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金緣何打了水漂

區鴻雁 顧弢

日常生活中，人們或許普遍認為：只要簽了定金合同并給付了定金，一旦主合同目的不能實現，便能要求對方雙倍返還定金，俗稱“定金罰則”；但是在法律實務中，關于“定金”，還是不能簡單地理解為“1×2=2”，完全適用定金雙倍罰則。近日，云南省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就審結了這樣一起訴請定金返還糾紛，當事人的雙倍定金返還訴請沒有得到支持，所交定金打了水漂。

本案提醒大家厘清“定金罰則”的法律規定

今年48歲的老張，是云南省曲靖市富源縣中安鎮一個魔芋種植大戶。每逢每年魔芋種植期，老張都要購買大量松毛，用于覆蓋種植好的魔芋。

2022年4月4日，得知幾十公里外的曲靖市沾益區老陳家貨場，有大量松毛出售，老張當即前往貨場，查看貨場堆放的松毛。雙方當場口頭約定，由老陳的貨場幫助代收蓋魔芋的純松毛，約定單價為每噸450元。口頭協議后，老張當場通過微信轉賬方式，支付了定金1萬元。

令老張沒有想到的是，同年5月，他到老陳貨場看貨，發現之前看過品質較好的小堆松毛，已被老陳出售給他人，老陳叫其拉運旁邊含大量腐殖土、樹葉的雜質松毛。因訂購物品與約定質量不一樣，老張提出退還定金，遭到老陳拒絕。

明明約定的是代收純松毛，拉貨時卻發現之前看好的樣品已變樣。老張說如果當時老陳沒有答應，就不要收定金，導致其因臨時買不到松毛覆蓋，往年種植良好的魔芋被曬死了三分之一，虧大了。既然老陳不想理這個事，無奈的老張于2022年8月4日，到曲靖市沾益區人民法院以老陳違約提出起訴，要求判令其返還雙倍定金并承擔訴訟費。

“不是代收，是購買！”老陳反駁道。當時老張到貨場看到堆放著的上百噸松毛，當場決定購買150噸。為盡快騰出貨場，考慮老張要的松毛量大，老陳才同意幾乎是以人工成本價出售散堆著的松毛。老張違約沒有運走松毛，也沒有支付所欠的貨款，實為不想履行買賣合同，還想要定金，沒門。接到法官送達的起訴書，覺得十分窩火的老陳說，先算算已經變成腐殖土的松毛損失責任，還有貨場長期堆積松毛的損失，這些該由誰買單？

老陳說，自家上百噸的松毛占了貨場一大片，怎么可能存在大小堆、質量差別之分，所謂質量不合格只是老張不履行合同的借口。再說雙方買賣松毛是用于魔芋種植，魔芋種植按照當地的氣候、生產條件，種植時間是在清明節前后，4月4日合同成立，也是種植魔芋的最佳節令。老陳心想老張兩三天就運走松毛可騰空貨場，才同意幾乎無利出售。老張還于4月12日、5月5日兩次打電話表明一定會來拉松毛，但是一直不來拉貨。直到7月5日已超出約定使用松毛的時間，老張居然以所謂質量不符合要求，提出索要定金。

老張不及時拉走松毛，加之進入雨水季節，露天的松毛必然導致腐化變質無法銷售，且長期占用了場地。老陳說老張的違約行為，自己真是欲哭無淚。收到起訴書當天，老陳迅速向法院提出反訴，請求駁回老張訴訟請求的同時，判令老張賠償其相關損失67500元，并承擔定金1萬元不予返還的責任。

純松毛變成雜物，是老陳先違約。因為老陳的違約，老張說起魔芋被曬死了三分之一，損失比老陳家多多了。為證實主張，老張同時提交照片，證實自家因未覆蓋松毛造成魔芋生長不良甚至死亡，造成幾十萬元的經濟損失。

庭前調解中，雙方圍繞究竟誰違約爭執不休。庭前調解失敗后，法庭定于2022年9月8日對老張起訴雙倍返還定金、老陳反訴賠償損失并承擔定金不予返還案合并公開開庭審理。

通過庭審和質證，一審法院確認了法律事實：2022年4月4日，老張與老陳口頭約定購買松毛150噸，老張當日向老陳微信支付1萬元，并標注“150噸松毛的定金，每噸450元”。雙方確認，老張向老陳微信支付的1萬元，性質為“支付方違約不得請求返還，收款方違約應當雙倍返還”；同時根據魔芋生長特點并結合雙方當事人的陳述，在當地，魔芋的最佳種植季節是4月初至4月末，松毛的主要作用是種植魔芋后覆蓋防止下雨導致土地板結，同時兼有保潮和防曬功能。

口頭協議后，老張以老陳的松毛質量不合格為由拒絕到老陳貨場處拉松毛，老陳遂將松毛50余噸以每噸450元的價格售與他人，現其貨場堆放的100余噸松毛因雨水等原因腐敗變質成為腐殖土，售價跌為每噸100元左右。

雙方爭議焦點是誰的行為構成違約。收集松毛需大量的人力。4月以后，在當地，因進入農忙季節，很少有人再有時間去收集松毛，同時收集松毛一般在雨水較少的季節進行，4月以后雨水較多，已經過了收集的最佳季節。因此，法院采信老陳陳述的事實，即老張在支付定金時松毛已全部堆在老陳的貨場，其對松毛的狀況是清楚的，之后以老陳的松毛不符合質量要求并拒絕將松毛拉走，應當認定老張違約，老陳無違約行為。

對于如何承擔違約責任的問題，因案中僅老張違約，且雙方約定了定金罰則，應當適用法律關于定金的條款。老張作為給付定金的一方，因其不履行義務，無權要求老陳雙倍返還定金。

對于老陳要求老張賠償損失的主張，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二十八條“買賣合同約定的定金不足以彌補一方違約造成的損失，對方請求賠償超過定金部分的損失的，人民法院可以并處，但定金和損失賠償的數額總和不應高于因違約造成的損失”的規定：老陳在庭審中自認老張明確表示拒絕拉走松毛時，其已按雙方約定的價格向他人出售松毛五六十噸，法院認定為50噸，該50噸按雙方約定的價格出售，不能認定產生損失；對余下的100噸，庭審中雙方認可松毛因雨水等原因長時間堆放變為腐殖土后，每噸松毛可變為4方腐殖土，每方腐殖土市場價為100元左右，即該100噸松毛變質為400方腐殖土，可產生約4萬元的收益，其損失僅為5000元，所收到的定金1萬元已能彌補其可能造成的損失，故要求老張支付定金外再賠償其67500元損失的主張，法院不予支持。

經審理，沾益法院遂判決駁回老張的訴訟請求，判定老陳對其收到的1萬元定金不負有返還義務。同時駁回老陳的其他訴訟請求。

2022年10月25日，一審判決宣判后，老張以一審認定事實不清為由提出上訴。2022年12月8日，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駁回老張上訴，維持原判。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定金是指當事人雙方為了保證債務的履行，約定由當事人先行支付給對方一定數額的貨幣作為擔保。其實質是一種金錢保證。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的點是：“定”金不是“訂”金；定金的數額由當事人約定，但不得超過主合同標的之20%。“定金罰則”的適用條件包含四個方面：即主合同有效且定金實際支付；存在違約行為導致合同目的無法實現；違約行為嚴重，構成根本性違約；違約行為與合同目的的落空存在因果關系。定金與違約金，應擇一適用；定金與損失賠償，可以同時適用。綜合來看，要求雙倍返還定金，必須要滿足兩點：即合同雙方明確確定定金性質；收受定金一方構成違約，且其違約行為導致合同目的不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