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研究

摘" 要：高質量心理融入是城市農民工完全市民化的內在表現。借鑒社會互構論，構建PEI-HQPI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影響因素分析模型，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法對其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47.8%的城市農民工沒有實現高質量心理融入，個體特征因素中的受教育程度對高質量心理融入具有顯著正向作用，外顯因素中的工資按時發放、社區活動參與和社區服務的正向諧變效應同樣顯著，內隱因素中生活差異、城市冷漠和城市排斥具有逆向遞變作用。因此，有必要通過加強技能培訓和自我學習、強化企業誠信建設等途徑，促進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

關鍵詞：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PEI-HQPI分析模型

中圖分類號：F24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8135（2023）05-0082-09

農村人口向城市、非農產業轉移，是全球經濟社會現代化發展中的一個普遍現象。隨著生產要素城鄉流動壁壘的日益消弭，由農村轉移人員構成的城市農民工逐漸成為我國城市社會體系中的重要群體。城市農民工分布在各行各業，為城市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撐。盡管該群體已經實現了以工作地點、工種等為表征的職業轉換，有部分人達成了經濟等維度的淺性化融入，但大部分人并沒有實現心理方面的深層次融入[1]。如果城市農民工不能實現高質量的心理融入，必然會影響城市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因此，加強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研究，提供針對性建議，以促進社會群體平衡發展和整個城市社會發展向高質量方向邁進。

一、研究進展及問題提出

（一）有關城市農民工及心理融入質量內涵的研究

要全面洞察城市農民工，首先要弄清楚什么是農民工。趙迪等從戶籍視角指出，農民工是一定時期內在城市居住、工作的農村戶籍人員[2]。李嘉楠等從空間維度提出，農民工是在城市居住超過半年的非本地戶籍人員[3]。城市農民工可理解為在城市從事非農工作，主要生活來源為工資收入或勞動報酬，擁有農村戶籍，有子女等家屬隨遷且具有較強市民化意愿的群體。孔祥利等從社會學視角指出，心理融入本質上是通過判斷“我群”與“他群”之間的關系，進而定位自身社會地位的一個過程[4]。也有學者力圖從社會文化維度解釋心理融入，認為心理融入是“外來者”在與新社會環境的雙向互動中表現出的對流入地文化的高度內化，以及在此基礎上獲得的強烈心理、身份認同與情感歸依[5]。司文濤等指出，心理融入并非城市農民工完全被城市文化同化并拋棄原有文化基因，而是一種在心理上親近、在認知和情感上認可城市文化的內在情感表現[6]。綜上，本研究認為，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是指在消除社會認知差異之后，自我歸類為城市居民的一種心理狀態，且這種狀態是一種自我感知與潛意識評價。

（二）有關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影響因素的研究

關于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的影響因素，現有研究主要從個體稟賦、收入和文化等方面進行了總結。部分城市農民工在鄉城遷移時，存在過高期望與自身能力有限的沖突，如低文化程度或低技能個體在流入地勞動力市場缺乏競爭力，可能屢屢遭受挫折，積累焦慮、失望等負面情緒，心理融入質量必然不高[7]。潘澤泉等的研究表明，年輕城市農民工心理適應力相對較差、老年城市農民工落葉歸根心理突出，因而年齡與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之間呈“倒U形”狀態[8]。胡逸群等研究發現，城市農民工的收入對其心理融入質量具有重要影響[9]。是否在流入地擁有住房同樣是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的重要影響因素[10]。城鄉之間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價值觀念等存在的較大差異，不能在短期內消融，會影響鄉村遷移城市農民工的心理融入進程和融入質量[11]。

（三）有關提升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對策的研究

為提升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學者們各抒己見、群策群力，凝聚了諸多共識。何怡萱等表示，地方相關部門應結合勞動崗位需求特征，為城市農民工提供針對性的職業培訓，幫助其提升技能水平，促進自我價值認同和主人翁心理認同[12]。唐云鋒等認為，要為城市農民工開展理財知識講座，幫助其拓展收入來源，優化收入結構，減輕其可能因經濟能力有限而產生的不安心理[13]。曾通剛等提出，政府應滿足城市農民工多層次住房需求，減少其因漂泊感、無根感而引致的心理焦慮[14]。唐杰等認為，地方相關部門應以社區為平臺，為城市農民工提供閱報欄、棋牌室、閱覽室等文化設施，并積極組織開展社區文化活動，通過文化認同促進心理融入質量提升[15]。鑒于已有研究大都側重規范分析，本研究嘗試通過理論與實證相結合的方法探討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以期豐富本領域研究。

二、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理論分析

（一）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分析模型

社會互構論指出，個體具有“自我”和“他我”雙重屬性；盡管自我認知是個體一種內在、主觀的意識活動，但通常受外在的事件、環境等“他我”因素的驅動或限制；個體與社會均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影響并改變對方，但最終結果是任一方均由雙方共同形塑和構建；如果以“向度”或“量級”作為分類標準，個體與社會的互構共變關系可分為正向諧變和反向遞變兩種基本形式；其中正向諧變是指互構雙方朝著同頻共振、互惠雙贏等和諧方向發展演化，而反向遞變則強調互構雙方的變化朝著差異化、不認同等不和諧方向蛻變。城市農民工的心理融入及質量，可視為是該群體與城市社會的互構過程和結果。盡管心理融入質量受城市農民工“自我”個體稟賦影響，但由原城市居民、社區等構成的“他我”社會環境同樣是驅動、限制這種融入進程及質量的重要因素。

基于此，本研究結合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內涵，延展社會互構論的分析思路，把個體因素視為“自我”，把城市社會環境視為“他我”，且將“他我”的因素分為外顯和內隱兩類。外顯因素包括工作情況、居住狀況、人際交往，內隱因素包括城市文化、城市精神。根據上述討論，基于個體因素（Personal factors）、外顯因素（Explicit factors）以及內隱因素（Implicit factors）三維視角，構建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High 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HQPI）的PEI-HQPI理論分析模型（圖1）。

（二）三維因素與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關系

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往往與多個影響因素有關，但任何研究都不可能窮盡所有影響變量，故本研究只重點關注外顯因素和內隱因素中的關鍵變量。

第一，個體特征因素與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關系。已有研究表明，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也可能受性別、受教育程度等標志性的個體特征變量的影響，需要納入模型[16]。如女性的依附性相對較強，隨遇而安心理更顯著，女性城市農民工可能相對容易實現高質量心理融入。如果將個體特征變量同等納入模型，可能會對外顯因素和內隱因素中的關鍵變量造成干擾，為使研究結論更為科學，故將其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進行分析。

第二，外顯因素與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關系。影響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外顯因素由工作情況、居住狀況和人際交往構成。工種、工作場地、工資收入等構成的工作情況對城市農民工的心理融入質量有較大影響。從居住狀況來看，住房是普通百姓的精神寄托之一，如果購買了擁有產權的住房，將增加其對流入地的黏性，弱化甚至消除流出地的“拉回效應”，心理融入質量可能提升[17]。從人際交往來看，朋友越多的城市農民工越可能加速心理融入進程，提升融入質量。

第三，內隱因素與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關系。喚醒理論認為，人們所處環境中的各種刺激會引發生理、心理的喚起，增加人們的自主性心理反應[18]。對城市文化和城市精神的感知可視為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的自主性反應，故本研究選取這兩個指標來表征內隱因素。對城市農民工的高質量心理融入來說，生活差異和風俗區別是重要的阻滯因素。城市精神是社會個體一種身臨其境的體驗，是觸發自主性心理反應的外在誘因。如果農民工在城市遇到問題和困難時充滿無助，或者城市排斥性很強，農民工易產生“局外人”的悲涼[19]，心理融入質量必然會比較低。

三、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實證檢驗

（一）數據來源

為獲取檢驗PEI-HQPI理論分析框架所需數據，課題組以經過賦權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區位條件為標準，通過分層抽樣選取了廣州、長沙、昆明三個省會城市，然后采用隨機抽樣的方式對其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及影響因素進行了線上線下相結合的調查。調查始于2021年9月，止于2022年2月，調查對象均為在城市生活超過半年的農民工。此次調查共發放問卷445份，回收有效問卷423份，有效率為95.06%，符合社會科學社會調查的基本規范。

（二）變量選取

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是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因被解釋變量是一種自我感知與評價，故在問卷中設計了“您認為您的心理融入質量如何？”這個問題，相應回答選項為“低質量”（取值為0）和“高質量”（取值為1）。解釋變量從外顯因素、內隱因素兩個維度中分別選取月收入等10個變量，控制變量由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構成。變量的具體定義及賦值如表1所示。

（三）描述性統計分析

經SPSS 24.0軟件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可知，在423個有效樣本中，有202名城市農民工認為自己屬于低質量心理融入，占比為47.75%，即有將近一半的城市農民工認為其心理融入質量較低。各維度的樣本分布及特征如下。

第一，個體因素。性別方面，調查樣本中男、女占比分別為42.32%和57.68%，女性略多于男性。年齡方面，樣本在“21?29歲”區間的占比最多，為47.52%。受教育程度方面，占比最多的是“本科（含大專）”，為59.57%，最少的是“小學及以下”，占比為4.49%。

第二，外顯因素。從工資按時發放來看，有15.1%的樣本存在工資被拖欠情況。從月收入來看，超過一半的樣本月收入大于5 000元，選擇“3 001?5000元”的樣本也占到了28.13%。社區服務方面，選擇“滿意”和“很滿意”的樣本合計為29.3%，即超過70%的城市農民工對社區服務并不滿意。住房類型方面，有45.15%的樣本居住在出租屋。從朋友人數來看，只有32.86%的樣本在城市中的朋友人數超過21人。社區活動參與方面，近40%的樣本沒有參與過社區活動。

第三，內隱因素。從生活差異來看，近40%的樣本表示生活方式具有較大的差異性。文化區別方面，75.7%的樣本選擇了“很大”或“較大”。從城市冷漠來看，53.66%的樣本持“很認同”“較認同”態度。從城市排斥來看，超過六成的樣本選擇了“一般”。

（四）模型建立

因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是二分類（0，1）變量，故選擇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實證檢驗，其數學表達方程式如下：

（五）模型擬合結果及解讀

為確保變量具有適合性，在進行回歸分析之前，需對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表明，所選擇的13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小于10，變量間不存在共線性問題。利用二元Logistic模型檢驗各變量是否對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具有顯著影響，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模型1為基準模型僅包括性別、年齡等控制變量，結果表明城市農民工的受教育程度會對其高質量心理融入產生顯著正向影響。模型2的回歸結果顯示：將月收入、歸屬感等10個解釋變量與3個控制變量一起納入模型后，Nagelkerke R方和Cox＆Snell R方系數明顯增大而-2倍對數似然值顯著變小，說明模型解釋力明顯加強。

1. 外顯因素對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影響

“工資按時發放”通過了0.01的置信水平檢驗，EXP（B）為2.675，意味著“工資按時發放”相對“工資沒有按時發放”而言，心理融入質量要高出2.675倍。社區服務的B值為0.577且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意味著對社區服務越滿意的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越高。社區活動參與的B值為1.046且在1%的檢驗水平上顯著，意味著參與過社區活動的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更高。

2. 內隱因素對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影響

生活差異的B值為-0.490且在0.05的檢驗水平上顯著，意味著生活差異越大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越低。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適應本質上是兩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而這種碰撞與融合大多是通過鄰里互動來消除生活差異進而逐步實現的。城市冷漠、城市排斥的B值分別為-0.707和-0.810且均通過了1%的置信水平檢驗，意味著城市農民工對城市冷漠、城市排斥越認同，心理融入質量越低。

3.控制變量對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影響

受教育程度B值為0.715且在1%的水平上具有顯著性，EXP（B）為2.045，意味著受教育程度對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質量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受教育程度每增加一個單位，心理融入質量相應增加2.045單位值。

四、研究結論與對策建議

借鑒社會互構論，從個體因素、外顯因素和內隱因素三大維度構建了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PEI-HQPI理論框架，利用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通過樣本數據對理論框架進行實證檢驗，取得的主要結論如下：第一，47.8%的城市農民工認為沒有實現高質量心理融入。第二，三大維度均有重要變量對高質量心理融入產生顯著影響，PEI-HQPI理論框架有其合理性；外顯因素中的工資按時發放、社區活動參與和社區服務正向諧變作用顯著，正向影響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內隱因素中生活差異、城市冷漠和城市排斥具有逆向遞變效應。第三，控制變量中的受教育程度對高質量心理融入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根據上述結論，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加強企業誠信建設，提升社區服務水平，利用外顯因素正向諧變作用促進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要在進一步完善企業用工法律法規的基礎上，出臺將用工行為與企業信用、金融市場準入等嚴格捆綁的操作細則，促進用人單位規范用工。用人單位一旦出現了有關農民工工資拖欠等違法行為，就降低其信用等級；對違法行為嚴重的用人單位，應取消其資金信貸、稅收減免等方面的優惠待遇。社區是城市最基本的生活單元，是城市農民工心理融入情感發生的重要場域。要在推動城市社區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基礎上，實現服務供給指向精準化、內容精細化，滿足農民工多樣化的服務需求，通過服務水平的提升助推其對社區的心理認同。社區居委會應聯合志愿者協會、愛心企業等共同組織開展如攝影作品展、趣味比賽、健康經驗分享、垃圾分類綠色兌換以及寫春聯、剪窗花等形式多樣的社區活動，并積極引導城市農民工參與，逐步提升其參與意愿，消除與原城市居民間的“心理距離”，提高心理融入質量。

第二，加強鄰里互動，消除城市冷漠和城市排斥病態，逆轉內隱因素對城市農民工高質量心理融入的反向遞變作用。溝通具有促進彼此了解、認同的功能，鄰里互動是促進農民工習得城市生活方式的重要途徑，因而農民工要打開心扉，利用閑暇時間加強鄰里互動，積極了解城市生活方式，從日常生活入手提升心理融入質量。安全、和諧社區建設是一項立足基層、造福百姓的惠民工程，居委會要加強和諧、包容社區建設，創造溫馨的社區環境，消除農民工對城市的冷漠體驗。還要針對農民工定期開展溫暖入戶、心理咨詢等活動，使社區真正成為所有居民共同棲居的溫馨家園，消除農民工的漂泊感。

第三，加強技能培訓和自我學習，改善城市農民工個體稟賦以促進高質量心理融入。地方政府應根據產業發展規律和人才市場需求特征，整合各類資源，構建起專業化、多元化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并運用大數據挖掘等技術，針對農民工實際需求開展職業技能培訓，提高其技能水平和社會競爭力，彌補部分農民工受教育程度不足的缺陷。同時，文化程度不高的城市農民工要樹立終身學習理念，利用各類數字化學習資源并在邊干邊學中掌握新技能，以適應城市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促進心理融入向高質量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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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宗榮）

Research on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of Urban Migrant Workers

JIANG WeiguoSHEN AoHUANG Wenmin

（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Law，

Changsha， Hunan 410128）

Abstract：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is an inherent manifestation of the full urbaniz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Drawing on the social mutual constructionist perspective， this study constructs a PEI-HQPI analysis model to investigate the factors influencing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of urban migrant workers and empirically examines them using binary Logistic regression. 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47.8% of urban migrant workers have not achieved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among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 factors， educational attainment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 on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in terms of external factors， timely salary payment， participation in community activities， and access to community services also demonstrate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s; intrinsic factors such as living differences， urban apathy， and urban exclusion show inverse diminishing effects.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promote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of urban migrant workers through approaches such as strengthening skills training and self-learning， and enhancing corporate integrity.

Keywords： urban migrant workers; high-quality;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PEI-HQPI analysis model

作者簡介：江維國（1973—），男，湖南益陽人，管理學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農村社會保障、農業經濟管理等。申澳（1999—），男，湖南邵東人，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農業管理。黃雯敏（1999—），女，湖南婁底人，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農業管理。

基金項目：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社會主要矛盾轉變背景下城市農民工社會保障供給優化研究”（18ZDB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