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羊脂球》中的人性變化分析

肖菲菲

山西旅游職業學院，山西 太原 030036

《羊脂球》是世界著名的短篇小說，是莫泊桑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羊脂球》以普法戰爭為背景，通過代表法國社會不同階層的10 個人同乘一輛馬車逃亡港口的事件，深刻地揭露出資產階級的卑鄙自私與道貌岸然，表達出作者對資產階級的深惡痛絕。在小說敘事上，作者對比了上等人與下等人，檢驗了他們的道德品質。羊脂球是擁有愛國主義情懷和愛國主義精神的性工作者，盡管馬車上那些貴族老爺和太太侮辱與輕蔑了她，但當他們饑渴難耐時，羊脂球還是會分享自己的食物，幫助他們度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但最后，羊脂球卻沒有得到自己應有的尊重和報答。《羊脂球》結構的精致性與構思的獨創性，主要表現在以小見大，作者通過濃縮故事空間與時間，讓政界、商界、宗教及底層人民在一輛馬車上，上演了一場愛國主義大戲，通過揭露不同角色的人性，反映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

一、《羊脂球》故事簡介

《羊脂球》總字數只有短短3 萬余字，作者通過短小精悍的篇幅將資產階級的人性暴露出來，同時運用多種文學手法、表現手段，將羊脂球在不同境遇的心境、性格、情感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作者不僅展示了羊脂球的人性光輝，還表現了以羊脂球為代表的弱勢群體、貧苦階級的優良品格。小說篇幅雖短，但所涵蓋的信息卻十分豐富，不僅囊括了法國資本主義的不同階層，還涉及龐大的歷史敘事、人文敘事及虛構藝術，讓小說擁有獨特的藝術價值。故事以普法戰爭為背景，講述了普魯士軍隊占領魯昂城后，有10 個人同乘一輛馬車出逃。這10個人分別是資本家拉馬東夫婦、奸商鳥先生和他的夫人，議會員貝爾夫婦、兩個修女、妓女羊脂球、民主黨人科爾尼代。10 個人身份不同、地位懸殊，其中地位最低的便是妓女羊脂球。在馬車上，當人們得知羊脂球的身份后，便對她惡語相向，辱罵她是婊子、蕩婦、社會的敗類。其中，有幾個貴族老爺紛紛用看不起人的口吻談吃喝與金錢，時刻彰顯著自己身份的尊貴、地位的不凡。馬車在路上顛簸了許久，所有人都餓了，只有羊脂球帶了食物。但她毫無保留地分享給所有人吃，根本不計較那些有錢人對自己的侮辱和輕蔑。漸漸地，籃子里的食物沒了，人們也不再饑餓，所有人對羊脂球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先前的輕蔑變成了尊敬，侮辱變成了夸獎。沒過多久，馬車來到了托特鎮，但這里也被占領了。普魯士軍官攔住了馬車，要求羊脂球陪自己。羊脂球斷然拒絕了侵略者的要求，于是，同行的人也被扣留下來，除了羊脂球，所有人都急了。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和目的，想盡一切辦法希望羊脂球答應軍官的要求。最后，修女的宗教說教發揮了作用，羊脂球最后還是犧牲了自己，滿足了軍官的淫欲，但當第二天放行時，所有人并沒有感激這個可憐的女孩，反而唾棄、鄙視、避而遠之。這一次，他們都準備了食物，只有羊脂球來不及準備。當馬車繼續前行時，也只有羊脂球在挨餓受凍，她哭泣著，悲傷著，后悔當初的決定。

二、《羊脂球》角色介紹

首先是羊脂球。羊脂球是莫泊桑最值得肯定的角色，她原名愛麗薩貝特，曾出于一名百姓的憤怒，險些殺掉了一名侵略者，所以她不得不走上漫長的逃亡之旅。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是一個妓女、沒有底線的人、社會的敗類。但她作為一個以出賣肉體生活的女人，卻多次拒絕了性交易。在商務旅館的第一個夜晚，她拒絕了外國軍官，也拒絕了民族黨代表。她拒絕與軍官發生關系，因為她憎恨侵略者，憎惡侵犯她家園的所有人；她拒絕民族黨代表科爾尼代的請求，因為這個房子已經被侵略者占領，她害怕被侵略者發現而恥笑自己的國家。她不介意同行人對自己的蔑視，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作為社會最底層的人，她沒有權利和資格反駁。但她憎惡侵略者對自己身份的鄙夷，憎恨自己會為自己的國家帶來恥辱。可以說羊脂球的社會地位與她的人格品質是不統一的。她處于社會的最下層，遭受著他人的輕視與白眼，有著難以言喻的悲哀與辛酸，但在戰爭環境下，她炙熱的愛國情懷、善良的品性卻讓她顯得無比的偉岸、高大。

其次是其他同行人。貝爾為了維持他的紳士風度與社會地位，一直強忍著他所謂的“苦難”，在他接受羊脂球的美食后，依舊猶豫不決、徘徊不定，這充分體現了他的虛偽。而鳥先生是個狡詐的商人。他的貪婪主要體現為：在侵略者到來前，他就將酒窖中的酒，高價賣給后勤部隊。等到哈弗港區后，他又想盡一切辦法索要這一筆款項。此外，他在馬車上分享羊脂球食物時，眼睛緊盯著羊脂球手里的“雞”。至于修女，修女是宗教階級的代表，在普通大眾眼里是仁慈的象征，但在《羊脂球》中，作者卻通過修女暗示出教會的“不作為”。雖然修女在促成羊脂球交易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在馬車上，修女好像消失了一般。例如，當羊脂球被辱罵的時候，修女沒有說話；在羊脂球挨餓的時候，修女沒有搭救；但當馬車被扣留時，修女卻著急了。而拉馬東夫婦、科爾尼代雖然沒有太鮮明的性格刻畫，但其虛偽的嘴臉卻被作者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譬如，科爾尼代在國家危亡之際卻還想著“尋歡作樂”，要和羊脂球發生關系；拉馬東夫婦自私自利，完全不關心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羊脂球》將法國資本主義社會不同階級的代表人物濃縮到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中，通過一場逃亡之旅，充分暴露出法國社會的階級矛盾、階級問題、階級現狀，但卻對底層階級充滿了憐憫，認為羊脂球所代表的底層人民，雖然擁有愛國、善良、勇敢等高尚品質，但始終遭受著不公平的待遇。

三、《羊脂球》人性的變化

由于普魯士的入侵，法國陷入了寂靜，充滿了恐怖、恐慌、絕望的氣息。但凡有地位和身份的人都爭先恐后地要逃出這個國家。莫泊桑以歷史敘事的視角，講述了法國社會各階層的人同乘一輛馬車逃亡的故事，形象生動地反映了資本家在戰爭中所表現的丑惡、自私、卑鄙的嘴臉，同時也揭示了特殊時期、特殊境遇下人性的丑惡與貪婪。縱觀全文，我們可以將《羊脂球》中的人性變化劃分為隱藏的人性、人性的暴露以及人性的毀滅三部分。

首先是隱藏的人性。莫泊桑描繪的羊脂球并非一個毫無廉恥、自暴自棄、為了金錢出賣肉體的煙花女子，她在艱苦的環境中渴望得到尊重和理解，她屬于社會的底層人物，但苦難的經歷與貧窮的出生卻表現出她正直的品格，普魯士的入侵激發了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家國情懷。而馬車上的其他人卻在她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卑劣、自私、貪婪、虛偽。“三對資本主義夫婦”是馬車上的特權階級，他們社會地位高、收入頗豐，愛惜自己的聲譽，是最懂禮教的人。科爾尼代是民主黨派人士，他喊著愛國，但卻不敢上前線；兩個修女被認為是上帝的代表，卻無視人民的苦難。這些人本應是品格最高尚、最受人尊敬的人。但他們虛偽、自私、只顧自己，不關心國家的存亡，只在乎自己的得失與安危。而當他們與羊脂球同乘一輛馬車時，所謂的階級優越感，讓他們忘記了當前的處境，竭力保持著自己所謂的尊嚴，甚至通過貶低羊脂球來襯托出自己的高貴。當遭遇生存問題時，他們又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假惺惺地和羊脂球套近乎，贊賞她助人為樂，好像羊脂球能夠與他們平起平坐似的。縱觀全文，在小說前期，所有人的“人性”都隱藏起來了。因為羊脂球的存在，因為階級的優越感，他們竭力保持著世人對他們的印象，但在羊脂球分享食物后，他們人性的虛偽、貪婪又漸漸地顯露出來。如鳥先生“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貝爾先生的“猶豫不決”。他們開始卸下臉上的面具，放下所謂的紳士、淑女作風，開始討好羊脂球。但他們的人性還沒有完全地呈現出來，莫泊桑只是通過語言、肢體、神態等細節描寫，對其進行暗示。真正的人性轉變，發生在普魯士軍官攔下馬車之后。

其次是人性的暴露。馬車相安無事地前進了一段路程后，忽然被普魯士軍隊攔了下來，所有人不得不聽從命令，從馬車上走下來。兩個修女是最先下車的，然后是鳥先生，他一面打著招呼，一面漫不經心地走出來，而科爾尼代和羊脂球是最后下車的。莫泊桑之所以這么安排，是因為羊脂球和科爾尼代認為他們代表的是法國的形象，不愿意向敵人屈服。而鳥先生夫婦、貝爾夫婦則是資本主義的代表，他們為了保留性命，不再顧及尊嚴和國家，是最先下來的幾個人之一。而修女代表著教會，他們沒有國家意識，對法國的安危及國民的苦難漠不關心。因此，她們會毫無顧忌地遵從普魯士的命令，走下馬車。美國作家史蒂芬金在談及文學創作原理時指出，要想刻畫角色，就要讓角色暴露在“危機”中，只有通過“危機”，隱藏在角色內心深處的“本性”才會真正地顯現出來。根據此觀點，在食物危機中，各路人馬的本性只是初露端倪；但當馬車被扣留后，所有人的本性才完完全全地暴露出來。譬如，鳥先生被普魯士扣留時，依舊不忘推銷葡萄酒，可見資本家的逐利性；當得知普魯士軍官不打算放他走時，他們紛紛假裝自己是窮人，藏好自己的東西。但當得知羊脂球拒絕軍官的要求后，他們發覺“任由事態的發展，肯定會損害自己的利益”，于是便轉移了對普魯士的憤怒、抱怨，開始怨恨起羊脂球來，認為一切的問題都出在羊脂球的身上。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他們只能慫恿羊脂球答應軍官；見羊脂球不為所動，他們又扛著上帝的旗號，懇請羊脂球犧牲自己。雖然科爾尼代沒有反對他們的做法，但也沒有做什么，說什么，只是聽之任之，在所有人軟硬兼施、花言巧語、虛情假意的夾攻下，善良、幼稚、年輕的羊脂球被迫答應了軍官，成了徹徹底底的“賣國賊”。

最后是人性的毀滅。莫泊桑在小說的最后描寫了馬車放行后的情景，馬車上所有人都不害怕了，他們可以繼續踏上逃亡的征途了，可以擁抱和諧而安定的未來。按理說，他們應該感激、關心羊脂球。但他們卻戴上了虛偽的面具，像剛上馬車時那樣辱罵、蔑視羊脂球，認為羊脂球骯臟不堪。這一切只是因為羊脂球和普魯士軍官發生了關系，做了侵略者的“女人”，他們便認為羊脂球是個賣國者，是個不折不扣的渣滓。在文章結尾處，作者詳細描寫了一個午餐場景。當初羊脂球看到他們饑腸轆轆時，分享了自己的食物給大家。現在情況完全相反，所有人都準備了充足的食物，只有羊脂球來不及準備。所以當所有人吃飯時，只有羊脂球饑腸轆轆，沒有人想著她的恩情，沒有人安慰她，幫助她，所有人都喪失了人性。在驚訝與羞愧中，羊脂球認清了他們的嘴臉，并為自己做了違背良心的事感到愧疚和憤怒，忍不住流下眼淚。在這場狂歡中，科爾尼代始終保持著沉默，他沒有給羊脂球食物吃，也沒有安慰她，只是哼唱著歌曲，冷漠地看著她哭。從心理學的層面出發，人的意識擁有顯性與隱性兩種形態，當遭遇變故或危機時，顯性意識會被隱藏，隱性意識會不斷地顯露出來。這種顯性意識與廣義上的“人性”擁有諸多的相似之處。譬如“對生存的渴望”“對同類幫助的沖動”“對伴侶的渴求”等。但從社會主義學派的角度出發，人與生俱來的本性會受到周圍事物及境況的影響，特別當涉及生命或經濟利益時，一部分本性會消失或轉變。譬如，在《羊脂球》中莫泊桑通過一大一小兩次危機，對資產階級的代表人物進行人性的揭示，當羊脂球淪為與普魯士軍官染指的“賣國賊”后，所有角色都不想與“賣國賊”發生聯系，他們不想讓羊脂球影響到自己的未來。所以他們拋棄了幫助同類、感恩回饋這一本性。查閱歷史資料發現，二戰結束后，法國民眾將與德國軍官有關系的女人聚集起來，剃光頭，上街游行，這充分說明法國人對賣國賊的憎惡；而回溯普法戰爭，這種憎惡感已經根深蒂固。正因如此，使得《羊脂球》中的商人、修女、政要、民主人士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排斥、疏遠羊脂球。

四、結語

《羊脂球》結構獨特、構思精巧、以小見大，是莫泊桑最著名的短篇小說之一。作者通過羊脂球這個身份低賤而品德高尚的妓女，反襯出上層人士丑陋、虛無的本質，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的關系完全是建立在利益上的，歌頌了底層人民偉大而珍貴的人性，體現了莫泊桑獨特的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