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蓮花紋樣到紫砂壺文化之思考
——作品“蓮紋高升”的創作感悟*

徐立飛

(江蘇省宜興紫砂工藝廠 江蘇 宜興 214211)

紫砂壺有光器和花器之分,很多人對紫砂陶藝的印象多是從簡潔、質樸的光器造型,相反造型多變的紫砂花器就很難一次性就形成普遍的深刻印象。這實際上與人類對事物的記憶方式有著極大的關系,人的眼睛觀察事物的除了在大腦中形成圖像信息以外,還包含了距離信息,高度信息以及質感。紫砂質感的獨特不僅僅體現在其物理性質,還包含觸覺、味覺、視覺等等的反饋,紫砂光器的表面相較于輪廓比較復雜的花器能更直觀地帶來一種質感上的感受,這種感受顯然更容易記憶在人類的大腦之中。

紫砂壺上的裝飾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紫砂壺輪廓及材質感受的放大,是在加深人通過肉眼觀察紫砂壺時的初始印象。在數百年的紫砂壺藝發展過程中,一代代的紫砂藝人逐漸摸索出了,那些輪廓和裝飾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這種初始印象,讓看起來造型十分簡潔的紫砂壺,成為萬千人喜愛的經典,“蓮紋”正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裝飾手法之一。

1 蓮紋的誕生

在紫砂壺藝術創作中,絕大多數的造型及裝飾都不是憑空而來的,在歷史上往往有著它們誕生的源頭或是契機。這與紫砂壺藝術在中國悠久歷史中誕生較晚有關,中國是歷史悠久的陶瓷之國,早在漢朝就是東方絲路貿易的起點,中國的陶瓷器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燒造,并且品質優良、工藝精美,流傳到了世界各個地方。深厚的陶瓷底蘊,為紫砂壺的誕生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當紫砂壺因為自身的材質而被選擇作為茶具的時候,其先天的便繼承了過去很多瓷器的造型,這種繼承由歷史文化的慣性所決定,所以在繼承瓷器造型的同時,也順帶的繼承了瓷器上曾經出現過的種種裝飾和紋樣。

蓮紋在中國歷史上是較早出現的傳統圖形紋樣之一,早在先秦時期就出現用蓮紋裝飾的各種器具,而隨著中國文化自身的審美發展,經歷魏晉南北朝時的文化大融合,到隋唐時期的大開放,一直到明清的吉祥變化,都在歷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很多包含蓮紋的藝術創作都綻放出十分燦爛的光輝。當下紫砂壺上裝飾所采用的蓮紋主要源自于明清時期的吉祥文化,這種紋樣的特點是總結了歷代蓮花紋樣的優點,將社會中人們求福、崇喜,渴望吉祥的心理訴求具象其中,讓人感受到陽光、清澈以及開放的情感回饋。就比如眼前的這件作品“蓮紋高升”,高茶壺的高身位與蓮花紋樣搭配起來,組合在一起簇成了一幅蓮花盛開的情景畫面,結合紫砂壺的泥色,帶來清新靚麗、仿佛春夏時湖邊的蓬勃舒爽的感覺,簡潔的線條勾勒出蓮花紋樣獨特的裝飾表現,且脫離了單純的平面視覺效果,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立體的輪廓塑造,分布均勻、對稱,層次分明。

顯而易見,這把壺上的蓮紋裝飾并不是單純的繼承過去的裝飾樣式,其在表現力和畫面感上進行大膽的創新,尤其是壺面蓮花花瓣頂端的輪廓塑造,既凸顯了自然蓮花生長中植物所特有的肉感,還非常完美地融入到紫砂壺結構裝飾之中,同時這樣的變化相當的簡潔明快,巧妙的利用了視覺的錯位,用最少的技巧最大化裝飾效果,微微凸起的蓮瓣延伸出三根交錯的線條,又分別融入到周圍蓮紋本身的線條之中,在一個簡潔的蓮花紋路中構成一個完美的閉環,可謂大膽而巧妙,憑空將真實的蓮帶到了觀賞者的眼前。

2 作品“蓮紋高升”的裝飾組合

紫砂壺的造型和裝飾有著自身衍變的邏輯,這是受環境影響下的必然選擇,在作品“蓮紋高升”(見圖1)的創作中,茶壺本身的造型和茶壺的裝飾組合實際上構成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聯動效應。即由于選擇了這種裝飾組合,從而影響了紫砂壺的造型向著特定的方向轉變,這種變化就叫做造型與裝飾的聯動。由于這把壺上的蓮紋裝飾已經高度融入到茶壺的形體之中,裝飾的變化就意味著形體的變化,例如茶壺的壺鈕,蓮花形態的壺鈕根據紫砂壺造型一貫的變化習慣,壺鈕的輪廓與壺身相互呼應,蓮花瓣形態的壺鈕與蓮紋裝飾的壺身就構成了聯動,壺鈕的造型足夠小,所以相應的其上面的蓮紋亦相應的縮減,僅僅保留了基本的線條、輪廓,然后壺鈕以下有事實上的裝飾鏤空,所以在壺蓋表面也相應的采用了與壺鈕上下對稱的蓮紋裝飾。

同樣由于壺鈕的蓮紋裝飾不大,壺蓋上的裝飾亦沒有覆蓋整個蓋面,這又與壺口以下的壺面空間相呼應,素潤的包漿展現出泥料本身的質感,以將壺體上下裝飾組合的對比度提升到新的高度,以壺腹為分界線,作品“蓮紋高升”整個壺體下半部分都被大片的蓮紋裝飾所覆蓋,加上獨特而簡潔的裝飾技巧,讓茶壺就如同誕生在蓮花花芯之中一樣,這樣的造型裝飾組合就顯得極具藝術效果,讓人在驚嘆設計巧妙的同時,印象更加深刻。

3 裝飾對紫砂壺文化的影響

紫砂壺藝術發展至今,裝飾一直以來都不是核心的影響要素,這是由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紫砂壺的審美都相對保守,相對于紫砂壺造型的變化,對于裝飾、紋樣的研究反而有些滯后,裝飾對紫砂壺的影響主要集中在其附帶的文化影響。紫砂壺上的裝飾往往是作為某些文化的引子而布設的,同樣是以眼前的這件“蓮紋高升”為例,其蓮紋裝飾的輪廓就與中國文化中的“佛蓮”十分相似,由于佛教在中國歷史上曾經發揮了重大的影響力,作為佛教文化符號之一的蓮紋也廣為人知。這把壺就是在經典的佛蓮基礎上簡化、變化而來的,光從這個蓮紋本身就能讓人聯想到清凈與美好,當這種感受與紫砂壺中的茶結合起來以后,就與茶文化產生了聯動,因為喝茶亦能讓人感受到清凈,能夠掃除煩憂,這就將精神感受和物質感受結合了起來,加深了作品的文藝感染力。

從文化塑造的角度來看,裝飾除了要為紫砂壺帶來更多的美,更要帶來文化的文化意蘊,這就需要創作者具有更豐富的總和素養,要站在更高的視野上設計裝飾與造型之間的關系,從整個文化影響的角度去創造性地思考。在某些時候甚至要跳出即有的裝飾技法套路,拋棄過去的塑造習慣,抓住裝飾形象的特點來加以塑造。文化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但文化概念的生成都有著現實的基礎,紫砂壺上的裝飾便是生成這些概念的基礎,精彩的壺藝裝飾,不僅僅能為紫砂作品創造更多的美,更重要的是為它帶來了文化底蘊的加持。

“蓮紋高升”套用了人們日常生活中追求美好的概念,將吉祥的化身“蓮紋”與蒸蒸日上的生活結合起來,以裝飾、造型的聯動來塑造整體的文化主題,這就從文化的角度讓人產生共鳴,這樣的創作無疑相較于簡單的蓮紋吉祥更具有感染力,更貼近當代人的生活以及精神追求。

4 結語

雖然器物的價值不單純以造型或裝飾決定,用來描述同一種文化的方式亦有很多,但不同的創作者在嘗試不同角度描繪自身所理解的形象時往往會下意識的套用過去的經驗。

這么做的人多了,就使得裝飾與紫砂壺文化產生了一種隱性的聯系,裝飾在形成固定套路的同時,也為后世創作者打破這種套路埋下了伏筆,而一旦這種對應裝飾和文化表現規律被打破,那么紫砂陶藝作品所承載的文化也就緊接著發生了變化。從歷史的經驗來看,正是這種變化推動了紫砂藝術和文化的發展以及這種不斷重塑和打破的循環,讓紫砂藝術變得越來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