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一棵樹

王飛鴻

我是一棵樹

孤零地長在城市

繁華的地方

多少年了，已經

記不清自己當初的模樣

當年那個村子去哪兒了

那家姑娘去哪兒了

我的兄弟姊妹都去哪兒了

沒有誰回答

周圍的景象已經面目全非

連風都不是原來的

白天的人流如潮汐

聚來散去，潮漲潮落

他們只關心自己

房價，鈔票，車子和孩子

很少關注河流和星空

很少關心靈魂的叩問

當然了，更不關心我的存在

我是一棵樹

只是城市中的點綴

和那些法國梧桐一樣

兀自長在路邊

就連冷了熱了的季節變換

好像也不依賴綠了黃了的指示

我無法忍受法國梧桐

那不是我的同伴

我們喜歡長在曠野

無拘無束

可如今不得不像梧桐一樣

為城市化妝招搖

多少年了

懷念過去的那些兄弟

那時候沒有尾氣

沒有喧囂

沒有追逐

有的只是炊煙、安靜和祥和

站在高樓林立的時空里

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所幸還為我留了一席之地

讓我有機會孤獨

在多少次規劃中

沒有打我的主意

不知道是出于善良還是忽略

這總是值得慶幸

也無意中為這個城市贏了口碑

一個詩人的吟誦

讓這個城市有了品位

您瞧，這棵樹不正不當

卻活到了今天

這是保護生態的醒目招牌

所幸是今天

所幸是長在一座建筑的門前

所幸不是楊柳之輩

才在城市里成為另類

在偶然的時間和詩人相遇

都忘記有多少日子，多少風雨了

也記不清有多少笑聲和哭聲

那些財大氣粗的，

飛揚跋扈的，裝模作樣的

狐假虎威的，胡混勾當的

偷奸耍滑的，點頭哈腰的

我從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的丑陋表演讓我不忍卒讀

我只看到

那些正直善良的，

樂于助人的，喜氣盈盈的

風塵仆仆的，夙興夜寐的

忍辱負重的，堅韌不拔的

欲哭無淚的，身心憔悴的

我關注他們的每一個眼神

心疼他們的每一次蹣跚

他們是這個城市最低層的奮斗者

也是最有生命力的元素

我看到蹲在花壇邊哭泣的男人

指不定遇上了什么

才會如此旁若無人地傷心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也許父親得了重病

也許妻子離開了

也許遭遇了欺騙

也許做投資虧了血本

也許找不到工作

也許無法兌現一個諾言

他只哭給自己

沒有人在意他的悲歡

正如同別人的狂歡

一樣和他無關

回去吧，回你的家

回你的鄉村

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打開人生的另一扇門

適合的就是正確的

不要在別人的陰影里匍匐

也不要做著天上的美夢

哪怕登上一個不太高的山坡

你就能看得更遠

哪怕涉過淺淺的溪流

你就能領略彼岸的風光

我也是一直想離開

可無法像你一樣自由行走

我是一棵孤零零的樹

長在城市繁華的地方

夜幕降臨，霓虹閃爍

我知道人們的世界

已無白天黑夜之分

而我將獨處寂寥

等待下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