圻子
飛鳥失去羽毛,因此不再飛翔
大樹失去樹葉,因此不再言語
值班員守衛著果園的大門
天空很空,只有沃野保持著
陽光靜止的形狀。我的清晨
往往與一場迷霧相遇,我的黃昏
如同一輛貨車拉著各樣的貨物
秋日長河剝開了失去之美
燦爛如此短暫,來日何須再說
季節已無刻痕
只是時令已到
去早餐店吃一碗素面
是一種體面的生活
老年越是擁擠
越需要一處偏僻的地方
他每天準時到達
就像一個人的寫作
他在文字里獲取素面的清淡
仿佛他本身也是清淡的一部分
從一開始就已放棄濃烈
他沒有伙伴
他的詩少有人問津
但不能否認
他從中拿到了偏僻的安慰
磁帶里保存著活著的聲音
就像森林里的鳥鳴、蟲聲
或風吹樹林時的奏鳴,在虛靜中
聲音親切地升起,時間變得緩慢
但磁帶的沉默是真正的沉默
沉默之際,如同詩人只在
自己的房子里寫作、沉思、走動
因此磁帶里的東西顯得陳舊
我們從這些活著的聲音里
聽見月亮、河水和故鄉,悄無聲息
陷入那忽明忽暗的永恒
哦,塑料盒子里的消息漸漸遠了
墓地里的人,也已經不見蹤影
此刻,只有我吹著口琴,想想秋天
只有我,被一片潮濕的夢隱沒
一盤磁帶,是一盤黑色與寂靜
只有在更高的山峰,你才能看見
霧流。那些無聲的物質,緩緩地
穿過森林、山谷和峰巒,緩緩地
仿佛一支夢的隊伍,前往未知之地
微小的詞語聚集,是什么在驅趕
這些詞語,從而顯現出更廣大的空虛
只有在更低的人世,你才能聽見
霧流。疲倦的人們醒了,忙著生計
將房門打開,催促孩子們該上學了
窗外,像被某種力量推搡著,涌向
生活的某一處,歲月使我們變老
哪里有這樣的天空,透明得只剩下空氣
我對他是一團跑動的陰影
比對他是誰更感興趣
我對他忽然出現的斑白頭發
比對他跑向哪里更感興趣
我是散步,他是跑步,都在堅持
夜晚降臨在湖畔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孤寂的境界正慢慢地擴張
陷入藍色的平靜,類似龍珠寺的鐘聲
沒有多少人,從這里穿過
仿佛與你息息相關,但沒有結果
我對他是一團陰影,甚至
對這團陰影的內部感到驚奇
他是模糊的,但他的確是一個實體
一陣氣流從我身旁掀起
樹影一排排晃動
任風奔赴任何地方
他跑到山腳下,不見了
我依然不緊不慢,都在堅持
此世的快與慢,或許相同
在大江之側,濂溪是小的
它經過我時用嘩嘩的聲音
因為水是小的。但那溪澗卻很深
想必曾被自然開辟,澗底裸露的巖石
遇到過洶涌和憤怒。山上的水
是廬山的水,通過濂溪流向大江
這是我來廬山北面的第一天
蓮花鎮現在很冷清,樹上的黃葉
開始飄落,秋天正在推進
戴家河在左邊,人煙稀少
一條路沿濂溪而上,通往
好漢坡,濂溪以它的小走了很久
我試圖匯入它出世的聲音
與小花山的黃昏混合在一起
就像樹一樣,這世界有那么多人
熱愛著個人生活,我也如此
起床,吃飯,上班,散步,睡覺
空閑時寫詩,寫詩是一種稀有的
個人生活。這世界有那么多人
行走在路上,將行走的聲音和向往
丟棄在路上,就像樹丟棄葉子
我愛這樣的生活,孤獨關閉了內心
石頭裸露在外面,曠野遮蔽著腐物
個人的迷霧,欲望算是其中一種
我把欲望在夜晚鋪開,它有水的波紋
有無解的毒素,多夢的夜晚
撐起一個人自證活在人世的邏輯
這世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色彩……
我肯定這關閉了的生活,像詩一樣
經過了別于他人和思想沉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