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沙
摘 要:基于同一事實的刑民交叉案件,往往存在后認定的刑事判決與在先民事判決之間的沖突,司法實踐中存在不同處理方式。檢察機關可以結合案件具體情況,監督人民法院從以下幾個角度進行處理:先刑事追贓退賠,不足以彌補損失的,允許另行提起民事訴訟;在法院執行程序中對刑事判決和民事判決合并執行;對民事判決部分予以改判,通過刑事追贓退賠程序解決等。
關鍵詞:同一事實 刑民交叉 檢察監督
司法實踐中,刑民交叉案件時常出現,處理方式不一,往往導致同案不同判。理論界和實務界關于刑民交叉案件的處理,有的認為應先刑后民,有的認為應該刑民并重,給檢察機關開展民事法律監督工作帶來了難題。本文以兩起因借貸行為引發的刑事犯罪案件為例,對相關問題予以探討。
一、刑民交叉:后認定的刑事判決與在先民事判決之間的“沖突”
[案例一]2015年5月14日,王某豪與蔡某兵達成民間借貸約定,蔡某兵向王某豪借款250萬元,月利率2%,3個月內還清。王某豪于2015年5月15日起,每日每次借50萬元,一共將250萬元借款交給蔡某兵(蔡某兵并未將該筆錢款用于家庭共同生活)。蔡某兵陸續償還部分借款后,仍欠王某豪50萬元無法償還。王某豪于2015年10月16日向S市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蔡某兵、張某霞(蔡某兵之妻)償還其借款50萬元并按月利率2%支付自2015年5月19日起至實際還款之日止的利息及相關費用。
2016年4-5月,在該民事案件審理期間,王某豪以蔡某兵詐騙為由向公安機關報案。2016年5月20日,蔡某兵因涉嫌詐騙罪被S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6月2日被逮捕。2016年6月16日,S市人民法院作出民事判決,判決被告蔡某兵、張某霞共同償還原告王某豪借款本金50萬元,并支付利息及相關費用。該民事判決書于2016年10月11日發生法律效力。因蔡某兵、張某霞未履行生效判決所確定的還款義務,王某豪向S市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2018年3月23日,S市人民法院就蔡某兵詐騙罪一案作出刑事判決,認定蔡某兵明知自己尚有大量債務無法償還又沒有營收能力的情況下,隱瞞其真實的財務狀況,以借款用于生意周轉為由,許諾支付高額利息,短期內分期還本付息,騙取王某豪借貸50萬元,其行為構成詐騙罪。同時責令被告人蔡某兵退賠王某豪人民幣50萬元。判決作出后蔡某兵已悉數退賠上述款項,王某豪收到退賠款后出具了諒解書。
2020年7月15日,張某霞以S市人民法院一審刑事判決足以推翻民事判決為由,向S市人民法院申請再審被駁回后,向S市人民檢察院申請民事檢察監督。2020年9月,S市人民檢察院依法建議法院啟動再審,法院裁定再審后駁回了王某豪的訴訟請求。
[案例二]2014年以來,陳某洪等人為獲取非法利益,成立方卓汽車銷售公司(以下簡稱“方卓公司”),并以辦理“零首付購車”為幌子,有組織地開展騙取貸款、貸款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2015年5月12日,方卓公司明知徐某不符合貸款審批條件及不具備貸款償還能力,在徐某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偽造徐某的個人薪資證明、財產證明、銀行流水等材料,以及偽造的機動車銷售統一發票、機動車輛保險單和不實的首期款證明,將原價為27.2萬元的車輛價格虛增至價格39萬元,并假稱徐某已支付了購車首期款11.7萬元,與中國銀行S支行簽訂分期付款合同和抵押合同,于2015年6月19日騙取中國銀行S支行發放購車貸款合計27.3萬元。2017年2月23日,中國銀行S支行向S市人民法院起訴徐某、艾某(徐某之妻),提出要求歸還拖欠的信用卡透支款及逾期利息等多項主張,S市人民法院經審理作出民事判決,判決支持中國銀行S支行的訴訟請求。2018年8月,S市在辦理陳某洪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一案中,發現陳某洪所控制的方卓公司實施了騙取貸款行為。2020年4月13日,S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刑事判決,認定陳某洪的行為構成騙取貸款罪,責令退賠被害單位中國銀行S支行27.3萬元。2020年9月,S市人民檢察院認為該案涉黑惡犯罪,具有重大社會影響,建議法院對該民事案件依法啟動再審,得到法院再審改判支持。
上述兩起案件,都同時涉及兩種法律關系:一是因借貸行為而產生的民事法律關系;二是因侵犯他人財產權益和金融管理秩序引起的刑事法律關系。兩個案件均是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后,又經刑事判決認定構成犯罪,屬于典型的基于同一事實的刑民交叉案件。檢察機關審查這類案件不僅要從實體上進行審查,還要結合案件具體情況,從司法公正、節約司法資源的角度進一步考量這類案件能否通過執行程序得到妥善解決,是否有必要啟動再審監督程序。
二、分歧厘定:刑民交叉案件相關問題的認定與監督必要性分析
實踐中,這類案件的不同處理方式,既對被害人造成較大影響,也損害了司法裁判的統一性。相關法律問題需要進一步厘清,才能做到精準監督。
(一)借貸行為涉嫌犯罪,借貸合同是否無效
從合同成立的要件來看,只要簽訂合同符合主體合格、雙方意思表示真實、合同內容不違反法律規定、合同形式合法等合同生效的要件,借貸合同就有效。但是,如果民間借貸行為被刑事判決認定為詐騙犯罪,民間借貸合同是否因違反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合同編,以下簡稱“原合同法”)[1]的禁止性規定歸于無效?從案例一來看,蔡某兵隱瞞了欠下大量債務無法還款的事實,自始就存在欺詐目的,此時能否以原合同法第52條第(三)項“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民法典合同編已刪除該表述)的無效合同情形而直接認定該合同自始無效呢?這需要結合案情進行進一步分析。
案例一中詐騙行為同時也是民事上的欺詐行為,從合同法的角度來看,屬于可撤銷合同而非無效合同,在出借人未行使撤銷權的情況下,若并不存在原合同法第52條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民間借貸規定》)第13條規定的無效情形,雙方簽訂的民間借貸合同仍為有效。首先,通說認為,“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中的“目的”應是合同雙方的共同目的,而非單獨哪一方的目的,《最高人民法院民間借貸司法解釋理解與適用》即支持此觀點。最高人民法院(2017)最高法民終311號民事判決書也認為,“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應是合同雙方當事人雙方共同的虛假意思表示,對于單方的行為不能適用。可見,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一“目的”是雙方通謀的結果,或者至少是雙方共同明知或理應知道的。具體到案例一中,從合同簽訂目的來看,蔡某兵以用于生意周轉為由向王某豪借款,并許諾以高額利息,王某豪亦欣然同意。從形式上看,蔡某兵借款系用于生意周轉,王某豪出借資金系為了利息回報,雙方意思表示真實,形式上也完全符合合同成立的要件。且如果簡單套用“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以單方的行為認定此類合同無效,對合同的另一方當事人的權利保護反而不利,而且也會導致實踐中大量的合同因此而無效,不利于維護社會經濟秩序。案例一中,如果蔡某兵詐騙的財物,無法通過刑事追贓的手段追回,而借貸合同又被認定為無效,那么被害人王某豪的權益如何保障?
最后,從法律規定來看,《民間借貸規定》第12條規定,借款人或出借人的借貸行為涉嫌犯罪,或者已經生效的裁判認定構成犯罪,當事人提起民事訴訟的,民間借貸合同并不當然無效。人民法院應當依據原合同法第52條以及本規定第13條之規定,認定民間借貸合同的效力。可見,即便借款人或出借人的行為涉嫌犯罪,民間借貸合同并不當然無效,還要根據民事法律行為的成立要件,是否違反相關禁止性規定等進行認定。
(二)“借貸”行為構成犯罪,在先民事判決是否需要撤銷
在先民事判決和在后的刑事判決同時存在、互相沖突的情況下,是否需要根據刑事優先原則,撤銷民事判決呢?我們認為不能一概而論。對于民事判決認定的基本事實錯誤,符合依職權監督條件的,要及時監督糾正。如案例二中,方卓公司已涉嫌黑惡犯罪,且本案即為該公司實際控制人陳某洪組織領導的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中的系列案件之一,檢察機關要及時啟動審判監督程序對民事判決予以糾正。而對于民事基本事實無誤的,要具體案件具體分析。如案例一中,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公安機關對該案予以刑事立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若干問題規定》)第11條規定,人民法院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并將有關材料移送公安機關,這是應然處理結果。回到案例一,由于法院未掌握公安機關已經刑事立案的情況,未予以駁回起訴,而是作出了民事判決。對于該案被害人王某豪的財產損失,法院已于2015年作出民事判決,判決蔡某兵在規定期限內還本付息。后法院又于2018年作出刑事判決,責令被告人蔡某兵退賠王某豪人民幣50萬元。對于王某豪而言,有兩份判決保障他的財產權益,雖然實踐中,王某豪獲得雙份賠償的可能性較小,但是兩份判決書對同一事實作出裁判,法理上仍然具有不合理性。為了避免法律適用的不統一、維護司法公正,以及減少兩份判決對被告人可能造成的生活上的不利影響,可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1條之規定,建議人民法院啟動再審,撤銷原判決并駁回王某豪的民事起訴請求。
(三)在先民事判決認定夫妻共同承擔還款責任,是否有必要啟動監督程序
在先民事判決認定夫妻承擔共同還款的民事責任,在后的刑事判決認定系屬于夫或妻一方的違法犯罪行為,并非民事法律行為,這時,夫或妻的另一方是否還需要承擔共同承擔還款責任呢?這種情形應注意從借款用途來進行區分。如果該借款用于家庭共同生活,夫或妻的另一方享受到了來自于借款所產生的利益,那么作為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借款行為,法院民事判決認定夫或妻的另一方應當承擔共同還款責任,并無不當。這時,如果按照刑民并立處理,認定民事借貸行為有效,更能保障另一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因為即便嫌疑人的財產不足以償還其債務,受害人還可以通過追究夫或妻另一方的共同還款責任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如果該筆借款并未用于家庭共同生活,而是用于其他用途或用于從事其他非法活動,夫或妻的另一方對此全然不知,且并未享受到來自于借款所產生的利益,那么讓另一方來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是不公平的。且一方的行為如果構成刑事犯罪,其犯罪行為產生的后果理應由犯罪人員本人承擔,他人無需為犯罪人員的行為買單,如果民事判決再判令另一方承擔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共同還款責任,顯然是不當的。案例一中,蔡某兵與王某豪經濟糾紛一案,蔡某兵的借款并未用于家庭共同生活,且法院也已責令被告人蔡某兵退賠王某豪的經濟損失,因此張某霞無需再承擔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共同還款責任,該民事判決判處張某霞承擔共同還款責任不當。因此,對于此類案件,檢察機關應當依法啟動監督程序,維護其他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案例二中,徐某向銀行借款的行為,刑案判決已認定系方卓公司偽造徐某的相關資料向銀行騙取貸款,與徐某無關,徐某不需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判決徐某之妻艾某承擔共同還款責任更為不妥。因此,對于這類基本事實錯誤的民事判決,應當及時啟動法定監督程序,監督人民法院依法予以糾正。
三、路徑選擇:基于同一事實的刑民交叉案件的處理
實踐中,基于同一事實的刑民交叉案件情況比較復雜,不僅限于本文兩個案例中的情形,要區分不同情況分別進行處理。
(一)先刑事追贓、退賠,不足以彌補損失的,允許被害人另行提起民事訴訟
對基于同一法律關系的刑民交叉案件,《審理民間借貸案件規定》、2019年《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均明確了“先刑后民”原則,一般應按先刑后民處理。其中《民間借貸規定》第5條第1款規定,人民法院立案后,發現民間借貸行為本身涉嫌非法集資等犯罪的,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并將涉嫌非法集資等犯罪線索、材料移送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第7條規定,民間借貸的基本案件事實必須以刑事案件的審理結果為依據,而該刑事案件尚未審結的,人民法院應當裁定中止訴訟。顯然,最高法對于基于同一事實的刑民交叉案件,是堅持刑事優先,按照先刑后民原則處理的。
但是,在司法實踐中,被害人的財產損失難以追回的情況不在少數,贓款查清追繳難、不當得利追繳難等問題長期以來未能得到較好的解決。其一,刑事執行程序多數只發還扣押到的款項或物品,執行退賠可查詢到的財產,對于未扣押到的、經查詢暫無財產可供執行的,多數被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而宣告執行終結,而諸如限制高消費、納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限制出境等相關執行措施在刑事執行程序上適用得較少。究其原因,系刑事追贓與民事執行的啟動主體不一致所致。司法實踐中,除少數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外,多數被害人沒有直接參與訴訟,無法像民事訴訟的原告一樣及時知悉法院工作流程,及時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通過窮盡法院的執行措施來爭取自己的利益。其二,最高法《關于刑事裁判涉財產部分執行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第10條第4款規定,“對于被害人的損失,應當按照刑事裁判認定的實際損失予以發還或者賠償”。這里的“實際損失”,根據最高法《規定》的理解與適用,是指被害人原有財物的損失,不包括被害人的利息、折舊等其他損失;而民事判決執行的不僅包括實際損失,還包括原告根據合同可期待的利益損失,如利息損失等。[2]因此,相比較而言,顯然民事執行程序要比刑事追贓采取的執行措施要到位,更能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司法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秉持公權與私權并重原則,在動用公權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公共利益的同時,也要兼顧公民合法權益保護,如此才能真正維護好、實現好人民群眾的利益,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起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因此,我們認為,刑事追贓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在保護被害人合法權益方面應是互相補充的關系,不能從程序上阻卻經過追繳或退賠仍不能彌補損失的當事人向人民法院另行提起民事訴訟。
(二)不撤銷任何判決,在人民法院執行程序中合并執行
民法典第187條規定,民事主體因同一行為應當承擔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的,承擔行政責任或者刑事責任不影響承擔民事責任;民事主體的財產不足以支付的,優先用于承擔民事責任。可見,民法典對民事責任的承擔是從優先保護公民個人私權的角度出發的。按照民法典的上述立法精神,刑民交叉案件的責任承擔事實上并不是非此即彼、不可調處的矛盾沖突。刑事犯罪侵害的客體是國家和社會管理秩序,損害的是公益,追究刑事責任是具有懲罰性質的;而民事糾紛侵害的是公民的個人合法權益,損害的是公民的財產權等個人合法權益,追究民事責任是具有補償性的,二者從侵害的客體和責任承擔方面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所以,行為人在承擔刑事責任的同時,承擔民事責任理論上并不沖突。
從節約司法資源、以及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的角度考慮,如果民事判決判令借款人還本付息,刑事判決又責令嫌疑人退賠經濟損失,顯然是不公平的。這種情況下,可以在不撤銷其中任何一份判決的情況下,也就是刑事、民事判決同時存在的情況下,通過執行程序合并來加以解決。[3]即在執行階段將刑事判決的追贓部分與民事判決的財產執行合并執行,在尊重被害人意愿的前提下,選擇有利于保護被害人權益的救濟程序執行。如此,一方面節約訴訟資源,另一方面更有利于維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實現公益保護與私權保護雙贏的效果。
(三)撤民留刑:通過刑事追贓、退賠等程序解決
民事判決和刑事判決都是人民法院根據法律規定作出的判決,在法律效力上不存在孰高孰低的問題,只是調整的法律關系不一致而已。當兩個判決存在沖突時,傳統的做法是以公共利益優先,采用先刑后民的做法,且實踐中法院對民事判決部分多數不作具體處理。但是,對于通過追贓、退賠等刑事程序,能夠挽回被害人經濟損失的刑民交叉案件,檢察機關也可以考慮啟動監督程序,監督人民法院駁回民事訴訟當事人訴訟請求或依法改判。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考慮:一是從適用法律準確性的角度考慮,同一事實作同一法律評價更有利于保持法律適用的統一性,有利于維護法律的嚴肅性和司法公正。二是可以消除犯罪嫌疑人后顧之憂,嫌疑人無需顧慮可能出現的后續民事執行程序,從而安心接受改造,早日重新回歸社會。三是司法實踐中這類案件,被害人只要能挽回損失,絕大多數是同意撤銷民事判決的。綜合以上因素,對于被害人已挽回損失的刑民交叉案件,符合監督條件的,檢察機關可以依法建議法院啟動民事再審程序,駁回民事訴訟中原告訴訟請求或依法改判。
*福建省石獅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委員會委員、第四檢察部主任、一級檢察官[362700]
[1] 因本文兩起案件發生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實施前,所以本文仍以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相關條文進行表述。
[2] 參見王真、林立方、吳陶鈞:《刑民交叉中刑事追繳、退賠與民事訴訟的沖突與協調》,天同訴訟圈微信公眾號:https://mp.weixin.qq.com/s/mIDX11wBNKjxWaDEunfd4w,最后訪問日期:2023-3-10。
[3] 參見張永泉:《法秩序統一視野下的訴訟程序與法律效果的多元性——以競合型刑民交叉案件為視角》,《法學雜志》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