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院兒“變身記”

馬力

每到周末，北京市東城區內務部街27院兒（即內務部街27號，簡稱“27院兒”）就變得異常熱鬧。這里曾是一處閑置多年的舊式四合院，后來，“80后”女孩兒牛瑞雪帶領年輕海歸團隊將“藝術推動社區發展”的運營理念帶到了這里，于是27院兒便有了“騰籠換鳥”的改變。

“經過幾年發展，我們已經把這里打造成了一個面向公眾開放的綜合性社區文化中心。”牛瑞雪告訴記者，如今的27院兒已經成為北京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代表，“我們不僅在這里實現了新老文化、新老居民的共生融合，還摸索出了一套可復制、可移植的老舊社區治理新經驗”。

緣起法國

2006年，在央視做導演的牛瑞雪辭職前往法國里昂。“到了才發現，里昂并沒有想象中的繁華和喧囂。”習慣了綜藝舞臺上耀眼的燈光，里昂的平靜讓牛瑞雪感到了不習慣。她說，“比起北京的快節奏，里昂近乎靜態的慢生活讓我想起家鄉哈爾濱，這種強烈的反差倒讓我內心不平靜”。

四個月后，開始慢慢適應新生活的牛瑞雪來到巴黎第八大學，師從Phillipe Tancelin（前巴黎八大戲劇系主任、法國詩人和戲劇家）和Michelle Kokosowski（法國戲劇界著名編導）兩位名師，主攻戲劇教育。

“你可以不懂詩，不愛詩，但不能拒絕詩意的生活。”導師Phillipe Tancelin的話讓牛瑞雪頓悟，“原來人生還有另一面”。在法國生活和學習的6年，牛瑞雪感受到濃濃的公共文化氣息，“在里昂，市民看郎朗的演出可以免費領票；在巴黎，片區文化中心里有社科教授專門給居民辦講座。美好的事物與藝術在這里是一種全民享受的狀態”。牛瑞雪說，當時她就萌生了回國做些類似事情的想法。

2012年12月，還沒畢業的牛瑞雪就準備和同學韓曉軼從巴黎回北京做一次“不一樣”的實踐—辦一個戲劇攝影結合的新型跨界藝術節。戲劇專業的牛瑞雪、劇院人力管理專業的韓曉軼，和做藝術策展工作的同學于歌，組成了3人“戰隊”。

從巴黎到北京

在公共空間內實現跨界，這在當時的北京，是一個全新的藝術概念。2013年假期，在三個女孩的一腔熱血下，“北京ONE”跨界藝術節成功落地。“展覽設在時代美術館，演出在世紀壇和UCCA。”

令牛瑞雪團隊沒想到的是，演員黃覺帶著自己的攝影作品出現了；法國詩化戲劇《費爾南多·佩索阿的凱旋贊歌》也來了。牛瑞雪還請來了Phillipe Tancelin，導師與當時已旅美近10年的著名舞蹈家侯瑩和古琴藝術家巫娜共同合作了《詩·曲·舞》，這在當時堪稱跨界融合的經典。

“我們的初衷是讓藝術真實地融入城市生活和城市人群。但第一年藝術節我們還沒有完全打破劇場的束縛，少了鮮活和生動。”牛瑞雪說，從2014年開始，她們有了把藝術節融入北京老胡同的想法。于是，她們把主題為“街巷”的藝術節辦到了國子監，走到了社區居民身邊。“我們把街道、商戶、人都融進展覽，胡同是城市的掌紋，街巷原本就是最真實的藝術品。”“讓藝術回歸生活”的實踐，開啟了牛瑞雪與北京胡同的互動。

兩年后，“北京ONE”品牌已在北京頗具影響力。2015年底，在一次交流活動上，牛瑞雪圍繞創建新型文化空間、通過藝術助力社區建設、復興鄰里關系等熱門話題做了一次演講。她的理念吸引了朝陽門街道辦事處的負責人，很快，朝陽門街道向她的團隊拋來“橄欖枝”。“他們把內務部街27號院交到我手上，作為公共文化升級高質量發展的‘試驗田’”。

“讓藝術回歸生活”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2016年，牛瑞雪帶領8名海歸團隊正式接手700多平方米的27院兒。街道給牛瑞雪團隊兩個任務：在這個老年人口占60%的社區，一要提升當地居民的幸福感，二要讓年輕人回歸社區。

牛瑞雪坦言，與之前面向青年群體辦活動不同，一個年輕海歸團體要想融入胡同居民生活，通過藝術的形式影響他們的生活并不容易。“我們一睜眼想的就是如何走進居民的內心世界，跟居民交朋友，跟社區居委會形成良好的伙伴關系，跟周圍商戶達成合作。”

第一次，舞蹈隊來院內搞活動，牛瑞雪趕緊拎著暖瓶進屋給阿姨們倒熱水。“阿姨們面面相覷后，覺得這地方不錯，居然還提供熱水服務”。牛瑞雪趁熱打鐵，“如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著找舞蹈老師編舞。”一來二去，社區里愛好文藝、愛參加活動的居民，都成了小院兒的鐵桿粉絲。牛瑞雪說，“慢慢地，在居民眼里，我們不再是闖入者，而是和他們一起生活的人。”

平時在搞活動時，牛瑞雪發現，社區年輕人跟老年人即使站在一起也不交流，場面尷尬不融洽。“何不通過組織一場藝術活動，拉近兩個群體的距離”。于是，2018年，團隊在朝陽門街道組織了“當我像你一樣”主題活動，15對老年人和年輕人組合“約會”，了解彼此生活。2019年辦“北平派對”時，社區奶奶翻出了壓箱底的旗袍，和年輕人在四合院里翩翩起舞。辦“不插電音樂會”，原本投訴噪音擾民的居民，在牛瑞雪熱情的邀請下，沒一會工夫牽著孩子進門來聽歌了。開“老好使商店”，老人們獻出了自己幾十年的看家寶，和社區年輕人一起分享生活經驗。去年，他們還組織年輕人和年長者共同就“空氣污染、寵物救助、女性關愛”等議題開展對話，他們結合自身的生活經驗和社會觀察，探討能為社會福祉和社區美好生活做些什么。

為掌握社區老年人的生活現狀，牛瑞雪她們經常會去居民家探訪。拜訪居民楊阿姨家時，在僅有十幾平卻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屋子里，楊阿姨為她們精心準備了豐富的茶點，拿出社區發的馬克杯、醫用紗布，用手動榨汁機打碎了咖啡豆，用老式保溫暖水瓶為她們做了手沖咖啡。“當時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驚了，原來熱愛生活的方式也可以通過這樣的‘用心’體現出來。”

后來，27院兒舉辦了一次“今天的咖啡”主題活動，團隊請來年輕的精品咖啡師和楊阿姨進行PK，當天院子里坐滿了街坊鄰居和時髦的青年們，大家一起品嘗咖啡，交流生活，其樂融融。

就這樣，小院兒的名氣慢慢“出圈”，還開始吸引一些國際文化交流活動。2017年，與法國使館文化處合作了“夏至音樂節”；2018年，與法語聯盟合作了“法國繪本動畫文化節”；2019年，還與一群曾在法國留學的朋友們共同舉辦了“中法文化交流周”。“今年夏天我們還有類似的與法國有關的活動。”牛瑞雪說。

“6年半的時間，我們已經培育近400個文化項目，開展各類文化活動4200余場，服務人群超過14萬人，年輕人回歸社區參與活動占比超過55%，群眾滿意度高達95%以上。”截至2021年，團隊已經實現了可持續運營，從當初進駐27院兒時的茫然，到親手種出一個“藝術社區”，這個海歸團隊真正做到了“讓藝術回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