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的罪與罰

陳九霖 陳百應

陳九霖中央統戰部黨外知識分子建言獻策專家組財金組秘書長、北京約瑟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曾擔任中國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CEO，在新加坡工作和生活11年，在新加坡國立大學獲得企業管理碩士學位

歷史是現實的明鏡。它雖然代表過去，卻也為未來指明道路。了解歷史、學習歷史，更好地理解現今社會的發展并對未來作出相應的判斷。

一直以來，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美聯儲）的緊縮貨幣政策，對于美國乃至世界經濟，都會產生強有力的影響（寬松貨幣政策亦如此）。在歷史上，美聯儲的加息造成過1930年的大蕭條，也造成過2008年的全球金融風暴。美聯儲的每一次加息背景，都是為了遏制住失控的通貨膨脹。2022年，美聯儲再一次開始緊縮路線，至今累計加息475bp（基點），而且加息速度之快讓市場始料不及。美國的這一輪加息政策，對于美國和全球經濟的影響，不可小覷。

自上個世紀70年代至今，美聯儲總共進行了9輪加息周期，每一次加息周期平均持續20個月，加息為11次，平均加息幅度372bp。而2022年，短短一年內，就加息450bp。上一次短期內快速上調利率還要追溯到1970—1980年代的大滯脹時期。

在1970—1980年的大滯脹期間，美聯儲加息兩輪，總計加息1225bp。這在歷史上也被稱為大通脹時代。那時，通脹的起因與發生在中東的兩次石油危機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由于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為了打擊以色列以及那些支持以色列的國家，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歐佩克）宣布石油禁運，暫停出口，造成油價上漲。當時，原油價格從1973年的每桶不到3美元，漲到每桶超過13美元。能源價格的大幅飆漲，直接造成美國物價出現了5倍之多的漲幅，以致美國政府在那期間不得不實施物價管制。那時的美聯儲，也采取了于今看來激進的加息政策，從1973年1月開始到1974年4月結束，在為期16個月的加息周期中，美聯儲總共加息8次，累計加息350bp，利率從4.5%升至8.00%。1974年4月，通脹得到緩解，美國政府撤銷物價管制。在接下來的3年期間，美聯儲轉而累計降息275bp，經濟因此出現了復蘇的歲月靜好。那次激進加息也在后面證實，短痛有時是有效的，并且為美國迎來了為期3年的發展期。

但是，任何形式的戰爭，只要敵人沒有被消滅就不可能結束。1979年，“伊朗內亂”以及“兩伊戰爭”的爆發，導致石油產量銳減。從1978年底至1979年3月初，伊朗停止輸出石油60天，國際石油市場每天短缺石油500萬桶，約占世界總消費量的1/10，致使石油供應緊張和石油價格動蕩。世界石油市場原油供應的突然減少，引起了搶購原油的風潮，油價急劇上升。在這樣的背景下，從1977年8月至1981年5月，美聯儲累計加息18次，利率從5.25%一路飆升至14%，周期長達45個月。時任美聯儲主席是被稱為“反通脹斗士”的保羅·沃爾克。在那個急劇動蕩的期間，美國國內物價管制也再次實行。由于保羅·沃爾克的持續加息以及中東戰事的緩解，當時的通脹才真正意義上得到了緩解。

2022年，美聯儲的瘋狂加息，讓人印象深刻。這與1973年美聯儲第一次大規模加息非常相似：大幅加息的背景都是國際局勢動蕩（這次是俄烏沖突），以及后續反制所促使的石油價格翻倍。由此推導，俄烏沖突的結束，勢必會對石油等大宗商品造成極大的壓力，這也就是1973年為何一年加息就把通脹打下來的原因。但是，與1973年不同的是，2022年，在美國加息和中國因疫情影響石油需求受到抑制的雙重背景下，石油價格卻依然維持在80美元上下。這可能預示著，將來美國降息和中國經濟恢復所帶來的石油需求增長將推動油價上漲。而油價的上漲，又是通貨膨脹壓力的主要因素之一。

4月14日，國際能源署（IEA）發布了全球石油市場月報。IEA預測，2023年，世界石油需求將增加200萬桶/日，達到創紀錄的1.019億桶/日。其中，非經合組織國家將占到增長的90%。外媒預測，2023年，隨著中國國內和國際旅行的反彈，中國的石油消費量將增加超過100萬桶/日，且在2023年，俄烏沖突并沒有停火的意思。自去年8月開始，俄烏雙方就在索列達爾互相撕扯了近半年的時間。在俄烏沖突中，不論是北約還是俄羅斯，所投入的籌碼越來越多，俄烏沖突就離結束越來越遠。而在供給端，OPEC+自2022年10月份開始，每天減產石油200萬桶。同時，美國的頁巖油生產商在遭受了2020年的原油負油價之后，很多小油氣生產商直接破產或被大油氣生產商吞并重組。2023年，以雪佛龍為首的美國大油氣生產商寧可實施75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5088億元）的股票回購，并連續36個季度提高股息，也不愿意增加石油供給。

2023年2月10日，俄羅斯決定于3月原油產量減少50萬桶/日，其規模相當于俄羅斯產出的5%。2023年4月2日，以沙特為首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OPEC+）突然宣布，要在去年減產200萬桶/日的基礎之上，進一步減產約116萬桶/日。OPEC月度原油市場報告中的數據顯示，在該組織于4月初宣布減產后，全球石油市場將面臨嚴重的供應短缺。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缺口將進一步擴大。預計今年第四季度，全球石油市場供應缺口將會擴大至約200萬桶/日。

2023年已近半，從目前美國與俄羅斯、中東的博弈來看，自從美國從中東選擇撤軍后其對中東的影響力已經減弱。雖然從3月的CPI數據來看美國通脹也衰減了不少，但從4月開始，OPEC和俄羅斯的減產實施，將導致國際油價被推升。如前所述，石油價格上漲恰恰是通貨膨脹的重要因子。在這樣的局面下，對于美聯儲來說，無疑是一個兩難的困境。這就是說，美聯儲將面臨自己的罪與罰，是繼續大幅加息應對通脹還是暫緩一下拯救自己的經濟？

恐怕，美聯儲又會重復歷史了！不論美聯儲未來會作出什么樣的決定，兩難選擇的折磨既是對美聯儲的罪與罰，也是對整個美國的罪與罰。

（作者陳百應系西交利物浦大學管理學碩士）

責編：郭霽瑤? guojiyao@ceweekly.cn

美編：孫珍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