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記（組詩）

王琪

高 處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當我們一行數十人攀爬至云端之上

遠處大大小小的村落與蒼翠青木

為群山層層包裹

人間美景，仿佛盡收眼底

云朵此刻白得出奇

天空，此刻也藍得透徹

由叢林伸出的一條木質棧道拾級而上

幾乎能貼近屋頂和山尖

而兩只翠鳥正繞進毛竹林

一泓流水，自身旁叮叮咚咚，鳴唱不止

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

到了山中小村，到底為了什么

或者想看什么

只覺得涼陰處，一排新建的民宿

令困倦的心和沉緩的步履

找到了安放之地

自高處遠眺

我們看到的人間

不過如一枚蠶豆那么大

像偌大的秦嶺

緊緊懷抱著熟睡的嬰孩

遲遲不肯松手

異鄉路上

一程山，又一程水

雨霧交加的空濛山間

行走了快一個時辰

什么也不曾看到

樹影隱約繁盛

婆娑在這倏忽消逝的叢林

滿河灘的石頭與烏鴉呆坐一起

等待天黑。仿佛靜謐與冷凝之間

存活于時間臉上的

永遠是冰涼如斯的氣息

天空懸浮著灰色秋意

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窗玻璃

在我收回沉思之后

我敢斷定，再無邊的蒼茫

逃不過這秋天之上的種種幻象

在山地，或曠野，或湖畔

雖然我此行無緣仰望璀璨星空

卻有一種神性之力

把無人知曉的午夜密語

填充進我酣然一夜的睡夢中

暮云低過山巒

仿佛期待已久

沒等我們抵達蔥峪村

天色被秋風吹得格外低沉、昏暗

當年那些年輕氣盛的老友

我們再次尋訪，卻不得而遇

而漫山遍野的綠，我確實看到了

明亮的光線閃耀于群山

萬物懷抱著一顆不同尋常的草木之心

村寨里歌聲飛揚

一定是為了誦唱什么

想去青磚灰瓦的小屋里坐坐

聽年逾百歲的老人敘說舊年月的疾苦

再聽聽洼地里的點點酬唱

如何化作清風與明月

下起細雨的蔥峪村

此時不言不語，一直沉默著

像誰滿腹的稠密心事

又像這個深秋，不肯言說的秘密

當暮云自秦嶺北奔涌過來

我發覺，大塊光斑遺留的地方

有著語言也不能表達的

幾許絢麗和暖意

沙 溝

打眼望去，天地曠遠

一會兒人煙罕至

一會兒河流蜿蜒

山岡上，牛羊悠閑地吃草

但不曾把最高處的坡地啃食一光

萬物沉沉相抱

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響

如果一切皆為靜止

頭頂上的浮云停留半空

或許是為我們留下的無窮幻想

胡麻地傳來的一陣私語

應和著反復低吟的人

韶光與流年同行

沙溝，沙溝

我和你在這個秋日的偶遇

像涼風自荒野吹送來一個個

迷離而溫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