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書凱 馬斗成

[摘 要]20世紀30年代,大規模市政建設導致青島市財政漸趨空虛,鄉村教育建設亦陷入資金困境。為保證鄉村教育建設接續推進,當局相繼采取鼓勵民間自籌辦學、開發沙石資源、整頓規范私人辦學、鼓勵市民捐資助學以及推廣“二部制”教學等模式舉措,力圖克服教育經費短缺問題。一系列籌資興學舉措的實行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金窘困狀況。政府在籌資興學上的黯淡促使民間力量在鄉村教育建設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政府在鄉村興學中的建樹性作用并未因此弱化。政府在辦學事務上的規制與統攝作用,有效規避了鄉村力量的消極影響。青島鄉村教育的“困中求進”凸顯出妥善處理政府與基層社會在鄉村教育中關系的重要性。
[關鍵詞]民國 青島 鄉村教育 財政困境
[中圖分類號]K2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642(2023)02—0064—06
作者簡介:董書凱,青島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馬斗成,青島大學歷史學院教授,歷史學博士。
教育乃民族振興、社會進步之基石,對國家與民族意義重大。若無可靠有力的財源支持,教育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在近代中國風雨飄搖、內外交困的大背景下,經費短缺始終是制約我國教育現代化轉型的沉疴與通病,學界對此關注頗多,成果亦十分豐碩①。與其他地區不同,20世紀30年代青島教育的發展并無政治動蕩、戰亂頻仍等普遍性因素滯礙,加之當局在教育上勵精圖治,因而成績斐然,青島亦成為“全國教育中之理想地域”[1]14。學界對此已有諸多研究②。前賢研究多聚焦青島地區頗有成效的教育建設成就,對于青島鄉村教育成就背后的財政困境及應對舉措尚缺乏關注。有鑒于此,本文擬對20世紀30年代青島鄉村教育的財政短絀及相應對策加以考察,追索潛藏于歷史洪流深處的鄉村興學故事,以期揭橥政府與基層社會在鄉村興學中的互異作用與復雜關系。
一、力微任重:鄉村教育建設的財政困境
20世紀30年代,青島掀起了轟轟烈烈的鄉村建設運動。作為鄉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鄉村教育建設亦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龐雜的建設支出使政府財政愈發捉襟見肘,獨木難支,當局雄心勃勃的鄉村興學計劃逐漸陷入資金短缺的困境。
首先,支撐青島教育發展的常規性財源——市府財政竭蹶,此是當時教育經費不足的主要原因。德占時期,學校經費主要由德國政府與中國政府共同出資,還有一部分來自學費。第一次日占時期,由于學校招生對象面向日本移民及其子女,故學校經費主要由日殖當局籌措。北洋政府時期,私人辦學蔚然成風,故私學經費多系個人捐資,公立學校經費則由政府承擔,此時期教育經費“絕無固定基金,每年經費全恃官廳按年預算以資挹注”[2]。南京國民政府接管青島后,教育經費全賴市庫支出,“市教育經費撥發數額須視市庫盈絀而定”[3]。對各私立學校,政府還會追加補助費,無疑加重了教育經費負擔。
至于其他教育經費來源,1929年,市教育局頒布《青島特別市市立中小學校征收學費暫行規程》,對每生每學期學費征收數額作出規定:初小五角,高小一元,初中三元,高中五元;“貧苦學生無力繳納學費者應由各該校長酌量情形呈請教育局免除其學費之全部或一部”[4]。1931年,為鼓勵適齡兒童入學,提升入學率,當局對學費征收作出調整,“初小學生免收學費”[5]。當局規定“市立中小學校所收學費專充補助市立各校建筑校舍,擴充設備及增高職教員待遇之用”[6]。但當局“認定學校教育應以小學為基礎”[1]13,積極發展小學,故小學居多,中學較少。即便在集歷年教育建設成就之大成的1937年,全市中學生僅3472人,遠少于小學生45,000余人的規模[7]19。加之初小免費,這使學費征收為數有限,相較于浩繁的教育經費開支可謂九牛一毛。
沈鴻烈主政青島后,著力擴建道路、橋梁和碼頭等基礎設施。上述市政建設支出繁雜,極大擠壓了鄉村教育建設的財政汲取空間。當時部分財政資金雖流向教育部門,但這些資金多優先用于市區教育建設,流向鄉村的教育資金所剩無幾。大規模市政建設耗資巨大,導致市府財政出現巨額赤字。僅1933年,青島市財政收入為5,254,432元,而財政支出為6,065,178元,財政赤字高達810,746元[8],最終導致財政出現嚴重虧空。由于當局對市政建設給予高度重視,加之市政建設有持續性,難以一蹴而就,故偏重建設性支出的政策慣性在相當長時間內給青島市財政帶來嚴重負擔。且隨時間推移,青島市財政赤字逐年增大(參見表1)。至抗戰爆發前,財政狀況并未好轉。
為彌補財政赤字并為后續市政建設籌措資金,青島市府采取發行市政公債等一系列舉措來克服資金不足的消極影響。但市政公債用于鄉村興學的經費有限,杯水車薪。1935年,青島市府發布《民國二十四年青島市政公債條例》,公債總數額為國幣150萬元。沈氏認為“發行此次公債最主要之目的在于清理積欠、整理金融與財政,為市政工程提供資金是次要的”[10]。在沈氏授意下,當局對市政公債的總發行數額與用途分配作了調整,將用于鄉村教育的經費由原定的6萬元削減為4萬元,學校保衛隊、保安團費用12萬元則完全取消。
其次,青島落后的鄉村教育給當局造成很大負擔與壓力,此是導致經費不足的次要原因。北洋政府時期,青島教育雖有所發展,“未至虛靡,尚有生色”,但“在軍閥蹂躪之下,教育經費隨意挪用,教育權能任意摧殘,幾無教育之進步可言”[11]44-46。而且,當局對鄉村教育的經費投入并不注重,在鄉村教育上并無積極建樹。城鄉教育失衡的狀況在當時極為普遍,時人對此多有指斥:“把優美的校舍,建筑在都市里;把合用的設備,放在都市小學里;把健全的師資,拉到都市小學里,來裝裝都市小學的門面——忽略了中國最根本的鄉村教育。”[7]13-14
北洋政府并未對鄉村教育事業給予可觀投入,故青島特別市③成立初期,鄉村教育十分殘破落后,諸多方面亟待改善與增補。首先,鄉村校舍多租借祠堂、廟宇和民房,規模狹小,教學環境惡劣,正常教學難以保障[12]3-4。對此,時人檔案亦有記載:“侯家莊小學佛耳崖分校學生兩班校舍借用民間草房,非特采光通氣不宜衛生且于教學管理亦感不便。”[13]鄉村學校不僅條件簡陋,而且數量寥寥可數,嚴重制約了鄉村教育的發展。其次,鄉村學齡兒童就學率過低,不容樂觀。據統計,1933年市區學齡兒童13,144人,就學者有7119人,就學率超過1/2;反觀鄉村,學齡兒童總人數約計34,229人,而實際就學人數僅為12,047人,經計算,鄉區平均就學率僅為31.7%,平均失學率高達68.3%。在薛家島區失學率高達4/5[14]。過低的就學率亦可反映當時青島鄉村教育的落后面貌。
落后破敗的鄉村教育狀況使鄉村建設支出甚為龐雜。1930年,教育局申請增加教育經費,在其呈文中即提及:“本市教育經費,因歷史上關系為數極低,教育難望發展。”[12]可見,青島教育經費在北洋時期多用作都市教育開支,故可勉強敷用,不致陷于難以為繼的境地。
南京國民政府接管青島后,當局著力發展教育,市區與鄉區并重,全市各公私立學校逐年增多,教育經費需求亦逐年增大。然而,早在青島市政府成立之初,由于北洋時期當局教育經費基礎極低,財政局所定十八年度經費支出預算即已不敷支配,出現經費缺口。而且當時教育局在市府所轄各局單位的經費分配中并不占優勢。如“(1929年)教育局行政經費之預算總額共四四二五六元,在市政府所轄各局中占最低地位”[11]44-46。
1929年,當局提出“造成青島的模范教育,以建設新青島”的發展目標[15]。沈氏主政后,著力改變城鄉差距懸殊的狀況,尤重發展鄉村教育。但面對鄉村教育的落后狀況,當局愈發力不從心。“此后推廣義教逐年增添班次,尚當陸續添建以宏收容,至于分校之校舍尚有一部分亟待修改或添建,新劃區校舍之建筑方興未艾,在在皆需款了未竟之功。”[16]11隨著各項教育事業的不斷推進,各類教育經費支出不斷攀升。1930年,教育局籌辦小學添班、各分校改獨立校、初小改兩小、修繕校舍等教育庶務,導致原有教育經費緊張,再次向市府申請增加經費。后市財政局以“本市財政甚形竭蹶,即以預算而論,收入短絀,支出超過,已難維持均衡,如再追加預算,實難無從籌撥”為由拒絕追加教育經費,并與教育局協商“由其他教育經費項下,暫行移緩就急,以為權宜之計”[12]3。這種“拆東補西”的做法雖可解燃眉之急,但也充分暴露出當時青島市府教育財政力量薄弱與當局力圖迅速改進教育落后現狀之間的矛盾。
綜上,沈氏主政青島后,各項市政工程建設層見疊出,給青島市財政造成巨大壓力,一時難以應付裕如,同時也使得財政短缺狀況與超支的教育建設計劃之間的矛盾更為突出。雖然沈氏任內市教育經費逐年遞增,但對實現在占全市面積十分之八的鄉區舉辦新學的既定目標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加之政府財政赤字的出現,使鄉村興學計劃陷入經費短缺的泥潭。
二、開源節流:教育經費短缺的應對
(一)籌措辦學經費
面對當時教育經費短缺的窘境,當局采取諸多舉措保證鄉村教育建設的后續推進,努力克服財政短絀對鄉村興學的掣肘性影響,“以竟一簣之功”[16]15。
首先,政府與地方按一定比例籌款辦學。由于經費有限,市區小學校舍由公家籌辦,而鄉村校舍建筑費用多采用民間籌資與官方財政撥款補助相結合的方式。鄉區學校建設費用先由地方自籌,地方籌款仍有不足者,由政府出資補助。當局的教育施政方針雖是城鄉并重,但在財政投入上鄉村與市區還是有先后、輕重之別。1932年,黃臺路小學等5所市內小學校舍費用由政府撥款,而韓哥莊等鄉村校舍款項則向例由地方籌募,公家給予補助[17]。在籌款比例上,地方自籌占3/4,政府補助僅占1/4。例如,“五年來,新建鄉區校舍九十三家,所費建筑費,達五十一萬八千一百零四元(內約三十萬元系鄉民自籌)。”[7]14
1934年,當局頒布《鄉區小學校建筑校舍簡則》,規定各鄉區由相關各方組織成立校舍建設籌備委員會,負責當地鄉村校舍建設事宜[18]。校舍籌備委員會在鄉區興學中扮演重要角色。薛家島小學鹿角灣分校與施溝小學劉家島分校皆與其本校距離過遠,這兩所分校又相隔咫尺,遂合并為一校,并選取適中地點合建校舍,為此,“兩村村長、主事、學務委員及街長等二十余人”成立籌備委員會,并議決校舍建筑費“定為四千元,由公家及地方各籌半數”,同時開辟顧家島到魚鳴咀的通學道路[19]。
強制攤派是地方籌集建校經費的主要手段。1933年,青島正式施行義教教育,但“義教需費甚巨”,考慮到“現市面凋敝,百業不振,市政收入銳減”,當局遂決定“仿效他省之辦法酌量征收附捐畝捐以資增益”[16]14。茲以修建李村小學校舍為例,由于經費“款項不敷,無從籌措”,當地鄉區政府遂決定由集場商販募集,“以利進行”。此次攤派按商販資本數額及營業情況分等攤捐。攤捐分三集征收,每集征收人員分九組,每組二人,一寫收據,一司收款。商販繳足款項后當局發給收據。每集款項收畢,各組會同按照收據存根結算并將總結數目當眾宣布。為防止滋生事端,每集收款時須由校長協同,公安局須派遣警員巡查照料[20]。此外,為籌建下王埠莊小學校舍,當地鄉區政府決定將建校經費均攤到田賦中,每畝地抽洋一元五角。不足款項則呈請市府按例補助[13]。由于市府財政拮據,鄉村興學不得不借助于鄉村民間力量的支持。強制攤捐一方面減輕了當局在改善鄉村教育上的財政壓力,另一方面也加重了底層民眾的負擔。
第二,開發沙石資源籌措教育經費。20世紀30年代,受世界建材革新浪潮影響,鋼筋、混凝土等材料逐漸成為青島房屋建筑的主要建材[21]。沙、石子是混凝土的主要成分④,加之青島城區各項建設此起彼伏,故當時青島城區對沙石的需求十分龐大。彼時的黃島與薛家島海岸蓄沙頗豐,利用海沙資源籌集教育經費的做法相當普遍。如“本區村民采沙,前呈準每舟月捎洋一元,供建筑校舍之用,領用免費憑照”[22]。由于當時青島城區各項建設當局通過征收采沙捐稅來籌措地方教育經費,當局準許百姓在海灘采沙自用或販賣。作為條件,采沙民眾須向政府繳納采沙費。
“本區以將來新建校舍,需款甚巨。奉準領得免費憑照,令村民采賣細沙,每舟月捐洋一元,復在前灣海灘免費采取石子,每公尺捐洋一角五分,統備作校舍建筑費。”[22]不難發現,除采沙外,采掘石子亦成為當地政府籌措建校經費的重要方式。發行免費采沙憑照,“取財于沙”的政策有一定持續性。“本區為籌建校舍款項,曾奉準領取免費憑照,采取石子、細沙。該憑照業經滿期,業由本處另發新照,繼續籌款。”[23]可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當地政府為籌集經費而采取的鼓勵舉措無疑刺激了人們對當地沙石資源的開采。
為籌建校舍,當地政府設立了“免費采沙公積金”,并將所征收之采沙捐悉數歸入其中。如“利用免費采沙公積金,由前灣本校購得地皮一畝四分四厘七毫,柳溝分校購得三分九厘五毫,合計一畝八分四厘二毫”[24]。由此可見,政府通過設立免費采沙公積金購得地皮,解決了建校的首要問題。
除當局鼓勵民眾采賣沙石,從中收取捐稅外,當地校舍籌備委員會也會自行采賣沙石,進而獲得建校經費。如“為籌建黃島小學校舍,本月十六日,本處召集黃島五村村長薛廷蘭、陳鏡海……等十余人,商討添建該島小學校舍事宜……建筑費約需五千元,半由公家補助,半由地方籌捐,并將前灣海灘之沙子及石子變賣,即以所得價款,作為設施之用”。在具體實施中,“由各村長暨各學務委員會組設開采沙子及石子委員會負責運銷,并先將開采地點,繪具略圖,呈請辦事處轉請工務局發給免費執照,以利進行”[19]。為籌措更多經費,湛山村校舍籌備委員會還呈請增加沙價[20]。一時間,開采得天獨厚的沙石資源成為地方上籌資興學的重要途徑。
鋼筋、混凝土等材料逐漸成為青島房屋建筑的主要建材。作為公共設施,校舍建筑施工亦多采用沙、石、洋灰等材料。在黃島、薛家島,當地足量的沙、石資源除開采售賣以獲利外,也可作為本地校舍建筑的絕佳建材。茲以南營子與濠南頭兩村校舍建設為例,“南營子、濠南頭兩村預建校舍……現正籌備開工……計在丁家河、濠南頭兩村間覓得石質荒地一塊,指定由濠南頭開采,又在南營村海岸指定石地一段,由南營村開采”[25]。就地取材,利用當地天然的沙石資源建筑校舍,可有效減少建設費用,降低施工成本。
第三,整頓與規范私人辦學。南京國民政府接管青島后,市府當局對各私塾的教育力量與資源進行規范整合,力圖使之成為青島教育后續建設的“預備隊”。1929年10月,青島市府頒布《青島特別市整理私塾及取締簡則》,飭令公安局所轄分局協助執行。該簡則第三條規定:“已成立之私塾在不妨礙學生求學范圍內以勒令解散為原則,但因距離學校太遠、不能即時成立學校者得改良私塾以為成立學校之準備。”[26]101-102鑒于當時新式學校建設尚不完備,市庫財力有限難以在短時內舉辦新學的境況,當局遂酌情保留舊有私塾并加以規范改良,以為日后成立新式學校做準備。
為推動舊有私塾盡快轉向現代化辦學模式,當局參照現代小學教育標準,對舊有私塾的教師質量、課程設置、教材內容等方面嚴加規定。教育局還隨時派員赴各私塾考察指導教學辦學。“凡私塾成績優良者得準照私立學校標準及立案手續改為私立學校,其有經呈報備案及已經備案而視察認為辦理不合理者應一律加以取締。”[26]101-102鑒于財政竭蹶對舉辦新學的掣肘,當局對私塾一律從寬處理,以改良規范為先。取締分警告與停閉兩種,“凡有意規避及經指導之后仍不改良者予以警告,其情節重大或警告后經過一定期間而未見改進者,勒令停閉”。當局將私塾視為官方辦學之補充與普及教育之助手。這也是市庫拮據背景下的權宜之舉。該規則亦對興辦私塾的位置作了規定:“私塾不得設立于小學附近致礙小學發展,不得收受已入學校之學生。”[26]101-1021930年,青島市教育局即對禮賢中學附小等16所私立小學重新立案[27]。一批批私立小學轉入正規并投入使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當局在教育建設上的資金壓力。
第四,鼓勵市民捐資助學。為鼓勵和褒揚市民捐助,市府當局制定《青島特別市捐資興學褒獎條例補充辦法》,規定凡捐資興學五百元以上者,依照《國民政府捐資興學褒獎條例》進行褒獎;“捐資五百元以內者授與一等獎狀;捐資三百元以內者授與二等獎狀;捐資百元以內者表揚之(將其姓名及捐資數登列公報);經募捐資至十倍前條所列數者,得比照該條分別給予獎勵;曾受有獎勵者,如續捐資得并計先后數目給予獎勵或晉授獎狀。”捐資者無論以個人名義還是團體名義,一律按照捐資多寡,由教育局分別予以獎勵并在每年年終承報市政府備案[28]。
在當局推動下,市民捐資興學十分踴躍,慷慨解囊熱心鄉村興學者不斷涌現。例如李村區侯家莊小學佛耳崖分校因“村民困于經濟,幾致中止”,幸得華新紗廠董事周志俊捐資襄助,校舍始告竣工[29]。此外,李村區辦事處為獎勵河西小學及溝崖等九所鄉村學校捐資興學人員,特分別發與匾額一方,褒狀一紙[30]。滄口區辦事處也對捐資興學人員填發褒狀以示褒獎[31]。陰島區開明士紳車文明捐地興學,辦事處遂免除其地糧稅以示嘉獎[32]。村民袁鎮傳捐地用于建造河西小學校舍,當地鄉區辦事處遂呈請市財政局永免地稅[20]。各鄉區在年終會對熱心學務人員酌予獎勵,并將本年內對各小學校舍修造有功績者造冊呈報市府當局酌予獎勵,“以昭激勸”[20]。1933年,當局在接收青島紀念日慶典上,“為獎勵市民善行起見”,對符合褒獎條例、熱心市內公益事業的人頒發獎章和匾額,其中“熱心教育或捐資興學者,有呂維社等76人”獲得當局嘉獎。市民紳商捐資踴躍爭先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鄉村興學的經費壓力。
(二)集約化辦學
青島特別市成立初期,鄉村就學率普遍偏低。為改變這一局面,提升就學率,當局在鄉村果斷實施強制性義務教育。“本年度開學之始,市政長官曾曉諭各村民眾及公安機關,學齡之兒童,一律入校求學,實行以來,頗著成效。”[33]在強制性義務教育的推動下,自1933年開始,青島學齡兒童入學人數迅速增加。1936年,鄉村小學學生即達31,450人,約占整個青島地區小學生數的74%,與1935年相比,提高了6.74%[34]79。
入學人數的驟增,給尚不完備的鄉村教育設施帶來巨大壓力。“現既積極充實學額,各校入學兒童,頗形踴躍,校舍不敷,實有礙教育之發展。”[35]鑒于鄉村學校相對不足,教育資源相對短缺的情況,當局一方面設法集資辦學,彌補鄉村教育資源缺口;另一方面,因地制宜實行“二部制”教學,以緩解與日俱增的就學壓力。當局在1935年即新添半日學校及二部制小學數處,收納學齡兒童三四十班之多[33]7。
“為救濟失學兒童及貧民子弟,使其均有就學機會起見”[33]7,當局決定在學齡兒童較多而學校、教員等教育資源有限的區域酌情實行“二部制”教學。“惟因各校教室均已招足學生,無空余房間可資二部制學生之相互使用”[16]7,故“二部制”班實行半日上學制,凡“二部制”學生一律分為上、下午兩部分上課,且均上半日課。鑒于“二部制”教學在普及教育上的高效性,當局規定“二部制”班級每班人數不得少于40人,如因特殊情況人數不足者須另行申請。“二部制”班級的招收面向6~16周歲的兒童,男女兼收。“二部制”班級只設初級部,修業4年后方可畢業或升入高小。
“二部制”教學可最大限度提升現有教學資源的利用率,進而滿足更多學生的受教育需求。如“添編二部制班一百七十四班,三百八十四部,合計共添四百十八班。下年度預計再添二部制班九十班,一百八十部,又可多容新生九千人”[7]。時人對此亦有稱贊:“每二部制一班……可教八十余兒童,亦可謂最能發揮經濟之效率,款無虛靡矣。”[16]一言以蔽之,推行“二部制”可花較少的錢,辦較多的事。為此,當局規定“鄉區小學校一年級一律改招二部制班”[36]。李村鄉區辦事處根據實際即改設“二部制”48個班,并派員會同公安局赴各村進行宣傳、勸導入學[34]79。鑒于當時財政窘蹙的狀況,在廣大鄉村推行“二部制”無疑是最佳選擇。
“二部制”教學使“一間教室辦兩個班級”、“一所校舍辦兩個學校”成為現實。這一方面克服了當時鄉村地區教師不足和學校、班級等教學設施相對短缺等困難,使更多貧困家庭的孩子獲得了免費上學的機會,另一方面,解決了貧寒家庭的孩子幫助父母勞動和上學之間的矛盾。
三、結語
20世紀30年代,青島市當局重視發展鄉村教育,并采取一系列舉措克服市庫支絀對鄉村興學的掣肘性影響,進而為近代青島鄉村教育的現代轉型提供了契機。與國內其他地區相比,青島的鄉村教育建設堪稱模范。回溯民國時期青島鄉村教育建設歷程,亦對新時代鄉村教育建設有頗多啟迪。
其一,注重發揮民間力量在鄉村興學上的建設性作用。民間力量在推進青島鄉村教育建設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鄉紳在鄉村興學中力排眾議,獨擋一面是鄉村教育轉型的關鍵一環。從經費籌集、管理與使用到校舍建造,各項事宜多依賴鄉間精英力量,具有很深的民間自治色彩。
其二,處理好政府與鄉村力量在教育建設上的關系。在鄉村教育建設中,政府與鄉村力量缺一不可。首先,近代中國鄉村教育的現代化轉型主要依賴政府力量的推動,政府是鄉村興學的領導者與推動者。作為當時鄉村建設的一部分,鄉村教育頗受當局重視,政府專門設立相應機構以為推動。其次,政府在鄉村教育財政上的黯淡并不意味著當局在鄉村教育建設中的整體性隱退。財政短絀使青市政府在鄉村教育建設中不得不借助于鄉村民力籌辦鄉學庶務,動員民間力量填補鄉村教育經費的缺口,但政府應有的建樹性效力并未因此弱化。政府在辦學事務上的規制與統攝作用,有效規避了鄉村力量的消極影響。因此,政府更應強化對經費管理與使用的監管力度,消解因財政籌資體制的缺失而導發的消極影響,杜絕頑劣鄉紳謀私舞弊的發生,保障鄉村教育健康發展。
注釋:
①主要成果有:姜朝暉的《民國時期鄉村教育經費短缺的原因分析——以1930年代為核心》,載于《德州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劉德秀的《近代廣西教育經費來源初探》,載于《廣西社會科學》1996年第5期;吳彥芳、徐靜的《近代鄉村新學教育發展緩慢的政府原因》,載于《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3年第2期;王成的《民國時期農村教育及其經費問題》,載于《長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等等。
②主要成果有:許慈青的《民國時期青島地區教育狀況研究(1912—1949)》,載于《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鹿金偉的《20世紀30年代青島鄉村小學教育建設研究》,載于《青島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翟廣順的《抗戰前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的青島中小學教育》,載于《青島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等等。
③南京國民政府接管青島后成立青島特別市,后于1930年改稱青島市。
④沙與石子約占混凝土總體積的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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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島市黃島鄉區辦事分處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份工作報告表:1935-11[B].青島市檔案館(B0032-001-00794).
[24]青島市黃島鄉區辦事分處一九三六年一月份工作報告表:1936-01[B].青島市檔案館(B0032-001-00794).
[25]薛家島鄉區工作報告:1934-02-1935-02[B].青島市檔案館(B0032-001-00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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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顧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