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冥思（組詩）

鄒進

踏著星光趕海

趕海的人，一直與啟明星競走

他們像風閑不住

在海浪的皺褶里奔波

灘涂向來寡言，蘆葦也擅長沉默

白鷺釘在麋鹿的脊背上

遠望趕海人踏著星光奔涌過來

那聲勢，隱隱超越海浪

與大海相比，人海更有激情

趕海的人，永遠是故鄉的臍帶

無論前路多么遙遠

他們鐵心從生活的漩渦中

把希冀淘洗出來

海浪未曾停留過

海浪稍微平息時，所有的聲音

都依附我身上

這些聲音如蝶翼輕顫

每一粒音符都在積蓄力量

等待爆發式的飛翔

海風把灘涂吹出無數紋路

我把灘涂走出無數肌理圖案

在火紅的鹽蒿地毯上

我與一只水鳥惺惺相惜

它嘰嘰喳喳地透露

海浪在海底奔涌

一秒都未曾停留過

我隱隱約約聽到海浪在呼喚

它時刻都在提醒我

被海浪沖刷過的地方就有了新生

而新生，必定

永不停留

月光下的灘涂

海風在灘涂輕輕一拐

整個海浪便被攬入抒情的臂彎

此時的月色有些曖昧

在云層中走走停停

讓夜游隨時遭遇一場沉浸

月光下

我跟隨一只麋鹿尋找孤獨

它留下一串蹄印，為沼澤地

摁下證據。月光在流動

海水一樣輕拂無邊的憂傷

而我的內疚

一次次漫過麋鹿足踝

只有在遼闊蒼茫的灘涂

我才能手捧月光

兩眼噙淚，沿著地平線

懇求海風把我拐入

另一個孤獨的臂彎

在海邊守護鄉愁

在海邊，掛在樹上的鳥巢

最能證明誠摯和熱愛

寒風日復一日吹來，海鳥依然

不肯離開故鄉

它們銜來一根又一根鄉愁

在樹頂上搭建家園

守護熟稔的漁火濤聲

作為在海濱土生土長的本場人

我視海鳥為最友善的鄰居

它們吐出的每一粒音符

都是值得珍藏的童謠

海風啊海風

海風很慷慨，送來鹿鳴和鳥聲

要知道，相對于灘涂的荒蕪

這是蒼天最奢侈的饋贈

當然，海風這樣做

也是一種贖罪，那些倒伏的花草

還有呻吟的樹木

成為它任性的鐵證

我還是選擇諒解：海風啊海風

天性頑劣也是一種率真

就像我面對犯錯的女兒

手掌高高舉起，卻又

遲遲不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