勸告人的正面姿態出現。但網友列出四條危害卻在結尾說共有九條，這一行為可印證網友一開始就已知預設為假，但出于警示作用故意當作真實來說，搖身一變成為熬夜的典型例子。前后看似違拗，但又合情合理，由此產生幽默，也難怪網友忍俊不禁了。

（三）預設的共識性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預設的共識性是指在某種具體交際環境中交談雙方所共有的信息，這種共有信息是交際雙方都能理解并且能夠接受的背景知識信息，可以是共同的言語環境或共同的文化背景知識。[4]正是這種共識性的存在使得有效的交際成為可能。反之，如果交際雙方中任意一方缺少這樣的共有信息，或說話一方單向認為聽話一方具有和他一樣的共有信息，實際上聽話一方并不具有這樣的共有信息，往往就不能使有效信息得到正確的傳達，也就會出現交流障礙，仿佛“雞同鴨講”“夏蟲不可語冰”，而幽默就往往誕生于此。如：

例8.小時候老師要求我們寫作文時要寫筆名，我寫了“中華繪圖鉛筆”。

在這個例子中，網友以回憶者角度來陳述，由于小時候知識水平有限，對“筆名”二字的理解較為淺顯，誤把老師要求寫的“筆名”——發表作品時隱去真實姓名所署的別名，簡單地理解為寫作文時所用的筆的名字，而天真地寫了“中華繪圖鉛筆”。這正是因為網友小時候無法和老師具有共同的知識信息，使得一方無法得到有效信息，作出了另外的理解，導致不和諧現象，但這一幽默也體現了小孩子笨拙天真之態。

三、預設的使用和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預設的使用是在已有的預設基礎上，聽話者對已有預設作出的反應，也即利用已有預設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在網絡幽默語言中，主要可從虛假預設和點明預設兩方面來看。

（一）虛假預設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這里的虛假預設并不是指語義上的虛假，而是在預設為真的情況下，由聽話人有意或無意的違背使得原來的真實預設為假。這時的虛假是從聽話人角度來說的，體現在交談雙方中就是已知說話人的預設，不論其意圖，其結果皆處理為假。此時的“假”是與說話人的預設相對而言的，但從聽話人角度看卻是符合其目的或者是合適的，且聽話人得到新的預設并進一步得出了新的斷言。根據說話人是否有意使用虛假預設，可以將其分為故意虛假預設和非故意虛假預設兩類。[4]

1.故意虛假預設

故意虛假預設，是說話人故意對已有預設進行曲解，得出自己的預設從而使原來預設為假。如：

例9.中午我媽喊我：“都12點了還不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嚇得我趕緊起來給屁股涂防曬霜。

網友媽媽借用太陽曬屁股來暗示網友該起床了。這個信息當然為網友所知，是雙方共知的信息，但網友明顯不理會這一信息，故意忽略該預設，因而成了虛假預設。網友故意抓住表面意思，說出要給屁股涂防曬霜的話，從而產生了令人心領神會的幽默。

2.非故意虛假預設

非故意虛假預設是因為說話人一開始錯誤估計兩者的共有知識，是預設具有主觀性的結果。這時候聽話人并不是故意不合作，而是因本身知識信息的缺乏而無法得出正確理解，且得出了另一個自己認為是正確的預設。在交談雙方缺乏共有背景知識的情況下，這是經常有的現象。如：

例10.中國人甲：“明知山有虎？”

外國人乙：“那就不要去明知山。”

在這個例子中，甲認為雙方具有相同的文化知識背景，卻忽略了乙作為一個外國人的事實。甲作為中國人自然具有中國相關文化知識，外國人乙缺乏此類文化知識而無法得出正確回答。外國人乙根據自己的理解從甲的話語中得出預設“有一座山叫明知山”，錯誤理解了甲的預設，因而形成了虛假預設。雖然乙對甲的預設理解為假，回答沒有意義，但因與甲的發話目的不一致所產生背離的不和諧感，也引發了出人意料的喜劇效果。

（二）點明預設與網絡幽默語言的產生

正常情況下，預設為話語交談雙方所共有的背景知識信息，但如果因缺乏這個背景信息，就有可能會引發誤會或做其他理解，使交談陷入尷尬狀態。從另一角度出發，當說話一方故意使這個背景知識空缺，在人們摸不著頭腦、不知其解之時又在后面補充空缺的預設，使背景信息完整。這時候聽話人從心理上由無到有、由期待到落空的對比形成較為明顯的起伏變化，也就容易產生詼諧有趣的幽默效果。如：

例11.“年紀輕輕的我就已經在事業和愛情上取得了平衡。”

“都沒有！”

在這個例子中，網友們先看到前面兩句，在認為所得信息已經完整之時，可以得到這樣的信息：網友是一個年輕有為、事業愛情雙豐收的人。但在網友們看到后面一句的補充，才明白現實是與前面所推測結果相反的。網友利用網絡上不受限制、自由斷句的表達特點，先把前面兩句話說出，按從前到后正常信息的接收方式得以形成完整的信息鏈。但點明預設就是在接收者以為信息完整之時順勢推向反面，人們心理就跟著接收的信息不斷變化，最終形成反差引起強烈的幽默效果。

四、結語

網絡幽默語言是網友發揮其幽默機智于網絡語言空間創造出來的產物，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種高度提煉的語言藝術。通常以簡練的語言來表達信息，從而使人發笑或起到諷刺作用，蘊含著一種自嘲心理，使得網友們在虛擬空間得以輕松一笑，獲得片刻愉悅。預設理論因其在言語交際中所具有的重要地位也應用于網絡幽默語言之中。本文通過從預設的分類、性質、使用三個方面分析網絡幽默語言的生成機制，以期促進網友設計和理解網絡幽默語言作品的能力，從而豐富網絡語言生活。

注釋：

①本文語料大部分來自微信公眾號“語言茶座”中的“本年度最所答‘飛’所問的45個句子”一文，小部分為自擬語料。

參考文獻：

[1]張黎.網絡語言，到底該規范什么[N].光明日報，2019-7-13（12）.

[2]王揚.語用預設的特征及其認知闡釋[J].安徽教育學院學報，2004（02）：79-81+130.

[3]魏在江.預設研究的多維思考[J].外語教學，2003（02）：32-35.

[4]蔣冰清.預設理論與言語幽默的生成機制闡釋[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9（03）：14-18+27.

[5]陰悅章.從語用預設角度淺析脫口秀《吐槽大會》中的言語幽默[J].現代交際，2018（22）：58-60.

Research on the Generation Mechanism of Online Humor Langua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esupposition Theory

TANG Ping-ping XIAO Qi-feng

（1.School of Literature，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22， Jiangxi， China;

2.Jingdezhen University， Jingdezhen 333400， Jiangxi， China）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online media has created a large space for colorful online languages， among which online humor language is most wonderful. The article aims to analyze the generation of online humor language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presupposition types， presupposition nature， and usage of the related presuppositions， so as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people to create rich and varied humor language works.

Key words： presupposition theory; online language; humor; generation mech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