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與不裝

宋子牛

俗話說的裝，包含虛假、掩飾、哄人，有心機的意思。裝模作樣、裝腔作勢、裝傻充愣、裝聾作啞、裝神弄鬼之類，都不招人待見。而不裝的人，則往往心地澄明，坦誠示人，不設防，不搞彎彎繞。

宋朝有個秀才薄有文名，愛炫技作詩，裝作大家。有一次他去拜訪歐陽修時，對船上一陌生人高吟：“兩人同乘舟，去訪歐陽修。”要陌生人續。那人微微一笑續道：“修已知道你，你還不知修（羞）！”原來，陌生人正是歐陽修。

溥儀買票去故宮參觀，看到墻上掛著一幅標明是光緒皇帝的照片，便說，“這不是光緒皇帝，是醇親王。”工作人員說：“我們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專家，是你懂還是我們懂？”溥儀說：“我是不懂歷史，可我爹我還是認識的。”

照片上的醇親王載灃正是溥儀的父親。工作人員缺乏謙虛謹慎的工作態度，明明工作出了紕漏，卻還以所謂專家托大，著實因為裝而丟了臉面。

古往今來，社會上會裝的人不少。有個人在火車上夸夸其談，面對吃盒飯的人，他說自己家天天山珍海味，實在吃不下盒飯。說罷，他竟因為暈車吐了一地面條，實在難堪。裝大款、裝專家、裝老板無異于江湖騙子，失風丟丑是早晚的事。

還有些貪官專愛裝清廉。以“億元水官”聞名的某供水公司原總經理馬某群不僅貪得無厭，裝廉本領也很“獨特”。據報道，他平時吃飯只點一碗面，面條掉桌上都要撿起吃掉。然而，辦案人員卻在他家搜出現金上億元，黃金幾十公斤，房產證七十余本，真乃典型的夏洛克式人物。

裝，正如戴面具跳舞，看上去很美，卻因不見真面而少了共情。剝其偽裝，真面目尤顯丑陋不堪。

兒童文學作家鄭淵潔在一次筆會上被人問道：“你看過俄羅斯某作家的書嗎？”他不裝，搖搖頭。對方大驚：“你連他的書都沒讀過，怎么寫作？”

輪到鄭淵潔發言時他說：“我最近在看庫斯卡婭的書，特別受啟發，諸位都看過嗎？”在座大多數人、包括剛才對鄭不屑的那位，都頻頻點頭，無不裝作博覽群書的樣子。然而，鄭淵潔卻笑言：“這個名字是我編的。”

楊絳先生讀高中時，有次老師讓她擔任講座記錄工作，主講人章太炎的杭州官話她一句也聽不懂。要么假裝在記，要么干脆不記。她想了想決定放棄，靜心聽講，結果交了個白卷兒。

第二天報紙上報道說，章太炎先生談掌故，派來做記錄的女孩兒卻一字也沒記下。同學們當作笑話，老師無奈地說，楊季康（楊絳原名），你真笨，不能裝樣兒寫寫嗎？但楊絳性格就是如此，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從不肯裝腔作勢、弄虛作假。

不裝，難免吃虧，有時也會苦惱，可鄭淵潔的調侃和楊絳的不裝，卻剝光了沽名釣譽者的偽裝。

【原載《前線》】

插圖 ／ 裝模作樣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