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守著一樹的秘密（四首）

顏非

折疊的刀

刀躺在自己的身體里，藏起刃

背脊光滑像月牙的背沿

刀終于出來透了口氣

在空氣中捕捉到剛脆的聲音

平常它將自己折疊起來

周圍事物對它懷著莫名的畏懼

甚至感到不安或者不祥

它藏起刃，綠色汁液沿著枝葉上升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在那晚

刀抱著刃在夢中見到了雪

緘默的酒，或是唇

酒，站著。我咬開她小小的嘴

這深藏糧食骨骼的液體

寧靜，炙熱。夜在杯底翻了個身

春天蜷縮窗外，貓一樣柔順

內心有虎的斑斕泛起

酒，順流而下，抵達夜的胃部

銀色馬匹在杯沿上奔襲而來

美好事物與我無所不談

在此之前，我的唇一直緘默著

如黑暗中的梨花，守著一樹的秘密

不被輕易說出的話

它藏在種子里，一張嘴就發芽了

我聽到水一樣的骨骼在伸展

吐出幾瓣葉片時，根須已盤踞腳踝

枝條從鼻、耳朵以及眼眸里伸出

雨水澆過的枝干開始滋長耳朵

和一些菌類植物，少女一臉驚異

竹籃里的蘑菇和野花竊竊私語

她輕輕將耳朵摘下來，我流下汁液

她像百合花般一路笑著跑遠了

我想對她說的話，被卸去翅膀

無法從唇隙間飛出。它曾棲居在

一個柔軟的巢里，黑羽紅嘴

一雙利爪抓住我流著溪水的軀體

我呼吸急促，語無倫次卻詞不達意

秋風起

鴻山寺下來，暮色四合。有人剃度

有人飲泣，焚香四散……

最好是下場雨，可以看它

如何在石頭上織布

此時，難免遺憾

此時，秋風吹開行人衣襟

有姑娘抱緊懷中之物

裙擺如飄飛楊柳

沿坡向下，草色嘹唳

無衰敗之相

經大生里，地勢凹陷，陰氣彌漫

拐個彎，進蜂巢山路

有入世紛雜之相，若蜂聲縈繞

穿過它便到“秋夜子書店”

多年前的夜子不在店里

有纖弱女子閑坐

我翻書，看字，等待

那顆途經鬧市的心

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