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池魚

某日閑暇時，我讀起三毛的書，書中她與父親的一段談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意是她對父親說如果自己選擇了結束生命這條路，希望父母能理解她的選擇；而父親卻告訴她：“如果你做出毀滅生命的事，那你便是我的仇人，因為是你，殺死了我最親愛的女兒！”

在仲夏時分，這句話猶如一根針冷不丁地向我刺來。此時，雖然窗外陽光明媚，可我的心里仿佛生起了一層寒意，眼睛里也泛起了淚光。透過層層迷蒙的霧氣，一段埋藏在心底已久的往事若隱若現。

那時，距離高考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的成績卻依舊毫無起色，想在最后的階段沖刺成功是不大可能了。如果高考成績不理想，將來我該何去何從？那天，和往常一樣，在結束繁重的課業后，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母親走了進來，催促我早點休息。我沒有動彈，而是突然問她：“如果我沒有考上大學，該怎么辦？”母親在我身旁坐下，撫摸著我的頭反問道：“那你想怎么辦呢？”我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那就死了吧。”這句話我說得很輕，很輕，但我分明感覺到母親的手一顫。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幾秒鐘后，她站起身催促我早點休息，好似什么也沒有聽到。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既然母親什么也沒說，那就讓這件事過去吧。

然而，我錯了。第二天一早，母親便對我說：“我同你父親講了你說的那句話，他哭了。”母親的這句話同樣說得很輕，很輕，可是落在我的心上卻成了重重的一擊。自我記事以來，我就從未見父親哭過，即使是肩上扛著生活的重擔，他也只是咬牙堅持著。而這一次，他竟然因為我的一句話而哭了？

整個上午，我都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根本無心聽課，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中午，我回到家，只見父親一臉平靜，正坐在沙發上看午間新聞，桌上已擺好了飯菜。見我回來了，他便招呼我坐下吃飯。一切似乎與往日沒有什么不同。突然，他沙啞的聲音響起：“昨天我聽你母親說你竟然有了考不上大學就放棄生命的想法，我感到很失望，沒想到生命在你眼里竟如同兒戲。”聽了這話，我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些什么，可是一抬頭竟發現不知何時父親已經紅了眼眶，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空氣安靜得可怕。

“砰”的一聲，父親把房門關上了。此時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一時間委屈、內疚、害怕等情緒都向我襲來。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產生這樣可怕的想法，說出這么殘忍的話！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生命在父母眼中的重要性竟然勝過了我自己眼中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我也漸漸淡忘了當日發生的種種。而今日，當我讀到三毛與她父親的對話時，那種悔恨、自責的情緒又一次將我帶回高三。我仿佛看見父親、母親靜靜地坐在房間里，兩人眉頭緊鎖，眼中滿是茫然、失落，過了良久，分別發出了一聲嘆息，那嘆息很輕，很輕，卻又似乎很重，很重……

年少時，我還不了解生命存在的意義，只覺得它就是一個本該存在、順理成章的東西。 如今，我依舊不能詮釋生命的含義，但在面對母親的沉默、父親的嘆息時，我意識到在愛我的人心里，它是無比的珍貴。我的生命不僅僅屬于我自己，也屬于愛我的人。好好活著，這不僅是對生命最基本的尊重，更是對愛自己的人最大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