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芳的詩 [組詩]

黃芳

失 散

這個人是誰？

二十年后

只有母親一眼就認出了

兒子

陌生叢林里有金色陽光

玻璃外有很多晃動的影子和面孔

而小男孩旺仔

從三歲到二十三歲，暗藏著一張

相同的臉

旺仔是三歲的

三歲后，小男孩沒有名字

從南方到北方

綠皮火車咔嗒搖晃，三輪車

上坡下坡

小男孩旺仔

不知道歲月正在頭上嗖嗖掠過

二十年了

母親守著小男孩曾經玩耍的小院子

照顧院子里的牛蒡。曾經

小男孩旺仔

像長在母親身上的一株牛蒡

這個春天

這個春天

一只天堂鳥俯沖直下

大地燃燒，喑啞

哀慟的風

有名有姓。我來不及

遇見你

你把命運交給一只黑匣子

把靈魂

交給另一只黑匣子

這個春天

一百三十二只俯沖的天堂鳥

翅翼跌落

萬物低頭，靜默

離別山高海深，我來不及

遇見你

向上飛吧，天堂明亮。

我在世間

替你愛每一個來不及的春天

替每一陣風

喊有名有姓的你。直到

我終于遇見你

失眠者

無數個夜晚

失眠者在八樓天臺練習平衡術

她跟著自己的影子

旋轉，倒退，伸展，彎曲

世界混沌空寂

她聽見陌生的靈魂在唱歌

一首熟悉的歌

似乎試圖為人類輾轉反側的疾苦

找一方良藥

似乎在祈求諸神

賜予深淵邊沿的影子平衡術

世界混沌空寂

微光中

她看見那只流浪貓在喝水，如閃電

頻擊海面

迷 霧

濃厚的灰茫茫的

似乎是世界巨大的靈魂在浮動

在這混沌的浮動中

似乎有聲音在叫，在叫我

我回頭

似乎有影子消失在大霧中

我回頭

只有那灰茫層涌

似乎萬物不曾存在。似乎

世界只是一個巨大的

浮動的靈魂

八月過去了

半坡上，矮灌木迎著風

八月過去了

悲和喜，一幕幕

跟著她，走了很久

半坡在那邊

她要過去，要跨過矮灌木

——這人間柵欄

講故事

他在半坡上坐了很久。人間風聲

起起又落落

而他只要聽一個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