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草木發聲(組詩)

張繼春

為山川而生

雷聲響徹秋雨不約而來

山谷里的桃

落地成為自己的種子

先人在山坡結草為廬

晚歸的孩子坐擁三十里清香

有光的地方沒有秘密

樹木想親近江水

一些成為船，另一些成為槳

為自己爭取短暫的自由

四季不需要裝飾

大山的某一個角落

從不拒絕繁盛時間的消解

沒有人經過肉眼可見的景象

我們在山腳相愛，在山頂形同陌路

兩地書

淡黃色比純白更純粹

抖落文字，嘗試撫平折痕

樹的出生

到倒下全部過程

在紙張的最深處

居住過那么多有趣的靈魂

想念你，或者你想念我時

無數個快樂的場景

在紙上跳躍，長燈不滅

在白紙上留下隱喻

指引著尋找燈塔的行人

找到可以重疊的無限小的奇點

讓和我相遇的人都成為紙上強者

見字如面

那么多有趣的靈魂溝壑已經被填平

折痕清晰尖銳如啞光的刀子

撫過紙張的手掌

在等待信使的歲蹤

如果憂傷持續

身體的某一處隱隱作痛

可以試著回到鄉下

傾聽豐收的消息

那些和苦難纏斗一生的

荷鋤者與砍柴人被季風收藏

收割后的大地有著難以名狀的美

凝視并且擁抱它

等待第一場大雪落下

然后遠離

或者在離場前打起鑼鼓

放下心中所有放不下的

扮作誤入鄉野深處

采下幾顆被遺忘的谷子

等待呼倫貝爾

在莫爾格勒河

轉場的牧群逐漸豐腴

草場的豐盛包容牛羊肆意的幸福

坡上的花朵次第盛開

秋風吹過阿爾山

麋鹿回到白樺林

午睡的孩子會在夢里找回丟失的長鞭

在不長的記憶里

這樣的場景總是在我最消沉的時候出現

我對著草原呼喊

鷹在高天無人給出答案

大地啊這本被打開無數次的經書

指引星星照亮晚歸的牧人

并幫助他們解開

瑪尼石堆的眼睛藏著的

專屬于草原的全部秘密

今夜的呼倫貝爾無人入睡

阿媽在誦經其實她自己也不懂

她自己足以護佑蒼生

挑燈的人

讓人心生歡喜的事物

總會有某些隱秘的聯結

比如在棗子巷

有一枚硬幣破土而出

這來自礦石的精靈

曾帶給多少人微小的歡愉

想象很多年以前一個長者在檐下休息

陽光真好啊

長者的詠嘆依然清晰

手杖根植地下

未來的某一天以花朵為標

在街巷里奔跑的孩子

是這個城市真正的主人

在轉彎處占卜的老李

被天授的本領困在自己的軀殼里

我的眼睛已到達彼岸

我的腳步已提前逃離

挑燈的人在陽光下蒙眼疾行

掌紋上藏著我們要找的路

他要趕在夜到來之前點亮燈盞

并找到一棵可以依靠的樹

蒙上雙眼

是因為擔心習慣了光明

就會不愿意走進黑暗

一支來自于晚星的歌謠

正在被朝露唱著

對于城市草木晚星與朝露

缺一不可

青春永駐的唯一藥方

是在衰老到來之前死去

你在秘境里找到的迷失的自己

正是在抵抗時間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