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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稅收激勵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2023-05-30 06:20:31陳和黃依婷楊永聰梁曉儀
產業經濟評論 2023年2期

陳和 黃依婷 楊永聰 梁曉儀

關鍵詞:稅收激勵;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數字化轉型;企業創新

一、引言

當前,迅猛發展的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推動了實體經濟與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數字經濟已成為驅動中國經濟結構轉型的重要引擎。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了要“發展數字經濟,推進數字經濟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國發〔2021〕29號)更是將數字化轉型上升為國家發展戰略,明確指出推進產業數字化需要依托企業來實現。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導致許多國家和地區經濟嚴重衰退,而數字化轉型程度較高的企業遭受疫情沖擊的負向影響較小,甚至出現逆勢增長。由此可見,數字化轉型不僅是應對外部不確定性的關鍵策略,還是企業提質降本增效的重要舉措,更能賦能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因此,企業作為微觀經濟主體,應牢牢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加快搭建數字化轉型核心架構,推進數字化轉型。

依據埃森哲最新發布的《2021中國企業數字轉型指數研究》,2021年轉型成效顯著的中國企業僅有16%,表明盡管已有部分企業抓住了轉型窗口期,將數字化轉型作為發展戰略核心,但卻少有企業能夠駛入數字化快車道,實現提質增效。其主要原因可歸結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缺乏前沿的技術支撐和必要的硬件配置致使創新驅動數字化轉型的模式難以維繼,同時在沒有相應補償激勵的情況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外部性特征將會致使數字化轉型陷入“低水平均衡”陷阱;二是轉型初期投入成本高昂,而市場在經濟轉型期所存在的摩擦,致使金融資源配置失當,無法覆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投入與風險;三是較長的“成本—收益”失衡的陣痛期大大降低企業在數字化轉型上的主觀能動性。由此可見,我國市場機制的不盡完善掣肘了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那么,為了更好地引導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推動產業價值鏈的變革與重構,政府的稅收政策工具作為撬動企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杠桿之一(陳玥卓等,2021),勢必要發揮其重要的調控作用。政府通過稅收激勵加大對企業的扶持力度,減輕企業的稅收負擔、提高對企業創新風險的分擔程度(馮海波和劉勝,2017),激勵企業開拓數字技術前沿領域,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實現“數字中國”戰略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為克服市場失靈并驅動企業轉型發展,近年來我國出臺了不少稅收激勵政策和政府補貼政策。相比具有選擇性、差異性特征的政府補貼,具有“事前激勵”特征的稅收激勵政策所能覆蓋的范圍更為廣泛,是政府激勵企業轉型發展的重要政策工具。在眾多的稅收優惠政策中,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是一種間接稅收優惠政策,雖然不影響整體稅負,但是減輕了企業前期的稅負壓力,有助于幫助企業打破資源邊界以及解決投資不足問題,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創造積極條件。因此,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理應能較好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一方面,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通過“前期計提較多折舊,后期計提較少折舊”的方式在企業購置資產早期以加速折舊扣除企業應納稅額,即增加了前期的稅后利潤,加快了資金回流,優化了企業的財務狀況,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進行技術創新,為數字化轉型夯實硬件匹配基礎。另一方面,受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支持的企業能傳遞出受政府“扶持認證”的利好信號(曹越和陳文瑞,2017;范文林和胡明生,2020;鄧峰和楊國歌,2021),使得企業在資本市場上備受青睞,從而降低企業融資成本、緩解其融資約束,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資金支持。但值得注意的是,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可能并沒有明顯提升企業進行突破性創新的意愿,甚至會誘發企業的“迎合”行為,扭曲企業創新的軌跡。由此可見,現有文獻對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數字化轉型的因果邏輯與作用機制的研究并不充分,有必要對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二者間的關系進行深入研究,為探索適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高效的稅收激勵政策提供參考與建議。

文章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研究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關系,從微觀主體視角拓展對稅收工具的認識,豐富了政府稅收工具在引導微觀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的研究;第二,從“緩解融資約束與降低財務費用”“加大研發投入與提高創新產出”兩個機制出發,為探索適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府稅收工具提供了新視角;第三,從企業成長性、行業競爭程度、地區市場化程度等角度出發,多維度解讀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異質性,為充分闡述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根植中國本土邏輯的證據。

二、政策背景與研究假說

(一)政策背景

為驅動企業轉型發展,財政部和稅務總局于2014年10月發布了《關于完善固定資產加速折舊企業所得稅政策的通知》(財稅〔2014〕75號)。通知允許生物藥品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制造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6個試點行業的企業可縮短折舊年限或加速折舊新購進的固定資產。財政部和稅務總局于2015年9月進一步完善固定資產加速折舊企業所得稅政策,發布《關于進一步完善固定資產加速折舊企業所得稅政策的通知》(財稅〔2015〕106號),允許輕工、紡織、機械、汽車4個領域重點行業的企業縮短折舊年限或加速折舊新購進的固定資產。這兩項政策所覆蓋的6個重點行業、4個重點領域所有的固定資產均可縮短折舊年限或加速折舊,可以全方位提振企業創新意愿,幫助企業不斷增強轉型升級的動力。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在數字化轉型戰略的實踐過程中,多數企業會出現轉型瓶頸,無法實現徹底的商業模式變革和數字化進階。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一場系統性、持續性的變革創新,具有長周期(李輝和梁丹丹,2020)、信息不對稱、風險性大(Shepherdetal.,2017)、失敗率高以及正外部性(涂心語和嚴曉玲,2022)等特征,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存在市場失靈現象,將抑制企業數字化轉型動機,此時就需要政府發揮其“有形之手”的作用,通過實施相應激勵政策,激勵并指導企業進行數字化變革。本文以2014年和2015年的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作為準實驗,對稅收激勵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二者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我們認為,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激勵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具體表現為:第一,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具有政策靶向性,能夠鼓勵企業進行投資,從而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較好的技術支持與硬件支撐。在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實施后,企業可以通過購置新固定資產的方式相應減少所得稅費用,這就相當于企業獲得了一筆短期“無息貸款”(劉行等,2019),緩解了其內源性融資約束,使得企業能夠將更多的資金投向研發和技術創新,從而為數字化深度轉型提供技術支持和必要的硬件支撐。第二,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本身所具有的信號傳遞作用能夠幫助企業降低融資成本、緩解外部融資約束,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與提升創新產出,甚至是數字化轉型。基于此,本文從“財務優化”和“創新驅動”兩個維度出發,探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機制。

從財務狀況視角來看,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傳遞積極信號,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和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改善企業財務狀況,進而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資金支持。首先,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向外部投資者傳遞出企業“發展態勢強勁”“信譽良好”等吸引外部投資者進入的積極信號(曹越和陳文瑞;2017),有利于吸引外部投資者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資金支持。其次,銀行信貸仍是緩解企業外部融資約束的主要渠道(張琦等,2021)。受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扶持的企業相當于有了政府的信譽“背書”,使得銀行等金融機構降低對企業的信貸門檻,因而企業更容易獲取信貸資源,緩解融資壓力,優化企業財務狀況,為數字化轉型打下基礎。最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有助于企業嫁接政府資源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獲得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支持的企業更容易得到政府的青睞,企業通過與政府的良性互動,更容易接近政府資源(鄧峰和楊國歌,2021),從而減輕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資金壓力,改善財務狀況,從而為企業的生產發展營造一個更為寬松的環境,使企業可以進行一些如數字化轉型等關乎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高風險、高投入活動。

從創新驅動視角來看,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推動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促進企業專利創新活動的增長(王宗軍等,2019),從而營造有效的數字化創新環境,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首先,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變相降低了試點行業企業研發成本,相當于直接充盈企業的現金流,緩解企業內源性融資約束(童錦治等,2020),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和促進創新產出。充足的研發投入是企業進行數字技術變革的必要的投入要素(唐松等,2022),激發了試點行業企業不斷增強技術應用和技術設備的數字化改造,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同時,創新產出的提升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夯實硬件配置基底。隨著企業技術創新“投入—產出”雙重維度的提升,企業更能夠明確自身科技水平的優勢所在,并能夠清晰且快速地把握前沿科技方向,加強信息資源整合,用信息技術重塑和調整業務形態,加快實現數字化轉型。其次,政府的行政指導與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信號傳遞功能所帶來的創新資源,能夠有效糾正企業管理者的短視行為,使之更加關注企業的成長性與未來戰略導向,對科技前沿的敏感度也隨之提升,從而將更多的資源轉移到長期的創新研發活動中,促進企業的創新產出,增強數字化創新實力,為驅動數字化轉型提供技術支撐和必要的硬件配置,提高數字化轉型水平。綜合上述討論,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H1: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顯著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假說H2: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通過“財務優化”和“創新驅動”來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取

本文以2011—2017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通過構建兩期雙重差分模型,對2014年、2015年兩次公布的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進行考察。選擇該樣本區間的原因是2018年和2019年相繼擴大了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優惠范圍。本文財務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和CSMAR數據庫,將CSMAR數據庫的創新投入與創新產出數據與Wind數據庫比對,若出現不一致情況則查閱公司年報進行校正。本文對樣本進行了以下處理:剔除金融保險行業樣本、剔除數據缺失樣本、剔除企業上市年限小于1的樣本以及剔除ST、PT上市公司,對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1%和99%分位數的縮尾處理。

(二)模型設定

1.基準回歸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我們構建如下DID模型對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進行檢驗:

2.中介效應模型設定

我們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研究,在基準模型(1)的基礎上,進一步設定如下中介效應模型:

傳統的中介效應模型是由Baron等(1986)提出的逐步法,雖然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對其進行了改良,但不少學者對此也存在質疑(江艇,2022)。逐步法不可避免存在的問題是:當中介效應模型包含多個中介變量,第一類統計推斷錯誤出現的概率較高,同時每個獨立方程并沒有考慮到方程之間的關聯,故而導致估計偏差。因此,為了更加嚴格地探索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數字化轉型的作用機制,在對模型(1)-(3)進行回歸估計的基礎上,我們進一步構建了經非參數Bootstrapping方法調整估計偏差的結構方程中介(間接)模型,從財務狀況優化和創新驅動兩個視角研究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中介機制,從而進一步剖析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因果邏輯。

(三)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

數字化轉型程度(lnDT)。本文以《廣東金融學院·中國上市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公布的數字化轉型詞頻的對數化指標作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衡量指標。廣東金融學院研究團隊利用Python爬取滬深A股上市公司的年度報告文本,并通過JavaPDFbox庫提取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詞,將關鍵詞加總得到中國上市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其中,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詞的選取,廣東金融學院研究團隊將企業數字化轉型細分為“底層技術”和“實踐應用”(見圖1)。為減少內生性問題,我們將被解釋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

2.核心解釋變量

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Pilotrt)。我們參照吳非和黎偉(2022)的研究,將屬于財稅〔2014〕75號文規定的6個重點行業的企業在2014年及之后Pilotrt取1,將屬于財稅〔2015〕106號文規定的4個重點領域的企業在2015年及之后Pilotrt取1,不在政策規定行業的企業以及政策實施前Pilotrt均取0。

3.機制變量

(1)財務狀況優化。包括融資約束緩解(RFC)和財務費用降低(RFE)。其中,我們對SA指數取絕對值后將其作為融資約束緩解(RFC)的表征變量;財務費用降低(RFE)用經過反向處理的凈財務費用與總負債之比進行衡量。(2)創新驅動。涵蓋研發投入(RD)和創新產出(lnpatent)。其中,以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比重來衡量企業的研發投入(RD);企業的創新產出(lnpatent)用企業專利申請的對數進行衡量。為減少內生性問題,將機制變量均進行滯后一期處理。

4.控制變量

我們選取的控制變量(VCs)有:托賓Q值(TobinsQ,企業當年市值與期末總資產的比值)、總資產報酬率(ROA,凈利潤與期末總資產的比值)、經營活動現金流量(OCF,經營活動現金流量與期初總資產的比值)、公司規模(SIZE,期末總資產取自然對數)、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當年營業收入增長額與期初營業收入的比值)、公司年齡(AGE,企業成立年份到當年的時間加1取對數)、獨立董事占比(INDIR,當年獨立董事人數占董事會人數比例),同時還控制了行業、年度和企業固定效應等,并且在證券代碼層面進行聚類分析。

四、實證分析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可以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lnDT)的標準差為1.3451,這揭示了企業間數字化轉型水平存在顯著差距。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均值為0.2661,說明在樣本期間內受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支持的企業總數僅占總樣本的26.61%。其他變量結果與現有文獻一致,不再贅述。

(二)基準回歸

為考察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進行回歸分析。表2前兩列為模型(1)的全樣本回歸結果,在同時考慮了時間固定效應、行業固定效應與企業固定效應且在證券代碼層面進行聚類后,無論是否控制變量,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國家對特定行業的稅收激勵顯著促進了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這印證了假說H1。

文章認為,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具有較好的政策靶向性,該政策所釋放的稅收紅利能夠直接補充企業的研發資源,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進行技術創新,夯實數字化轉型的硬件配置,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其次,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具有積極的信號傳遞作用,能夠使企業更容易受到外部投資者與銀行等金融機構的青睞,能夠獲取更多的外部創新資源,從而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被解釋變量

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TD,即(數字化轉型的總詞數/年報總詞數)×1000。為了減少內生性問題,將TD滯后一期再代入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2的列(3)、(4)所示。可以看到Pilotrt的回歸估計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基準回歸的結果是穩健的。

2.排除早期政策可能存在的長期影響

由于東北三省于2004年就實施了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為了防止早期政策對實驗的干擾,文章刪除屬于東北三省的企業樣本后再重新進行回歸估計,其估計結果如表2的列(5)、(6)所示,Pilotrt的回歸估計系數未發生實質性變化,說明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3.平行趨勢檢驗

在運用雙重差分法進行回歸之前需要確保實驗組與對照組在政策發生前應具有嚴格的平行趨勢。本文采用事件分析的方法,以t-1作為基期,對雙重差分法平行趨勢假設進行驗證。圖2為各年度回歸系數與95%的置信區間,可以發現政策實施前的95%的置信區間均包含0,而在政策實施后系數均顯著為正且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這表明平行趨勢假設得到驗證。

4.傾向得分匹配的雙重差分法

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可能存在自選擇問題,因此我們參照趙燦和劉啟仁(2021)的研究,進一步使用傾向得分匹配—雙重差分法(PSM—DID)進行穩健性檢驗。我們采用的是有放回的近鄰匹配法進行匹配。PSM模型中的相關預測變量為基準回歸中的所有控制變量,利用Probit模型估計傾向匹配得分。1∶1近鄰匹配的平衡性檢驗見表3的PanelA。所有匹配變量均顯著,而且所有配對變量的偏差絕對值均低于10%,t檢驗顯示除TOBINQ和SIZE外,處理組和控制組在10%的置信水平上無顯著差異,說明平衡性檢驗通過,樣本匹配效果較好。出于穩健性考慮,我們還采用了1∶2和1∶3的近鄰匹配,回歸結果見表3的PanelB。Pilotrt的回歸估計系數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基準回歸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5.安慰劑檢驗

考慮到其他隨機因素可能會影響估計結果,我們借鑒王永進和侯韞韜(2022)的做法,在所有實驗年份中隨機產生一個事件發生時間,并且在所有企業中隨機產生一組處理組,重復500次隨機抽樣。其好處在于同時隨機選擇政策沖擊發生的時間與處理組,充分考慮到各種可能虛擬結果與真實結果的差異,提高回歸結果的可信度。結果如圖3所示。可以發現,估計系數的分布及其相關的p值分布均在0附近,且大部分p值都大于0.1,表明安慰劑檢驗通過,可以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確實是由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導致的,并非實驗安排的偶然事件。

五、機制檢驗

上文研究表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所釋放的稅收紅利能夠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下面本文將嘗試回答兩個問題:①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是否通過優化企業財務狀況來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②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是否通過驅動企業創新來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下文將通過對這兩個問題的檢驗,進一步剖析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系。

我們對模型(2)-(3)進行了實證檢驗,回歸結果如表4的PanelA所示。列(1)、(3)、(5)和(7)表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實施能夠顯著降低試點行業的企業的融資約束和財務費用,以及激勵試點行業的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和提升創新產出;列(2)、(4)、(6)和(8)可以看出,在控制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和其他影響因素的情況下,融資約束放松、財務費用降低、研發投入增加和創新產出提升均顯著促進了企業數字化轉型,且Pilotrt估計系數要小于模型(1)中Pilotrt估計系數。由此,不難發現融資約束放松、財務費用降低、研發投入增加和創新產出提升是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中介渠道。

為更嚴格地驗證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中介路徑,本文采用了中介效應(間接效應)的結構方程模型進一步進行檢驗。由于中介效應的非線性分布特征,我們采用非參數Bootstrapping方法調整估計偏差(MacKinnonetal.,2004;劉春林和田玲,2021)。對此,表4的PanelB給出了相應的實證結果。結果顯示:(1)直接效應系數為25.7503%,置信區間(BCinterval95%)為[19.5977%33.6159%],不包含0,說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直接效應顯著;(2)融資約束放松的中介效應系數為0.8707%,置信區間(BCinterval95%)為[0.4481%1.4056%],不包含0,說明融資約束放松是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機制;(3)財務費用降低的中介效應系數為1.0391%,置信區間(BCinterval95%)為[0.4534%1.5717%],不包含0,說明財務費用降低是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機制;(4)研發投入增加的中介效應系數為13.6408%,置信區間(BCinterval95%)為[10.2727%16.5646%],不包含0,說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確實能通過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來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5)創新產出提升的中介效應系數為10.6571%,置信區間(BCinterval95%)為[9.1012%12.7957%],不包含0,說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確實能通過激勵企業提升創新產出來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以上分析進一步說明,融資約束放松與財務費用降低、研發投入增加和創新產出提升均為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中介路徑。至此,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作用機制得到全面的剖析,即假說H2得到驗證: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確通過改善企業財務狀況和驅動企業研發創新來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表4的證據表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所形成的稅收激勵將通過改善企業財務狀況和驅動企業研發創新來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一方面,受到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支持的企業相當于有了政府的“認證”(曹越和陳文瑞,2017;范文林和胡明生,2020;鄧峰和楊國歌,2021),即受到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支持的企業,能夠在市場中形成聲譽,吸引外部投資者的進入,同時也會降低銀行對企業的信貸門檻,從而降低企業融資成本、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優化企業財務狀況。另一方面,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直接降低企業研發成本,分散企業技術創新風險,激勵企業研發創新,同時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所具有的信號傳導機制,能夠為企業研發創新投入撬動更多創新資源。企業的“財務優化”和“創新驅動”能夠為企業數字化轉型這一項系統工程夯實堅實底基,使企業能進一步探索數字前沿技術,實現數字化轉型。

六、進一步討論:政策效果的異質性分析

為進一步考察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的作用機理,我們根據企業成長屬性、行業競爭程度與地區市場化水平從企業、行業和地區三個維度來劃分樣本,引入特征虛擬變量,對模型(4)、(5)、和(6)進行回歸檢驗,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

其中,Grow為企業成長性啞變量,參照楊興全和張照南(2008)的研究,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高于中位數的企業,Grow取1,否則為0。HHI為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啞變量,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低于行業年度中位數時,HHI取值1,否則為0。Market為地區市場化水平啞變量,我們采用樊綱市場化指數進行分類,若市場化指數大于當年的中位數,則定義1,否則為0。

(一)企業成長性異質性

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所面臨的外部環境與其所采取的發展策略往往有所差異,而這些都是影響企業進行轉型升級的重要原因。根據表5的回歸結果,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成長性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更能激勵成長性較高的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可能的解釋來自企業生命周期理論,成長性較高的企業大多處于初創期與成長期,較高的融資約束使得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行為對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更加敏感;成長性較低的企業往往處于成熟期,該時期的企業較強的盈利能力保證其內源性資金充足(劉詩源等,2020),因此,即使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進一步充盈企業的現金流,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激勵效果也有限。

(二)行業競爭程度異質性

在不同競爭程度的行業中,企業數字化轉型受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影響的程度可能存在差異。據表5的回歸結果,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行業競爭程度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相較于競爭程度較低的行業,競爭程度越高的行業中的企業為了搶占市場份額、提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將更加愿意加速實現轉型發展(劉斐然,2022)。因而,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更能助推行業競爭程度較高的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

(三)地區市場化水平異質性

地區市場化發展水平也會影響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關系。根據表5的回歸結果,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與地區市場化水平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相對于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市場發育健全,具有產業集聚優勢,要素資源的流動性較大(莊旭東和王仁曾,2022),故而企業獲取創新資源所付出的交易成本較小,更能夠激勵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行為。因此,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更能夠激勵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的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

七、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通過構建雙重差分模型考察了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如何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研究表明:(1)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顯著激勵企業數字化轉型,且經多重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2)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主要通過“融資約束放松與財務費用降低”“研發投入增加與創新產出提高”來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3)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對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激勵作用存在異質性,能夠顯著激勵成長性較好的企業、行業競爭程度較高的企業和地區市場化水平較高的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

本文具有如下政策啟示:第一,完善稅收激勵體系,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研究結果表明,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顯著促進數字化轉型。因此,要構建以企業數字化轉型為導向的長效稅收激勵機制,優化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稅收激勵體系,使政策精準發力,最大限度地以稅收激勵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第二,采取差異化稅收激勵政策以深化不同階段的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激勵效果。研究結果顯示,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能夠促進成長性較好的企業、行業競爭程度較高的企業和地區市場化水平較高的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因此,應當進一步細化稅收激勵政策,針對不同成長階段、不同行業競爭程度與不同市場化程度的企業施行差異化的稅收激勵政策,同時根據政策的實施效果不斷進行調整,使得各類企業都能受到稅收激勵,實現數字創新技術能力的飛躍,進而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第三,實施以資金和技術等為著力點的稅收激勵政策,并完善市場機制與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首先,政府應加大對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支持力度,為進行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提供更多的轉型經費以助力企業緩解其轉型初期所面臨的成本壓力。同時,實施更多針對技術的稅收激勵政策,以稅收激勵鼓勵企業自主搭建數字化平臺、加強企業間的數字化合作與共享。最后,進一步完善市場機制與數字基礎設施,加快數據要素市場建設,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夯實基礎,以更好提振企業數字化轉型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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