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組詩）

印 章

紅印拓下的往事

帶走一張白紙的陳年

時光，在筆順扭曲的篆體字中

是一個正午不可回避的安寧

此刻，一聲聲午休的蟬鳴

填充著方塊里多余的空隙

印泥是無辜的證詞

在刻刀的威逼下

用自己的紅

留下多少久遠的不朽

掏空石頭

里面堅硬的部分

觸及到更硬的時光

石匠提著鑿子走過來

把自己的理想和愛情

刻在時光的背面

人間風雨一次次來過

鏤空的表象直抵

幻滅。石頭以精華的部分

試圖留下它們的滄桑

天色漸暗

石匠的燈火亮了

他用鑿子刻下的午夜，只想

為附身石頭的所有預言

留下今夜的證詞

鐵

銳度上閃過影子

在中途丟下自己的證詞

夜色一角，揭穿時間的謊話

讓不可回避的腐朽

腐蝕暗下來的光，暗下來的冷

一滴水可以穿石，但不能穿鐵

不動聲色的水來自正午

堡壘中的鐵在午后潰敗成銹跡

一滴水可以擁有一片海

一塊鐵，在謊言中得到什么

隔壁人

隔壁人背回一個黃昏

喊一聲妻兒

窯洞里的燈就亮了

寂靜的村莊里

只有那盞燈是響動的

色彩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是隔壁人的黃昏

一場大雪還在下

反方向

門檻是一條分界線

你把我們安頓在家里

走向被阻隔的千萬條路上

你是路障清除者

用夜色洗過的力量

你在風雪夜中驅除結冰的黑

那么冷的大街上你用自己的光

足夠溫暖居家隔離的人

反方向前行的你

正帶著所有的路回到家門口

打 鐵

風把火扇著

把一塊鐵燒紅

把另一塊鐵吹冷，一個口令

讓它們在鐵砧子上角逐

鐵開始證服鐵

鐵匠是偏心的裁判

他讓冷鐵征服了熱鐵

把自己的意愿打成

堅硬的形狀

郝隨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刊發于《人民文學》《詩刊》等。獲冰心散文獎、孫犁文學獎、魯藜詩歌獎、長征文藝獎等。現居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