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個民族,在他們的族名前面被人們加上一個定語——水,從“水擺夷”到“水傣”,我們不去考證這樣的名稱是否科學,在這里只想說明一個問題:傣族與水的不解之緣。
如果你讀過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就一定不會忘記那條令人心馳神往的湄公河。而湄公河的上游在中國的境內,叫作瀾滄江,它的神奇美麗絲毫不遜于下游。
從青藏高原奔瀉而來的江水,穿越高山峽谷,就在它即將流出國門之際,地勢突然變得寬廣起來,到處是丘陵、平壩,長滿芭蕉、棕櫚、鳳尾竹等熱帶或亞熱帶植物。與它發源之處截然不同,這里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西雙版納。
逐水而居的民族
逐水而居對有些人而言是夢想,那是遙不可及的地方。可對另一些人來說,那就是他們的現實。“泡沫跟著波浪漂,傣家跟著流水走”,臨近江河溪流,有水,這是傣族選址建寨的首要條件。古時,傣族先民百越族群大多生活在東南沿海一帶江河湖泊密布的地區,先民就與水結下了不解之緣。后來,在傣族先民漫長的西遷南下的過程中,時時處處表現了對水的依戀。他們越過高山,穿過森林,翻過峽谷,走過平原,沒有水的地方,遷徙隊伍的腳步不會停下來,因為他們依戀水,離不開水。公元前五六世紀,有一支隊伍終于來到了瀾滄江畔的一些河谷平壩地區定居下來。因為這里有水,這里就是以景洪為中心的西雙版納。
傳說中傣族的君王帕雅真為了追趕一只金鹿,越過了千山萬水來到了西雙版納。有一天黎明時分,金鹿突然不見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水草豐美的壩子,滾滾江水穿流而過。他愛上了這個地方,因為是黎明時發現的,就取名為黎明之城——允景洪。從此,傣族人民就在這里定居下來。傣族認為:“水誕生,地形成。”“水創世,世靠水。”傣族心目中的水,是孕育萬物的乳汁,是生命的源泉。在傣家人的心目中,水是無比神圣的;一個新生命的降生首先要接受水的洗禮;男孩剃度出家當和尚或和尚升佛爺都要舉行水的洗禮儀式;當年,領主“召片領”登基大典還要九個童女從九口井里挑水,由九個童男用芭蕉葉舀水為其沐浴。
傣家人賦予了水以人的靈性,水孕育了傣家人如水的性格;傣族溫和而聰慧,像水;傣家女娉婷嫻靜,像水;傣族村寨清幽而典雅,像水;傣族舞蹈輕柔而優美,像水。
有水才有田
傣族有著悠久的文化傳統,作為百越民族的后裔,種稻是傣族文化的特征之一。早在7000 多年前,古越人就創造了燦爛的河姆渡文化,其核心就是稻谷的種植。同時,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中的沼澤地,生長著被稱為“雀屎谷”的野生稻,是世界水稻發源地之一。從這里我們不難看出,傣族是世界上最早種植水稻的民族之一。
西雙版納還是云南省內降水和河流較多的地方,水量充沛、氣候濕熱、土壤肥沃,為稻作農耕生產提供了有利條件。在此基礎上,創造了傣族發達的水稻栽培技術和水利灌溉技術,形成了與水息息相關的稻作文化。
要種好水稻,就要管好水。傣族十分重視水利灌溉,從修渠打壩到管水用水,形成了一套較完整的嚴密的管理制度,并制定了相關的法律法規。傣族的活動安排緊緊圍繞稻作生產的各個環節隨季節的更替周而復始地進行。為了讓綠水長流,他們很早就知道了要與自然和諧相處。“保住山上常青樹,溝底清水年年流”,古老的諺語深入到每個人的心里。水源的地方是龍山,寨旁有龍林,都不能砍伐。那么用柴怎么辦呢?種植薪炭林。在景洪的路邊,最多的是一種“下面一根樁,頂上枝成林”的樹,俗稱黑心樹,學名鐵刀木,還有人干脆就喊它“挨刀樹”。黑心樹生長很快,樹枝一砍去,就會發出新枝,年年砍,年年發。傣族還種植竹子,建竹樓、編竹籮、煮竹筒飯……用途很多,客觀上起到了對森林的保護作用。
正如傣族諺語所說的:“有了樹才有水,有了水才有田,有了田才有糧食,有了糧食才有人。”首先要吃飽了,才有精神文化的需求。稻作為傣族貝葉文化奠定了基礎,那么稻作的基礎——水,則滲透到傣族的生產生活、精神文化的各個方面,也就不足為怪了。
水井如生命
傣族法典中規定:“建勐要有千條河。”傣家人世世代代伴水而居,在景洪的小溪流域,大河兩岸,湖沼周圍,凡翠竹環繞,綠樹蓊茵的地方,必定有傣族村寨。走進傣家人聚居的地方,就像走進一幅風情畫中。
傣族特別注重個人的衛生以及日常防疫。在醫典《嘎牙桑嘎雅》中,把水視為生命的源泉,是組成人體的重要物質,因而他們對飲水的潔凈十分重視。傣族住地靠近江河,但他們只把江河水用來沐浴、洗滌而不飲用。他們要另尋水源,修建水井,專供飲用。
在傣族村寨,有水井的地方便有一個美妙的井房,且形貌各異。有塔式的、房式的,還有圓柱形或房塔綜合式的。井身多以大象、孔雀和佛塔來裝飾;塔尖串串銀鈴,輕風掠過,叮當悅耳;外壁鑲嵌各色玻璃和明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也可供井邊打水的傣家女梳妝打扮;井邊有取水的長桿竹筒,清幽的井水,喝一口沁人心脾。傣家水井依勢而建,其姿態優雅。有的立于稻田旁,像昂立的白鷺;有的在鳳尾竹下,像開屏的孔雀;有的掩映在百年菩提樹或椰樹中,像探訪傣寨人家的野象。塔身與井的圍護欄連為一體,形成井蓋。取水時身在護欄外,用長桿竹筒將水舀出,再倒入水桶或水罐中。水井新穎美觀的造型,加之獨具匠心的保潔功能,充分體現了傣族人民對水的重視。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對水井的保護,亦是人們的自覺行為:孩子們從不到井邊玩耍;婦女們從不在井邊淘米洗菜洗衣服;男人們也從不在井邊為牲畜飲水;每個人都會隨時沖刷井臺、護欄,清理附近的雜草雜物,有效地保證了飲用水的清潔衛生。
在傣族村寨中,或者路邊,還有一種建筑叫“撒拉亭”,也就是供過路人休息的涼亭。在“撒拉亭”里擺放著陶罐,盛著供人飲用的清冽甘泉。在社會生活中,建蓋“撒拉亭”是積功德做善事的行為。
亞熱帶地區的溪流是溫暖的,亞熱帶地區的傣家人是愛水的。《水擺夷風土記》中寫道:“水擺夷之得名,據說是由于他們喜歡濱水而居。為什么要居在水濱呢?大概是因為他們很愛沐浴。”確實,在西雙版納,夏天熱得難受,解決的辦法唯有多洗澡。
每到夏季,環繞傣族村寨的溪流,擴散著強烈的引力和無限的魅力。只見白沙現底,游魚穿梭,兩岸楊柳婆娑,傣家少女們一定在那溪流中。如花的卜哨,用那雙細嫩的手,挽起朵朵水花,朝女伴們撒去。于是,一陣陣水的喧嘩,一串串銀鈴似的笑聲飄蕩在水面上。少女戲水處,多半是人來人往的過路地段。見有人來,她們就把身子沒進水里,留給饞眼人的只是飄逸的黑頭發。在穿衣服的時候,她們會警惕地掃視著四方,一旦發現有人,大家就齊刷刷地站成一個圓圈,迅速用筒裙連接起來,擋住自己的身體。
同樣,傣族男子也有自己的裝飾——文身。早在《禮記》中就有記載:“東方曰夷,被發文身”,說的是傣族先民的越人。這種傳統幾千年延續了下來,保存到今天。文身同樣是和水密不可分,《賓報桑尼沙勐》一書認為:“傣族祖先生活在水邊,經常要到水中打魚撈蝦,有一種水怪專門襲擊不穿褲子的人。后來人們想出用樹汁染腿的辦法,就再也沒有被水怪襲擊,從此便出現了文身。”還有的說法是愛在水邊生活的人是龍的傳人,為了不忘記祖宗,傣族總要把兩條腿紋成龍鱗狀。
狂歡潑水節
凡是有悠久稻作歷史的民族,為了農業生產,在實踐中觀測河水漲落、大氣降水與星象的關系,基本上都具有先進的天文和歷法系統。傣族也不例外,在自己長期積累的基礎上,又結合了中國和印度的天文歷法,形成了獨特的傣歷。
傣族地區由于四季不明顯,一般被分為兩季:旱季和雨季。從傣歷十二月的開門節到六七月的潑水節為旱季,主要農活為收割保藏,修渠筑壩;從潑水節到開門節為雨季,從事引水灌溉,插秧除草。
傣歷建元的日子是公元638年3月22日,這一天是傣歷7月1日,稱為傣歷元旦,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潑水節。節日一般延續三四天,第一天稱“腕多桑刊”,即除夕;最后一天稱“腕叭腕瑪”,是新年元旦;中間的一天或兩天叫“腕腦”,是兩個年中間空出來的日子。
在傳說中,潑水節是為了紀念心地善良,且為免除人類的大災大難,用發弦將親生父親——降災人類的惡神捧瑪點打拉乍置于死地的七位大義滅親的天女。因惡神頭顱落地生火,七位天女只好輪流換著懷抱惡神頭顱直至腐爛。輪換之時,便以水潑去污臭。傣家人為紀念這七位天女的壯舉,便于新年來臨之水,還要用手輕拍被潑人的脊背,表示祝福,愿對方一年到頭吉祥如意。當然,除了潑水之外,男女青年還舉行“丟包”,借以尋找意中人;瀾滄江上還要賽龍舟,夜晚在江邊放“孔明燈”。
一年一度的潑水節,把傣族群眾對水的感情展現極致。各傣族村寨,處處是潑水的人群,熱鬧非凡。參加潑水的人早已超越了民族的界限,除了傣族之外,其他各民族的群眾也都自愿參與進來。這天,允景洪城簡直是人的海洋、水的世界,全城鑼聲鼓聲震人心弦,“水,水,水”的歡呼聲一陣緊似一陣,到處人頭攢動、水花飛舞。人們相互追逐著、嬉鬧著,把幸福吉祥的水潑向對方,潑向素不相識的人,水潑得越多越濕越高興。這是水的狂歡、全民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