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僖茵
內容摘要:孔子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與孟子的《齊恒晉文之事》看似在“評志”、“勸說”,但他們卻以問答的方式表達著對理想社會的構想。在經濟上,他們提出“足民”與“恒產”;在品德修養上,他們提出“以禮待人”與“推恩”;總目標是要構建一個家國天下、平穩發展、萬物和諧的美好社會。細品孔孟的社會構想,在千年后的今天仍有現實意義。從保護人民財產的角度看經濟政策,從理想人格的品質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將深化學生對傳統文化的認識,樹立文化自信。
關鍵詞:孔孟 社會構想 現實意義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提出:語文課程應該引導學生自覺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革命文化,吸收世界各民族文化精華,積極參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建設與傳播。[1]儒家思想是中華民族傳統思想文化中的重要內容,孔孟作為儒家思想的代表,其對理想社會的建構也為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新思路。深入學習孔孟的理想社會理論建設,將為學生思考國家未來發展方向帶來啟發。《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下文簡稱“侍坐”)和《齊恒晉文之事》(下文簡稱“齊恒”)是部編版必修下冊第一單元的課文,本單元要求學生通過理解經典篇章,認識其文化價值,思考其現代意義。這兩篇課文分別選自《論語》和《孟子》,是經典的語錄體,更是孔孟對理想社會的理論建構。因此,筆者將深入分析這兩篇課文,考察二者如何描繪理想社會,并指出其現實意義。
一.人民的財富:“足民”與“恒產”
實現理想社會,當以人民為中心推動經濟發展。“足民”出自《侍坐》,是冉有根據孔子的提問,結合自身能力作出的回答。“恒產”出自《齊恒》,是孟子給齊宣王提出的治國之道。根據課文注釋,“足民”意為使人民富足,“恒產”意為可以長久維持生活的固定財產。這兩個概念看上去大同小異,是孟子對孔子思想的繼承,更是落實理想社會的基石。
如何“足民”,在與弟子的交談中,孔子針對賦稅征收制度提出了三方面的觀點:一是君子應遵守的準則、二是征稅應量其有無、三是征民應使民以時。面對季孫想要改革這一政策,他私下對冉有說:“君子之行也,度于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丘足矣。若不度于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2]其意是君子推行政事,要根據禮來衡量。施舍要力求豐厚,事情要做得適當,賦斂要盡量微薄。也就是說,國君要推行政事,應以禮為標準,恩惠應厚重,行事應中庸,賦稅應減少,這就是君子在施行賦稅征收制度應遵循的準則。
二是征稅應量其有無,孔子引用“先王”的做法來表明自己的主張。“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遠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于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其歲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是過也。”[3]由此看出,孔子認為征稅應“量其有無”,根據土地的實際狀況與承擔人的實際負擔能力而定。
三是征民應使民以時。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4]他認為征用農民應該考慮時間,《春秋襄公十三年》記載了“冬,城防,書事,時也。于是將早城,臧武仲請俟畢農事,禮也。”[2]可知冬季征發徭役,是遵循了“使民以時”的原則,也是遵循了“禮”;春夏秋季,都是農民播種和豐收的時刻,此時征發徭役,是不妥當的。若是在農繁時間征用民力,影響生產,富民目標將難以達成。
總而言之,孔子認為要實現“足民”目標,必須要以“禮”為標準,行事要中庸,恩惠應豐厚,賦稅應減少,與此同時,稅收制度應“量力而行”,征發徭役要“使民以時”。
孟子在《齊恒》的第四部分提出了自己的核心觀點“恒產”,其意為固定的產業即土地和宅地。要達到這一目標,就需要“制民之產”,其具體的做法是“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由此可知,孟子非常重視小農經濟,他認為宅地和耕地應按需分配,桑樹種植、家禽飼養也需按時照顧,建立養老保障體系及社會保障體系。要達到以上目標,就需要統治者做好土地分配、征發徭役、完善稅收制度、落實社會保障等政策。
通過分析,我們可以得知孔子與孟子都在以“足民”和“恒產”的方式保護人民財產。兩者不同之處在于:孔子雖在賦稅征收制度上非常重視百姓的個人能力以及自然環境對百姓生活的影響,但孟子相比于孔子更加重視人民的基本財產,如孟子提出的“制民之產”,落實到每一戶人家、每一個人的勞動任務,不僅如此,他提出的社會保障制度強調老者、黎民百姓都應有飯可吃,有衣可穿,正是安定社會的美好體現。因此,“恒產”是在“富民”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豐富了儒家對理想社會建構的內涵。
二.理想人格的品質:“以禮待人”與“推恩”
在“富民”的基礎上,一個穩定的社會建構還需要有君主的英明決策、臣子的忠心諫言、百姓的“恒心”。那么,在《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和《齊恒晉文之事》中,君主和勇于諫言之士又應該有怎樣的品質呢?
《侍坐》一文,孔子提問“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孔子對此只是微笑,并未作點評。在曾皙的追問下,才說“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由此可見,孔子對子路的回答非常不滿,認為他出言不遜,治理國家強調用武力,而不是用“禮”。孔子主張統治者對待人民應當“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用道德引導百姓,用禮制去同化他們,“德”與“禮”不僅是指統治者本身需要遵守社會日常的禮儀、制度、準則和規范,還是與人相處時應遵守的道德自覺。而“讓”,在孔子看來,也是十分重要的。子禽曾問子貢,為什么孔子每到一個國家都能聽到該國的政事,這是因為“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4]孔子以“讓”之態度待人,別人也以謙遜之態度對他。子路莽撞粗魯,于“禮”不顧,他讓百姓“知方”只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沒有“禮”就沒有一切,縱有天大的政治才干,也不能治理好一個國家。[5]所以子路的輕狂發言是無“讓”,治理國家意圖用武力是無“禮”,由此可見,子路心中尚未修成“仁”,故而孔子哂之。
孟子在“仁”的基礎上,提出了“推恩”的思想。在《齊恒》中,齊宣王對“保民為王”不自信,孟子先用“以羊易牛”之事,別具眼光地指出齊宣王不是吝嗇,而是有“不忍”之心,站在齊宣王的角度肯定他的做法。接下來以兩組巧妙的比喻,引出“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的結論,說明王道并不難,要實現的方法便是“推恩”。他追問齊宣王:“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與?”其意為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獸,而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功德,這是為什么呢?也就是說孟子希望齊宣王對禽獸的“不忍之心”也能運用到百姓當中。接著他提出了具體做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敬愛自己的長輩,從而推廣到敬愛別人的長輩;愛護自己的孩子,從而也愛護別人的孩子。這樣天下就可以在掌心中隨意轉動。孟子在此處提出“推恩”就是希望齊宣王能夠愛護百姓,讓百姓幫助齊宣王完成心中大業。
要想實現理想社會,就必須有理想人格的存在。君主和勇于諫言之士不僅是理想人格的代表,更是實現理想社會的具體實踐者。在《侍坐》和《齊恒》中,孔孟所提出的理想人格都圍繞著一個思想為中心—“仁”,“仁”不僅是心中的道德,更是行為的準則,而“禮”就是外在行為準則的代表。因此,孔子“以禮待人”,孟子在“仁”的基礎上強調“推恩”,親愛自己的親人而仁愛百姓,仁愛百姓才能愛惜萬物,這些內在精神和行為表現都將保障著理想社會的構成。
三.總目標:家國天下、社會安定、萬物和諧
綜上,我們對實現理想社會所需的經濟條件和道德修養有了明確的認識,培養理想人格和保護人們財產最終目的是建構一個安定、經濟平穩發展、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社會。
在《侍坐》中,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都用簡單的言語構想了自己的理想社會,雖或有孔子不贊同之處,但仍投射出儒家的思想。子路的答語,強調了理想社會的“仁”和“禮”;冉有和公西華的回答,“如其禮樂,以俟君子”、“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可知治國需重視宗廟之事。而曾皙的回答最為特別,他描述出了一幅春日暢游的歡愉圖,景中少年人和成年人一起“浴乎沂,風乎舞雩”,甚至是興致盎然“詠而歸”,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之間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之美。
孔子非常肯定曾皙的志向,喟然嘆曰“吾與點也”,究其原因,我們需結合孔子當時的處境去分析。學界對此有兩種看法:一是孔子生前在魯國并不得志,在外游說了十幾年,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但當時列國紛爭,無人賞識他的才能,為此他常常感到抑郁不得志,萌生脫世離群之想,正如他在《述而》提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4],簡簡單單地生活就可以了。而曾皙描繪的這樣一幅美好的理想藍圖,似乎恰與失意的孔子理想不謀而合。二是孔子一生致力于恢復“周禮”,希望社會能遵守秩序,最終的目的便是讓“天下有道”,百姓安居樂業,而曾皙所所繪之景與孔子的目標構想是一致的,他們都希望社會能夠安定、經濟能夠穩定發展、天下太平,每個人都能夠享受真、善、美的人生。
《齊恒》的故事發生在戰國中期,是一個戰亂不斷、動蕩不安的時代,農民不但要服兵役,還要負擔沉重的賦稅,更有一些統治者為了過上奢靡的生活,不斷壓榨百姓,使民“終歲勤勤,不得以養其父母”。[6]孟子通過親切生動的舉例,淺顯恰切的設喻,明確犀利的語言,最終說服了齊宣王放棄用武稱霸。在這對話交鋒之間,也顯露出孟子對理想社會的構想。
面對齊宣王想用武力稱霸時,孟子從正面側面提出“保民為王”的政治主張。在爭論的開端,孟子便正面回答了齊宣王的問題“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此時的齊宣王對自己能稱王并不自信,孟子又用“以羊易牛”指出齊宣王是有不忍之心,而這正是齊宣王充沛的“仁心”完全彰顯[7],正是因為有這顆“仁心”的存在,齊宣王才可保民。因此,孟子認為實現理想社會的第一步是施“仁政”,安民、養民。
在對話的第二部分,孟子不直說霸道,用“興甲兵”幾句反問齊宣王,是否對制造社會混亂感到痛快,使齊宣王不得不說出“吾何快于是”,從而引導他說出“大欲”。旋即孟子以“緣木求魚”,及鄒人與楚人的對戰,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說明齊若與天下對抗,強弱不均之勢顯而易見,從而導出小不敵大、寡不敵眾、弱不敵強的結論,以使齊宣王徹底放棄“霸道”。霸道的危害既已講清,孟子再正面鋪寫行仁政王道的威力,就不能不令齊宣王怦然心動了。因此,實現理想社會第二步是放棄“霸道”,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如此,士農工商皆歸齊宣王所用,王道也可達成。
再結合上文闡述的“恒產”與“推恩”,可知孟子在《齊恒》中設想了一個更加平穩安定的社會藍圖。從政治上的提倡施行“仁政”、“保民為王”、“推恩”、反對武力稱霸,到經濟上的“制民之產”以達到“恒產”,實現“恒心”,每一步都體現著孟子力求社會安定,百姓能夠得到幸福生活。
綜上,無論是孔子還是孟子,他們心中所構建的理想社會都以“仁”為中心,把“仁”當作思想道德準則,以禮待人,內化于心外化于行,小到孝敬父母,大到治國天下。重視小農經濟,通過“制民之產”,讓人民有家可歸、有地可耕、有畜可養,從而達到“足民”的目標。最終理想社會將會達到財產私有、家庭和睦仁愛、百姓生活富足、社會和諧穩定、國家運行有序的狀態。[8]
四.《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與《齊恒晉文之事》的現實意義
《侍坐》與《齊恒》作為優秀的傳統文化,其蘊含的理想社會建構經驗對學生理解國家政策,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有著重要的作用。剖析孔孟的社會構想,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到人民的財產和國民品德的培養,對國家、社會和百姓都有著不可或缺的意義。
從經濟角度看,前幾年我國正面臨著新冠疫情的影響,其不確定性對我國的經濟發展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在此背景下,國家在農業、工業、服務業進行了一系列提振舉措,舒緩了當前緊張的經濟局勢。這些措施也包含孔孟的“足民”和“恒產”的思想,只有維護了長久生活的固定財產,百姓才會有“恒心”,與國家同心同德應對新冠疫情。
從品德修養角度來看,我國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孔孟提出理想人格也是一致的。愛國、敬業、誠信、友善是從個人行為層面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基本理念的凝練;“仁”、“以禮待人”及“推恩”包含著君子需要按規則辦事、以禮貌待人、將仁愛之心推至親人、朋友、國家,這也正應對了以上四個個人層面的核心價值觀。
學生通過理解《侍坐》與《齊恒》的思想內涵,并將其與現實生活聯系起來,不僅可以感受古人偉大的智慧,更可以加深對國家行政思路的理解,增強文化自信,振奮民族精神,共建美好祖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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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楊洲.先秦儒家的理想人格與理想社會及其現代意義[D].中國青年政治學院,2017.
(作者單位: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蘇東坡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