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權
浙江警官職業學院(杭州) 310018 E-mail:zhangquan@zjjy.com.cn
司法行政機關人民警察作為一個特殊的職業群體,承擔著刑罰執行、教育改造、獄政管理等一系列繁重的執法管理任務,需要具備良好的心理品質與社會適應能力。高職類警察(特指司法行政機關人民警察)專業學生作為司法行政機關人民警察的后備力量,其心理健康狀況更應備受各方關注。目前國內學者運用CES-D、SCL-90等癥狀問卷[1]開展對高職類警察專業大學生心理健康水平和健康干預對策的研究較多,但將大學生心理健康問卷(UPI問卷)作為基本篩查工具對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開展心理健康現狀、影響因素及對策研究的則未見有文獻報道。
Holmes(1967)、肖水源[2](1987)等社會心理學的研究提示了生活事件和社會支持對個體心理健康的影響;Sigmund Freud(1900)的精神分析理論強調早年生活經歷,如童年創傷、父母養育方式等對個體心理健康的影響;Albert Bandura(1977)的社會學習理論指出自我效能感對個體心理健康的影響。本文以國內某高職警院為例,通過對“警察專業學生”的UPI問卷調查,將上述3個理論涉及的“生活事件、社會支持、童年創傷、父母教養方式、自我效能感”等相關因子作為預測變量,研究學生的心理健康現狀、影響因素及對策。旨在通過探討影響學生心理健康的內源性與外源性因素及交互作用,建構起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影響因素結構模型。
以往學者的研究,一般以單個理論為依據設計研究變量。本研究立足“生態系統理論[3]”的思想,創新性地融合了上述3個理論進行探索,填補了“多理論視角下,高職警察院校學生心理健康影響因素結構模型”的空白,拓展了大學生心理健康理論研究的范圍,對于豐富大學生心理健康知識資源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本研究提出落實“三大機制”、提升高職警察院校學生心理健康品質的新主張,對于提升學生的自尊、自信和自我效能感,助力學生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將他們培養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和接班人,具有重要的實踐價值。
以整群抽樣的方式,選取2019年至2021年入學的國內某高職警院警察專業(警察專業主要包括刑事執行、行政執行、司法信息安全等專業)在校學生共1200人,年齡17~24(19.5±1.13)歲,其中男生1018人,女生143人;按照UPI無效問卷的判斷標準(測謊題(5,20,35,50)的得分和≥3分,同時總分≥25分;總分25分及以下,同時測謊題(5,20,35,50)得分和≤1分),排除無效問卷39份,回收有效問卷1161份,符合多重線性回歸模型研究的樣本量為“納入模型的自變量數的20倍以上”的估算原則[4]。本研究經學校學術(倫理)委員會批準,研究對象知情同意。
由接受過心理測量學訓練的心理學專業老師擔任主試,以班級為單位分批次進行集體施測。受測者在安靜、明亮、舒適的電腦機房,使用心理測試程序實施測試。要求受測者一次性完成所有7個量表(含1個自編問卷)的測試,但對于測試過程中感覺疲勞和動作緩慢的受測者,允許其休息后分次完成。受測者測試平均用時32分鐘。
大學生人格健康問卷(UPI):由樊富珉[5](1993)修訂引進,是早期篩選有心理問題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測查量表,共有64個題項,其中輔助題和測偽題各4個。測偽題得分不計入總分;輔助題主要了解被試對自身的主觀評價;其他56個項目答“是”記1分、答“否”記0分,總分56分。UPI得分分值越高,表明心理健康水平越低。篩選標準分為三類:一類人員確有心理衛生問題;二類人員沒有嚴重心理衛生問題但需關注;三類人員沒有任何心理衛生問題[第一類:UPI總分在25分(包括25分)以上者;第25題做肯定選擇者;輔助題中同時至少有兩題做肯定選擇者。第二類:UPI總分在20至25分(包括20分,不包括25分)之間者;第8、16、26題中有一題做肯定選擇者;輔助題中只有一題作肯定選擇者。不屬于第一類和第二類者歸為第三類]UPI問卷內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α系數0.918,重測信度相關系數0.634[6]。
青少年生活事件量表(ASLEC):由劉賢臣等[7](1987)編制。量表為5級評定,包括喪失、人際關系、健康適應、受懲罰、學習壓力及其他等6個因子;評分越高表明所經歷的各因子對應的負面生活事件發生的數量和頻率越多。內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α系數0.849,重測信度相關系數0.686。
童年創傷問卷(CTQ):由Bernstein編制,趙幸福等[8](2005)修訂引進。包含忽視和虐待兩大類,共28個條目5個分量表:軀體忽視、情感忽視、軀體虐待、情感虐待、性虐待。采用5級評定,分值越高表示所受虐待或忽視的程度越重。其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α系數0.77,各分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數在0.41~0.68。
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SRS):由肖水源[9](1986)設計制定。包含10個條目,包括客觀支持(3條)、主觀支持(4條)和對支持的利用度(3條)等3個維度。分值越高表明相應維度的水平越高。重測信度相關系數在0.89~0.94。
父母教養方式問卷(EMBU):由岳冬梅等[10](1993)修訂引進。修訂后的問卷具有較好的信效度。涉及58個父親教養方式的條目,包括情感溫暖、懲罰與嚴厲、過分干涉、偏愛被試、拒絕與否認、過度保護等6個主因素;涉及57個母親教養方式的條目,包括情感溫暖、過分干涉與保護、拒絕與否認、懲罰與嚴厲、偏愛被試等5個主因素。得分越高表明采取該教養方式的傾向性越明顯。
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SES):由Schwarzer等人編制,王才康等[11]修訂引進;評分越高表示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其內部一致性系數Cronbach α系數0.87。
自編一般資料問卷:包含性別、籍貫、年級、專業、生源地、家庭結構、家庭經濟、家庭氛圍、家中排行、寄養留守時段、寄養留守經歷、住校經歷等條目。其中年級從“一年級至三年級”依次計1~3分,生源地從“省會城市、非省會城市、鄉鎮和農村”依次計1~4分,家庭結構從“完整、單親和重組家庭”依次計1~3分,家庭經濟從“富裕、較好、一般、貧困”依次計1~4分,家庭氛圍從“親密、融洽、疏離、緊張和沖突”依次計1~5分,家中排行從“獨生、老大、中間和最小”依次計1~4分。寄養留守時段從“無、學齡前(0~6歲)、小學階段(6~12歲)和初中階段(13~15歲)”依次計1~4分。住校經歷從“大學前無住校、小學住校、初中住校和高中住校”依次計1~4分。

2.1.1 基本情況 UPI一類學生占總樣本數的6.20%,UPI二類學生占總樣本數的14.21%,兩者合計占總樣本數的20.41%,即學生總樣本中有20.41%的人UPI分值偏高;UPI三類學生占總樣本數的79.59%。UPI問卷第25題回答想輕生的,即具有輕生意念的學生共計16人,篩出率為1.38%。其中男生14人,占總樣本數的1.21%;女生2人,占總樣本數的0.17%(見表1)。

表1 學生心理健康狀態概況
2.1.2 不同一般人口學資料學生UPI得分比較 不同性別、生源地、家庭結構、家中排行與住校經歷的學生UPI得分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不同籍貫、年級、專業、家庭經濟、家庭氛圍、寄養留守時段和寄養留守經歷的學生UPI得分差異有統計學意義:浙江省籍學生的UPI得分低于貴州省、內蒙古自治區和青海省籍的學生;大學三年級學生的UPI得分低于大學一年級和大學二年級學生的UPI得分;行政執行專業學生的UPI得分低于刑事執行與司法信息安全專業學生的UPI得分;家庭經濟富裕或較好學生的UPI得分低于家庭經濟一般或貧困學生的UPI得分;家庭氛圍親密和融洽學生的UPI得分低于家庭氛圍疏離、緊張或沖突學生的UPI得分;無寄養留守經歷學生的UPI得分低于有寄養留守經歷學生的UPI得分,見表2。
2.1.3 不同寄養留守時段學生的UPI得分比較 學齡前(0~6歲)、小學階段(6~12歲)有寄養留守經歷與無寄養留守經歷的學生在心理健康方面存在顯著性差異,初中階段(13~15歲)有寄養留守經歷的與無寄養留守經歷的學生在心理健康方面沒有顯著性差異,見表3。

表2 不同一般人口學資料學生的UPI比較

表3 童年不同寄養留守時段學生的UPI得分比較
Spearman相關分析表明,學生生活事件、童年創傷、社會支持、父母教養方式各因子分(除“被試偏愛父親、母親”兩個主因素外)、自我效能感得分與UPI得分的相關性顯著,見表4。
以學生心理健康水平(即UPI得分)作為因變量,將經由獨立樣本t檢驗及單因素方差分析之后,具有統計學意義的因素作為自變量(將青少年生活事件、童年創傷等各因子以及年級、家庭經濟、家庭氛圍等變量直接納入;將籍貫、專業等以啞變量形式納入),擬合多重線性回歸模型,采用逐步回歸篩選變量。結果顯示(見表5):①數據滿足獨立性(D-W=1.890)與共線性(容差在0.35與0.96之間,VIF在1.0與3.0之間)要求;②喪失因子、主觀支持及其對支持的利用度、童年情感虐待、籍貫、年級、母親嚴厲與懲罰、人際關系、學習壓力、健康適應、家庭氛圍等與學生UPI得分的回歸效應明顯。③學生UPI得分與喪失因子(生活事件)、主觀支持及其對支持的利用度(社會支持)、年級等因子呈負向關聯;與童年情感虐待(童年創傷)、籍貫、母親的懲罰與嚴厲(父母教養方式)、人際關系及學習壓力與健康適應(生活事件)、家庭氛圍等因子呈正向關聯。

表4 ASLEC、CTQ等各因子分與UPI得分的相關分析(r,n=1161)
從多重線性回歸中標準系數β的絕對值分析(見表5),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的主要影響因素(從大到小)依次為:童年情感虐待、喪失因子、籍貫、對支持的利用度、人際關系因子、主觀支持、學習壓力因子、其他因子、健康適應因子、受懲罰因子、年級、家庭氛圍、母親懲罰與嚴厲。

表5 學生UPI得分相關因素多重線性回歸分析(n=1161)
國內學者大多在心理健康影響因素的語境下,圍繞生物學[12-13]、外源性[14]和內源性[15]等因素討論大學生心理健康問題。本研究顯示,作為生物學因素的“性別”對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這與其他學者的研究不同,可能與“警察專業招錄女生數量較少”、“女生樣本量不足”有關。主觀支持、對支持的利用度及自我效能感等內源性因素對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較為顯著。專業、籍貫、年級、家庭氛圍、家庭經濟、寄養留守時段和寄養留守經歷,以及父母養育方式、童年創傷、青少年生活事件、客觀支持等外源性因素對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較為顯著;而性別、生源地、家中排行、家庭結構、住校經歷等外源性因素對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不顯著。總體而言,“生活事件、童年創傷、社會支持、父母教養方式”是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的重要影響因素。
生活事件對大學生的心理健康的影響較大[16]。本研究運用“青少年生活事件量表”考察生活事件與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UPI得分的關系,相關分析與多重線性回歸分析顯示,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與生活事件相關性顯著:“喪失因子、人際關系、健康適應、受懲罰、學習壓力和其他因子”等生活事件對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密切相關。提示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中,充分關注學生日常生活事件的重要性,尤其要關注與“喪失、人際關系和健康適應”相關的生活事件,如戀愛不順利或失戀、與同學或好友發生糾紛、預期的各種評選評獎落空、與老師關系緊張、長期遠離家人不能團聚、親友死亡及家庭經濟困難等。
本研究中童年創傷對警察專業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影響較大。童年創傷的各維度與學生心理健康水平的相關性水平從大到小依次為:情感虐待、軀體虐待、情感忽視、軀體忽視、性虐待。表明虐待性傷害,尤其是情感虐待對學生心理健康的影響較大,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大學生童年創傷經歷各維度的平均得分最高的是情感忽視[17]”不相一致,顯示出警察專業學生的獨特性。提示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中,要特別注重學生的早年成長經歷,尤其要有意識地關注其早年是否有虐待性創傷經歷。
社會支持與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有顯著的相關關系[18]。本研究結果與其他學者的研究結果類似。主觀支持、客觀支持以及對支持的利用度均與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水平顯著相關。相關性從高到低依次為對支持的利用度、主觀支持和客觀支持。由此可見,相比于外源性心理因素即“客觀支持”,內源性心理因素即“主觀支持和對支持的利用度”對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影響更大。提示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中,不僅要關注學生外在實際客觀支持,更要關注學生內隱的主觀支持及對支持的利用度,將外在的實際社會資源轉化為學生內在的心理資源至關重要。
國內外學者研究證實,積極的父母教養方式是大學生心理健康的重要影響因素[19-20]。家庭因素對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有顯著影響[21]。這與本研究結果基本一致,表明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與普通高校學生的心理品質同樣受到父母養育方式與家庭因素的影響。不同之處有兩點:①父母教養方式中的“偏愛被試”因子對警察專業學生的心理健康影響不大。②關于留守兒童的研究,以往“多數研究直接將研究對象限定在義務教育年齡[22]”或“研究對象為6~16歲的留守兒童,不包括有留守經歷的大學生[23]”。本研究通過對學生在0~15歲(學齡期至初中期)各個時段寄養留守經歷的分析,發現0至12歲的早期寄養留守經歷對警察專業學生的心理影響較大,而12至15歲的晚期寄養留守經歷則影響不大,亦即越早的創傷具有越大的隱患。本研究的這一重要發現也是對精神分析理論關于“個體生活早期階段創傷經驗的固著導致心理疾患[24]”觀點的重要實證支持。對于普通高校或其他高職院校的大學生是否也存在類似現象,在以往的研究文獻中未見提及。本研究結果提示,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宜積極引導廣大農村父母務必親自養育小學之前階段(0至12歲階段)的孩子。做好此項工作對促進農村孩子的心理健康發展及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計劃的實施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本研究結果也提示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中,宜做好家校協同、家校聯系工作,普及相關知識進入家庭,以惠及千家萬戶的社會人群。
自我效能(Self-efficacy)[25]是個體對自己完成某項活動能力的評價,以及對活動結果的期望;它能影響思維模式或情感反映模式。本研究表明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的自我效能感與其心理健康狀態相關。自我效能感雖然沒有進入回歸方程,但與學生UPI得分呈顯著負相關,自我效能感越強,學生UPI得分越低,心理健康水平就越高。提示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中,也需要關注學生的自我效能感水平。
本研究中浙江省籍大學三年級警察專業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最佳。浙江省籍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較佳,可能與浙江省籍學生須經心理素質測評招錄入學,而貴州省、青海省、內蒙古自治區籍學生無須經心理素質測評就能招錄入學有關。高年級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較佳,可能與高職警院特別注重學生的心理健康工作,使學生能從大學一年級至大學三年級逐步適應警務化管理下的學習生活有關。
根據本研究結果,建議落實好三大工作機制。①落實招錄心理素質測評機制。在實施“招錄便捷”機制招錄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時,普遍落實學生心理素質測評機制,以最大程度保障入校學生具有良好心理素質和較強社會適應能力。②落實“預防為主”工作機制。一是提升學生內在“主觀支持力量及其對支持的利用度”,預防其心理問題的發生;二是對具有潛在心理問題的學生開展心理輔導,通過療愈“早年創傷”,促進其心理健康發展。③落實“早發現、早干預”機制。建立好“學校心理咨詢師、院(系)部輔導員和班級學生心理委員”三級聯動機制,構筑起以“學生心理委員”為“首道防線”、輔導員和心理咨詢師為“第一時間介入者”的“早發現、早干預”機制。
本研究的局限性:一是樣本僅來自一所高職警院,可能有樣本選擇偏倚;二是從生物學因素的角度(僅選取“性別”一個變量)探討大學生心理問題存在不足;三是多重線性回歸分析的卡方值R2為0.390,模型解釋度滿足了描述性研究的要求,但預測性研究略顯不足;表明另有影響高職類警察專業學生心理健康的因素存在,需要變換視角再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