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一間“生活的不易”

李尚禧 包心怡 廖可昕

每當畢業季、暑假實習期、考研季來臨，就會有一群人拖著行李箱，離開宿舍和集體生活，去校外租房。教育部門和高校從安全出發，原則上不同意這種行為，但還是有些同學，為了有更安靜的空間等原因，在堅定申請備案后去校外租住。

打破幻想，我選擇自洽

對大學生而言，選擇獨居的原因各不相同。人大商學院2019級本科生楓楓當時正在備戰考研，他不想被打游戲的室友打擾，也不喜歡圖書館的氛圍，楓楓說：“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能讓我獨自專注于自己的進度。”

人大勞動人事學院2020級本科生卡爾選擇租房，則是因為實習的地點離學校很遠。對于這段全新的體驗，她興致勃勃地立下了“要像小紅書里的獨居博主那樣精致”的目標，比如每天給自己做健康餐，再如在房間里養一些花花草草。

然而，卡爾的幻想在她推開門看到堆積著雜物、遍布油垢與灰塵的廚房時破滅。同她合租的情侶并不好相處，她沒有與他們“約法三章”打掃公共區域的精力，也徹底失去了做飯的興趣。

楓楓剛搬進來時，不巧住進了由廚房改裝的房間，隔音非常差。早晨睜開雙眼，狹窄的房間一覽無余，四周墻壁仿佛都向他壓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聯想到“自由”一詞。楓楓想，自己租的不是一個房間，而僅僅是“一張床”。

等到要去上班的室友已經離開，楓楓才進入洗手間洗漱。他和室友之間唯一的交流點，只有每個月固定交電費的微信“群收款”。

當他打開公共洗手間的門——溢出桶的垃圾堆成了山，洗完衣服的臟水連著滑膩的泡沫滿滿一地。楓楓閉了閉眼，忍下所有情緒，掏出手機在微信群里呼叫了保潔。

更令他擔憂的是，現實生活還在磨損著他獨居唯一的意義。剛搬進來時，他一度因為害怕復習不完而過度用力，加上環境封閉的雙重副作用，而被神經官能癥（一組精神障礙的總稱，包括神經衰弱、強迫癥、焦慮癥等）所困擾。

回想起那段時常感到心悸與焦慮的日子，楓楓說：“一個人學習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效率高，而且會給自己樹立起很多假想敵。”

當獨自生活的瑰麗幻想被現實消解，如何從失衡中找到平衡，似乎成為了與每個獨居者迎面相逢的難題。

四處碰壁，我摸黑探索

獨居的第二層難關，是“初生牛犢”與“虎”的周旋。

“千萬不要選私人中介的房源，尤其是掛在朋友圈的那種，一定要去正規平臺。”楓楓提醒道。私人中介因為缺乏規范化的管理，不僅溝通態度非常差，而且存在私抬房價的嫌疑。在校園里生活多年，身上還帶著幾分青澀的學生，與這些在社會中闖蕩許久的人交往，還少了些“熟練”。

因此，如何和他人溝通、捍衛自己的權益是大學生必須面對的問題，也是一個需要探索的過程。“開鎖師傅、保潔人員跟房東都有利益關系，開一次鎖就要收100多塊錢，非常坑。”面對門鎖壞掉，房東卻敷衍、拖延的狀況，焦頭爛額的楓楓不得不拜托自己父親出面，對房東軟硬兼施才解決了問題。

在與各種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楓楓逐漸意識到，學生很容易被拿捏的地方就是“沒有社會經驗、不愿意與別人發生沖突”。對于各種“陷阱”，關鍵還是要提高警惕，保留有效的錄音或文字證據，并向有社會經驗的父母或前輩請教，合同或其他具有法律效益的字據，也要逐字逐句確認后再簽字。

獨居人必須面對的，還有安全問題。凌晨回小區時，作為女生的卡爾會盡量保護自己。“我會從大路走，用手機外放音樂或者打電話，進樓道前要觀察一下環境。”她分享著自己的經驗。楓楓曾在獨居開始時興致勃勃地買了香薰蠟燭來增添生活的儀式感，不過只點了半個月就開始積灰了。他說：“既是怕麻煩，也是出于擔心失火的安全考慮。”當遠離家人、同學和朋友，真正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去生活時，他們逐漸學會了保護自己。

獨居同樣意味著要學會在生病或者心情差時更好地調整自我。卡爾回憶起自己獨自生活時的生病經歷，感冒、工作、學校比賽的事務堆積而來，她在那段時間有些崩潰：“當時我請了一天假，睡了一天，先讓身體休息一下，再去跟朋友聊聊天，放松自己的心情。”

“獨居有一種提前步入社會的感覺，充滿了成年人的分寸與理性。”楓楓說道。

濾鏡破碎，我拼湊真實

夜晚，是許多獨居人的難關。卡爾說：“就算舍友會因為我半夜吃榴蓮酥，吐槽味道太大，我也寧愿住在宿舍里。一個人太孤獨了，晚上很容易傷心。”

即使是楓楓這樣不喜歡被別人打擾、更喜歡獨處的人，也難免會想念宿舍夜聊時室友的那些調侃。尤其在那些被壓力放大了情緒的夜晚，他會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為什么別人都在宿舍里群居，而我非要住在外面？為什么我總是特立獨行？

楓楓甚至養成了逛商場的習慣，只為了感受人潮的氣息。哪怕路上都是與他無關的陌生面孔，哪怕滿大街都沒有幾個人和他說話，只是被人群和煙火氣所裹挾著，便足以令他心安。楓楓在一次次孤獨的沖擊中逐漸看清了自己：“其實，我并不是真的能完全獨立，我也需要強大的情感支撐。”

或許有一些人可以很快適應獨居生活，并樂在其中。人大數學學院2018級本科生郭奇跡覺得書桌不太舒服，就親自動手設計了一個“高達”主題的電腦桌。獨居雖然容易孤獨，但在人大文學院2021級本科生陳棹歌看來，也更方便釋放、排解負面情緒。不論是放聲大哭還是肆意發泄，都不用擔心影響其他人。

但對更多人來說，獨居還是一個需要逐漸適應的過程。卡爾很快接受了房間的“臟亂差”，用濕巾將房間里所有物品擦拭了一遍。剛住進來的一周，她每天下班都會騎著車到周圍的街巷里逛一圈，只為找到一束可以養在房間里的花。

楓楓將書桌布置得溫馨整潔，堅持規律作息與跑步健身。不大的置物架上整齊地排列著種類齊全的護膚品、疲憊時用以充饑的零食，還有煮火鍋用的廚具。

對于許多獨居人來說，降低期待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但在陌生的環境中構建屬于自己的舒適圈，努力尋求自洽，或許正是獨居生活的體驗本身。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