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崢 姜永志②③△
①內蒙古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呼和浩特) 010022 E-mail:psymz@foxmail.com ②內蒙古民族大學教育科學學院 ③內蒙古民族教育與心理發展研究基地 △通信作者 E-mail:psy_yongzhi@126.com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疫情暴發于2019年12月,以其突發性和特殊性[1],迅速在全球蔓延,威脅著全人類公共衛生安全。生命安全的威脅是人類生存與生活實踐中最大的公共性安全威脅[2]。研究表明,疫情期間個體的心理應激水平顯著高于非疫情時期[3],更易產生多種負性情緒,如焦慮、抑郁等[4]。病毒的肆虐不僅對生命和財產造成了重大損失,也危害著個體的心理健康。研究顯示,疫情與隔離有關的應激障礙仍可能產生長期負面影響[5],而兒童和青少年是應激事件中的脆弱人群,他們在發展的心理敏感時期極易受到持續壓力源的影響,因此,他們在疫情期間和之后的心理健康需要特別重視[6]。
為阻斷疫情向校園蔓延,根據疫情防控要求,學校所在區域發生疫情,可實行封閉管理,采取線上教學活動[7]。疫情暴發后,青少年居家隔離期間改變了原有的校園學習方式和社會交往模式,如在個體層面,青少年突然失去許多提供日常結構、意義的活動,如學校、課外活動、社交互動和體育活動[6]。而這些活動和校園生活可為青少年人格養成和心理健康塑造提供心理保健作用[5],但線下停學、網絡教學、與同伴分離等進一步加劇了疫情對青少年心理的沖擊和影響[8]。
青少年居家隔離期間,不論是網絡教學,還是娛樂與社交活動,更多轉移向電子設備。一項以中小學生為研究對象,對疫情前后屏幕使用時長的研究發現,其一,電子屏幕的過度使用均高于其他時期;其二,手機和(平板)電腦的使用過度率隨學段而升高,其中高中生的屏幕使用過度率為60.42%[9]。但一些學生可能由于學習動力不足或排遣負面情緒,將注意力轉向通過使用手機消遣娛樂,而這會導致學習效率下降、熬夜使用短視頻媒體應用等一系列問題性行為的發生,如睡眠質量變差[10]、過度使用引發更多焦慮、孤獨等情緒問題等[11]。同時有研究表明,因疫情隔離導致的同伴交往減少使得52.44%的青少年有孤獨感[5]。
孤獨感作為一種消極情緒體驗,會導致個體更多的使用網絡社交代替現實社交[12]。研究發現,孤獨感與過度智能手機使用高度相關[13]。一些渴望社交來獲得社會情感需求的個體可能經常通過智能手機訪問其社交網絡帳戶[13]。研究顯示,孤獨的人更喜歡用智能手機進行其他活動,而非短信交流[13]。移動社交網絡應用程序的使用作為手機成癮的重要預測因素[14],其中,短視頻媒體應用作為新興媒體,兼具娛樂消遣功能和人際社交功能[15],深受年輕人的喜愛,但過度使用則會導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行為。
人格特質作為個體心理與行為穩定的因素,其中人格五因素模型是最受認可的人格模式之一[16],已經成為研究者探索特定網絡行為的影響因素的重要內容。外傾性人格是指個體積極地應對現實世界和人際社交的情緒特質,外傾性涉及社交關系的廣度和深度,傾向與尋求積極的情感及刺激等[17]。外傾性對手機依賴具有正向預測作用[11]。具有外傾性人格傾向的個體更傾向使用手機與他們的社交網絡進行聯系[18],外傾性個體對刺激有更強的渴望。此外,研究表明,與無短視頻成癮者相比,短視頻成癮者的外傾性總分更低[19]。但短視頻成癮與手機成癮依然存在不同之處[15],因此,目前外傾性人格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關系及其影響機制需要進一步驗證。
綜上,本研究擬探討新冠疫情期間,外傾性人格如何影響青少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行為,重點考察孤獨感在二者關系中的中介作用和性別的調節作用。
采用整群抽樣和方便取樣的方法,研究者與某省3所中學的教師聯系并取得其支持,施測前獲取學生知情同意,以班主任為主試,以班級為單位統一發放問卷。集體宣讀指導語,確保指導語一致且強調作答真實性以及調查匿名性,并現場收回問卷。回收問卷時將規律作答的問卷進行剔除,回收有效問卷共計1277份。其中男生592名(46%),女生685名(54%),年齡為14~20歲,平均年齡(15.62±0.72)歲。
1.2.1 青少年人格五因素問卷 采用由周暉等[20]編制,鄒泓修訂的青少年人格五因素問卷,問卷共50個題目,包括外向性(外傾性)、宜人性、謹慎性、開放性和情緒性5個維度[21]。問卷采用5點計分,1(一點也不像你)~5(非常像你)。各維度得分越高表明具有這種人格傾向越明顯。本研究中外傾性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56。
1.2.2 UCLA孤獨感量表(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Los Angeles-Loneliness Scale,UCLA-LS) 由Russell等研發,用于評估個體的孤獨感水平[22],可以用于青少年研究[12]。共20個條目,1(從不)~4(一直)4點評分,其中9個條目為反向計分,對反向計分條目的得分進行轉換后,將20個條目的得分加總獲得總分,總分越高表明孤獨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71。
1.2.3 問題性短視頻使用量表(Problematic Short Video Media Use Scale,PSVMUS) 由毛崢和姜永志等人編制[15],可以用于青少年研究[12,23]。量表包括3個維度,共13個題目,分別是知行變化、生理損傷和社會粘度。采用Likert 5點計分量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分數越高,代表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程度越嚴重。本研究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52。
使用SPSS 26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描述性統計和相關分析等,采用Hayes編制的SPSS宏程序Process插件進行中介效應檢驗。采用偏差校正非參數百分位數Bootstrap法對中介效應的顯著性水平進行檢驗,重復抽取樣本5000,選取95%CI。
本研究通過匿名調查和變換計分方式等程序來減少自我報告收集數據可能帶來的共同方法偏差。在統計上,采用Harman單因素法檢驗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24]。對所有測量條目進行因素分析,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13個,其中第一個因子解釋變異量為19.831%,小于臨界值40%,說明本研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對各變量的總分做描述性統計及相關分析,見表1。外傾性人格與孤獨感和問題性短視頻使用呈顯著負相關,孤獨感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呈顯著正相關。

表1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與相關分析(r)
首先,檢驗孤獨感在外傾性人格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之間的中介效應。按照溫忠麟和葉寶娟推薦的中介作用檢驗方法[25],對所有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后,以外傾性為自變量,孤獨感為中介變量,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為因變量,性別和年齡為控制變量,使用Hayes編制的SPSS宏程序PROCESS的model 4檢驗,Bootstrap 5000次重復抽樣對95%的置信區間(CI)進行估計。結果顯示,外傾性顯著負向預測孤獨感(β=-0.367P<0.001),對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預測作用無統計學意義;孤獨感顯著正向預測問題性短視頻使用(β=0.229,P<0.001)。
進一步經Bootstrap(重復抽樣5000次)檢驗,結果顯示,總效應值為-0.07,95%CI為[-0.121,-0.02],置信區間不包含0,表明總效應顯著。直接效應:外傾性→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直接效應值為0.014,95% CI為[-0.041,0.069],置信區間包含0,表明外傾性對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直接效應不顯著。間接效應:外傾性→孤獨感→問題性短視頻使用,間接效應值為-0.084,95%CI為[-0.111,-0.058],置信區間不包含0。說明孤獨感在外傾性人格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之間的完全中介效果成立。
其次,檢驗有調節的中介模型。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的model 7檢驗性別對中介過程前半段的調節效應,對類別變量做虛擬變量處理,對連續變量做標準化處理。結果顯示(見表2),外傾性人格與性別的交互項對孤獨感的預測作用顯著(β=0.129,P<0.01),這說明性別在外傾性人格對孤獨感的預測中起調節作用。判定指數INDEX為0.03,95%CI為[0.009,0.052],再次表明此處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成立。較之男生,具有外傾性的女生對其孤獨感的影響更大。
為了解外傾性人格與性別交互效應的實質,分別對男女被試進行分析,兩組被試孤獨感在外傾性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之間的中介效應值及95%Bootstrap置信區間如表3所示。進一步簡單斜率分析表明(見圖1),對于女生,外傾性對孤獨感的負向預測作用顯著(simple slope=-0.431,t=-14.501,P<0.001);對于男生,外傾性對孤獨感的負向顯著預測作用減弱(simple slope=-0.302,t=-10.225,P<0.001)。

表2 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

表3 不同性別被試孤獨感的中介效應

圖1 性別在外傾性人格與孤獨感之間關系中的調節作用
本研究在理論上進一步擴展了以往的研究[19],探討了外傾性人格對青少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影響過程和作用機制,分析了孤獨感的中介作用以及性別的調節作用。
相關分析發現外傾性人格與青少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負相關,即外傾性越高的青少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越低。此外,外傾性人格與青少年孤獨感負相關,即外傾性越高的青少年感知到的孤獨感越低。低外傾性(以下簡稱內傾性)的青少年更可能因人際交往出現負面情緒,從而體驗到更多的孤獨感。外傾性越高,個體的友誼質量越好,這類個體更加活躍,能夠主動尋求和創造社交機會,能夠在交往中獲得更多的積極體驗,更少體驗到孤獨[26]。在孤獨感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關系上,本研究發現兩者顯著正相關,驗證已有結論[27]。研究表明,孤獨感對青少年問題性短視頻使用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進一步中介分析表明,孤獨感在外傾性人格和問題性短視頻使用之間起到中介作用,外傾性人格通過影響青少年的孤獨感進而影響其問題性短視頻使用。這一發現支持了補償性網絡使用理論(即當個體在現實中遭遇心理社會問題時,可能會通過網絡或智能手機來逃避痛苦)和自我調節缺陷模型(即自我調節和控制能力不足的有心理社會問題的個體,會無節制增加手機使用時間,最終形成手機依賴)[28]。此發現使教育者可以把注意力從難以改變的人格特質轉移到相對更具可變性的情緒體驗上來,為處境不利青少年效能感的提高提供了新的思路。具體來說,其一,可從改善青少年現實人際關系出發,對內傾性的青少年有針對性地進行社交技能訓練,提高人際交往技能,完善青少年的現實人際關系網絡;其二,可使青少年培養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興趣愛好,如中等強度的體育鍛煉可以有效的提高機體應對心理壓力的能力,可促進鍛煉者的身心健康發展[29-30],在新冠疫情期間,國家體育局積極倡導居家科學健身”[31],每周應當至少做150分鐘到300分鐘的中等強度運動,或每周進行75分鐘到150分鐘的劇烈有氧運動,或是二者同等組會運動;其三,心理咨詢熱線廣泛應用于高校、醫療、危機干預等眾多領域,對于面臨負面情緒的青少年來說,心理援助熱線可以為其提供心理援助并引導其進行科學的心理調節。
此外,外傾性人格對青少年孤獨感的影響受性別的調節,外傾性人格對女生孤獨感的影響更大,進而通過孤獨感對問題性短視頻使用的間接作用也更強。這一發現與張榮偉等人的研究相同[32]。男生相比女生在人際交往中更加外傾,交友更加廣泛,由此獲得的社交技能練習較多,而且男生更有膽量自我表露和善于處理沖突,因而在整體上表現出較強的社會交往能力,更容易獲得人際支持與聯結,因而孤獨感也相對較低[32]。在疫情期間女生較男生更易出現孤獨感,與其他研究中對青少年心理評估的結論一致[5]。
對教育的啟示,家庭和學校要關注內傾性人格青少年,尤其對內傾性女生的負性情緒應予以重視,做好心理疏導,她們更可能因為孤獨感而出現問題性行為,如問題性短視頻使用。教育者可通過引導其建立良好的社會人際關系支特和培養其積極的情緒調適策略來有效緩解問題性手機使用人群的負面情緒,以降低青少年對手機的依賴和青少年的孤獨感,進而降低其問題性短視頻使用傾向。同時青少年居家期間也應主動通過減少外出、適當運動、加強閱讀、積極暗示等行為策略來克服困難,戰勝疫情,感受幸福[33]。
未來研究一方面可以通過干預的方式檢驗人際關系的改善是否有助于切實改善內傾性青少年的問題性短視頻使用,另一方面可以探討更多可能在外傾性人格與問題性短視頻使用之間的中介因素,以全面揭示人格特質影響問題性短視頻的路徑。此外,有研究證實孤獨狀態對青少年影響的長期性[34],所以研究者需密切關注疫情引起的負面情緒對青少年心理影響的長期效應,未來可開展縱向研究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