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帶著美國學生演雙簧

謝天海

又是一年新春來到，這已經是我在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第四個年頭了，學校的中國學生和學者協會（CSSA）正在征集新春聯歡晚會的節目，我在大學里教一個中文班，班里面都是學習中文的美國學生，按照往年的習慣，我會幫助他們排演一個小品，讓他們更多地接觸中文語言環境。我把這個消息告知班里的同學，希望大家踴躍報名，但最后報名的情況卻令我大失所望，班上22個人，幾個優秀的學生都沒有參加，最后我手頭只有三個學生，聰明而愛偷懶的研究生羅杰森（中文課是本科生和研究生混上的），表現欲爆棚中文一塌糊涂的黑人學生福祿，最后一個是最讓我意外的周怡可。她是個美國籍意大利后裔，個子小小的，一說話就臉紅，總是坐在教室離老師最遠的地方，英文名字叫尼克爾·祖克尼，最早中文名字叫朱耐可，我聽到以后覺得不好聽，給她改成了周怡可這樣一個美麗的名字。

面對這樣三個學生，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準備時間，我怎么能夠取得成功呢？我雖然心里擔心，但面對著他們不能表現出一點點失望，還是采取一種鼓勵的態度。根據他們的能力，我決定讓他們進行雙簧表演，這樣既可以讓他們熟悉一種新的藝術形式，又可以讓他們少背一些臺詞，多加一些表演。我生在曲藝之鄉，上學時就是學校的藝術表演積極分子，沒少寫小品之類的東西，寫這類東西手到擒來。針對他們外國人的身份，我專門寫了兩個段落，一個是《終結者2》，一個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最后一幕二人自殺的場景。當他們了解了雙簧的表演方式，并閱讀了劇本之后，都被那些滑稽搞笑的劇情逗得合不攏嘴，紛紛表示一定要把這個劇拿下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一絲不茍地為他們準備劇本、排練動作、糾正發音，漸漸地我發現了他們身上最重要的一種素質就是熱情，為了把這個劇本做好，他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排練，而且主動地增加一些屬于他們自己的新想法。比如周怡可，選擇了一個藍色貝雷帽加白色毛衣的造型，按照她的說法是為了增加這個角色身上那種小資的氣質；福祿從家里拿來了道具槍，這樣在他表演的時候，更能表現出終結者的英雄氣概，顯得生動活潑。他們在排練過程當中犯下的各種錯誤，比如說羅杰森誤把“前邊”說成了“后邊”，這樣的小細節也被我們加到了劇本里邊，由語誤變成了笑點。

最終，我們的雙簧節目在CSSA晚會中第四個登臺，我們設計的27個笑點全都在觀眾當中引爆，成為晚會當中的一個亮點，周怡可在臺上調侃我的那句“他沒有文化”，成了大家耳熟能詳的梗，演出結束后，經常會有不認識的中國學者湊上來用這句話和我打招呼。事后我把錄像轉給了他們三個，我上課的時候看到周怡可，她非常認真地對我說：“以后如果我有孩子的話，我會把這個視頻分享給他，讓他知道媽媽在這么多說中國話的人面前表演中文節目需要多么大的勇氣。”

此后一年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節目改變了三個演員生活的軌跡，羅杰森的專業是語言學，主要領域是羅曼語系，在參演了這個中文小品之后，他主動到中國來研修一年，把漢語作為自己研究的對象；而周怡可本來是一個膽小怯懦的女生，在參演了這個節目之后，對于中國有了全新的認識，主動在網上為自己聯系了在中國教6個星期英文的機會，地點在江蘇蕪湖市，她在這個幾百萬人的城市當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唯一遺憾的是福祿，他因為家庭經濟原因，在大三的時候離開了佛羅里達州立大學，但是他臨走時和我說過，以后有機會他會繼續上學，要將中文作為他學習的專業。我真的沒想到，一個小品竟然改變了三個外國學生的人生，讓祖國美麗的文化以獨特的方式在大洋彼岸生根發芽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我有時還會翻出那時在臺上拍的老照片和視頻看看，我真的很懷念那些逝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