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兒童社會工作路徑探索

強薇 趙哲宇

摘要：兒童和青少年保護的重要性已是全世界共識，也是社會工作實務領域的關鍵。蘇格蘭政府采用的GIRFEC模式為每個兒童提供正確的、及時的支持，該模式在實踐中強調社會工作倫理，通過“兒童福利之輪”“我的世界三角”和“抗逆力矩陣”模型可有效支持兒童社會工作評估、促進跨機構合作，幫助兒童在成長過程中感受到愛、安全和尊重，以便他們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蘇格蘭GIRFEC模式對中國兒童社會工作制度化發展和從特殊救助到普惠型福利轉變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關鍵詞：兒童社會工作；英國社會工作；兒童保護；GIRFRC模式

中圖分類號：D63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08-0049-04

當前，兒童和青少年保護的重要性已是全世界共識，也是社會工作實務領域的關鍵。社會工作作為中國社會福利體系中的重要環節，在兒童保護、救助、服務等領域取得了突出成績，但是至今仍缺乏一套為社會工作實務提供理論和方法依據的政策體系。近年來，以英國為代表的諸多國家積極推動國家層面的政策模式建設，強化社會工作者在兒童及青少年實務領域中的服務能力，以最大化提升兒童福祉，保護兒童和青少年的權益。在這些兒童政策模式中，蘇格蘭的GIRFEC模式因其在兒童保護領域的突出成果而受到了國際的關注。筆者以蘇格蘭GIRFEC模式為例，介紹其背景、框架要素和實踐成果，探討其對中國兒童社會工作的啟發。

一、蘇格蘭兒童保護工作現狀

蘇格蘭引入了一系列關于兒童保護的法規政策和指導人們實踐的行動指南。例如，聯合國于1989年通過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the Child，簡稱UNCRC）規定了兒童的一系列權利，包括受保護、提供和參與的權利，并在全球范圍內被廣泛接受［1-2］。盡管UNCRC于1991年在英國獲得批準，但英國無法直接強制執行，因為該聲明尚未納入國內法［3］。為了更好地將兒童保護與實際實施結合起來，2014年蘇格蘭通過了《兒童與年輕人法案（2014）》（The 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 Act 2014，以下簡稱CYP2014法案），這是關于兒童保護的關鍵法定規則［4］。該法案不僅規定了地方當局有責任為面臨風險的兒童及其家庭提供某些服務，還概述了地方當局在兒童保護方面的詳細職責［5］。此外，蘇格蘭政府也設立了一系列行政部門以落實兒童保障措施，并與其他機構合作以保護兒童的安全和福祉［5］。

盡管有眾多旨在保障兒童權益的法規政策，兒童的處境仍一直受到各種因素的威脅。2016年7月，蘇格蘭兒童保護登記冊上就有2700多名兒童被登記為需要保護［6］。對于兒童而言，由于其身心發育不成熟，所以不論其所經受的是短期還是長期的困境，所造成的傷害都傾向于長期影響，出現身體、心理和行為的不健康狀態［7］。為了確保所有兒童在有潛在危害或受到危害時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救助，蘇格蘭政府秉持“所有兒童都有受到保護，不受虐待或忽視的權利”這一理念，設計提出了GIRFEC模式。

社會工作者在蘇格蘭的兒童保護領域中占據了重要、乃至主導位置。傳統意義上來說，社會工作者負責一些不同類型的服務，包括個案、小組和社區工作，旨在幫助家庭和兒童克服各種困難和脫離困境。但在蘇格蘭，越來越多的社會工作者受雇于政府，專門從事兒童保護工作，需要處理一系列復雜情況。兒童社會工作者常常參與到兒童聽證會①中，參與調查、陳述案情，而兒童聽證會制度正是GIRFEC模式的來源。因此，擔任兒童福利和保護職務的社會工作者必須能夠管理、監督、組織和匯編各類信息，即可以獨立開展工作，同時也能勝任團隊合作中的角色。

二、GIRFEC模式

GIRFEC，英文全稱為Getting It Right For Every Child，即確保每一個兒童能夠從正確的人那里得到及時幫助。GIRFEC模式為每個兒童提供正確的、及時的支持，其目的是幫助他們在成長過程中感受到愛、安全和尊重，以便他們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GIRFEC模式圍繞的重心是兒童福祉，兒童保護工作正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在英國，大多數兒童和青少年可以從其父母、家庭和社區得到他們所需要的幫助和支持，但有時，如面臨特殊情況的時候，他們可能需要額外的幫助。GIRFEC模式為每個家庭提供了與支持他們的人合作的一種途徑，合作者既包括社會工作者，也包括教師等。

為了使GIRFEC模式更具強制力，更廣泛地被應用在兒童保護領域，蘇格蘭政府于2014年將其法律化，頒布了CYP2014法案。這部法案的誕生為GIRFEC模式提供了標準化的框架、要素與實施原則，也讓該模式成為一項全國性的政策。GIRFEC模式由四個要素組成，分別為兒童福利、指定人、兒童計劃以及信息共享。兒童福利的評估是GIRFEC模式的核心，它包含了八項指標，即安全、健康、成就、被培養、活躍性、被尊重、責任心、融入。這些指標的設置體現了兒童權利的理念，與聯合國兒童權利法案一脈相承，即兒童福利不僅僅限于基本生活條件的滿足，而應體現兒童人格、情感的方方面面，兒童與成人一樣擁有各項權利。

“指定人”則是GIRFEC模式獨創的一種政策規定。每位從出生到18歲的兒童都可以申請一位指定人，一般來自醫療衛生系統或者教育領域。指定人要確保有人幫助兒童和家庭獲得他們需要的支持，在父母需要的時候為他們鏈接資源，提供咨詢，保護兒童的安全和福祉。需要注意的是，指定人的角色并不會替代原本教育領域和醫療領域的角色，指定人也不能監視家庭，更沒有義務讓兒童或家庭必須使用某項社會服務。盡管有這樣的限制，英國國內仍然對于此項政策存在爭議。爭議的要點在于實施中對兒童個人信息的收集與分享，以隱私邊界是否會被打破。

除了日常的、持續性的預防性措施，當兒童面臨困境和危急情況的時候，GIRFEC模式還提供了制定兒童計劃這一服務。兒童計劃是個別化的，包括計劃、交付和協調等一系列支持活動。該服務計劃由一位專業人士管理，而這名專業人士通常是社會工作者擔任。在實施過程中，信息共享機制保證了兒童或青少年以及家長將知道自己共享了什么信息，與誰共享，以及為了什么目的，他們的意見將被提供該項服務的社會工作者考慮在內。以上的政策都體現了GIRFEC模式在兒童保護領域預防與解決問題于一體的設計思路，不再是單一的個案服務，而是轉變為更綜合性的、一種多方合作導向的模式。

三、GIRFEC模式在社會工作的實踐

（一）支持兒童社會工作評估

長期以來，評估已經融入社會工作實踐中［8］，MIDDLETON認為評估涉及收集和分析信息的過程［9］，在事件觀察、收集分析信息以及制定保護和促進計劃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為幫助蘇格蘭社會工作者更好地評估兒童及其家庭的情況，蘇格蘭GIRFEC模式設立了“兒童福利之輪”“我的世界三角”和“抗逆力矩陣”模型。

1.通過“兒童福利之輪”模型，社會工作者可以靈活地評估兒童在特定時間點的生活質量并及時幫助兒童獲得正確的支持或建議。這個模型也可以被社會工作者用來記錄關于兒童的日常信息以及他們獲得服務后的困境改善，并利用這些模型中的指標記錄可能需要進一步跟進的關注事項。此外，模型中的兒童福利評估指標可以用來為兒童制定計劃，幫助社會工作者開展實踐服務。

2.“我的世界三角”模型則可以幫助社會工作者進一步收集有關兒童需求的信息。該模型通過三個拼圖，即“我如何成長和發展”“我需要從照顧我的人那里得到的東西”和“我更廣闊的世界”，指導社會工作者了解和思考過去的經歷——如何影響兒童和兒童的整個世界正在發生什么。蘇格蘭政府認為，通過該模型，從不同渠道收集信息將幫助社會工作者及相關人員確定兒童的需求、優勢和壓力［10］。此外，社會工作者只需要注意到與呈現問題相關的三角形區域，這意味著沒有必要詳細探索每個區域，減輕了社會工作者在實踐領域的負擔。

3.在收集信息之后，社會工作者可以依靠“抗逆力矩陣”模型來分析信息。該矩陣模型將抗逆力分為“脆弱性—抗逆力”和“不利保護環境”兩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指一個孩子的內在品質，第二個維度是影響孩子的外在因素，如家庭和社區［11］。從“我的世界三角”模型收集的信息可以放在“抗逆力矩陣”模型中的相應區域。這可以幫助社會工作者和其他參與者了解孩子們的情況，并計劃未來需要做什么。同時，社會工作者也可以借此預測服務對象的可能軌跡并幫助服務對象規避環境中的潛在風險。

（二）促進跨機構合作

除了對社會工作評估的支持外，GIRFEC模式的信息共享政策和與參與者的合作也促進了社會工作者的跨機構合作能力。成功的多機構工作可以讓服務用戶受益，特別是專業人員可以共同設計治療計劃并交換重要信息。作為對跨機構合作的呼應，GIRFEC模式的一個重要原則便是“聯合工作”［12］。法律規定，有幫助的信息必須與其他專業人士共享，如果在正確的時間共享正確的信息，就可以防止出現問題［13］。在實踐中，社會工作者可以從教師、社區工作者等人員處獲得信息。這既可能包括家人的姓名和職業等基礎信息，也有可能從中窺視到服務對象家庭內部復雜的權力結構。

然而由于參與者的專業背景不同，合作過程中可能會產生分歧。在多機構工作的情況下，這些差異可能會導致分歧和爭論，這反過來會危及服務對象，尤其是兒童。如果社會工作者不能解決這些與其他參與者的緊張關系或與他人的沖突，合作將無法有效運行。為了避免這些問題，蘇格蘭政府以法規形式明確了GIRFEC模式的框架和使用原則，并推廣到與和兒童相關職業群體以便讓他們了解該模式。在實踐中，社會工作者無論是和教師、醫生、社區工作者合作時都能確保對方對GIRFEC模式有基本的概念，最終減少因專業背景不同而導致的爭執。

（三）強調社會工作倫理

在GIRFEC模式中，社會工作倫理和價值觀有著直觀地體現，它們是GIRFEC模式中的關鍵因素。社會工作倫理被認為是社會工作的核心，包含了非歧視、自我決定等概念［14］。一方面，GIRFEC模式強調以兒童為中心，確保兒童青少年以及他們的家庭處于決策的中心，并為他們提供需要的支持。這其實體現了蘇格蘭社會工作倫理規范中對服務對象自我決策和對賦權的要求。另一方面，GIRFEC模式的評估模型促使社會工作者在實踐中將服務對象的家庭結構、文化、性別等要素進行統合考量，體現了社會工作倫理中的“尊重多樣性”原則。

四、GIRFEC模式對中國兒童社會工作的啟示

（一）兒童社會工作的制度化

GIRFEC模式從一開始就是制度化的，是一種全國性的政策框架，使它能夠在蘇格蘭地區被推廣。而中國目前的兒童社會工作缺乏系統性、制度化，并未形成全國性的兒童社會工作政策。總體來看，我國的兒童社會工作還存在人才隊伍數量不足、服務精準度不高、專業性不強等問題，客觀上影響和制約了兒童福利服務和國家未成年人保護向更深層次、更高質量發展。開發和規范兒童福利制度，將成為提高基層兒童福利服務能力和加快推進兒童保護領域社會工作發展的有力措施。因此，完善兒童社會工作制度迫在眉睫。一方面，需要從法律層面上完善各項相關的法規政策，提高社會工作專業性、權威性；另一方面，應由民政部門牽頭，對兒童福利事業進行統籌管理，整合家庭、社區等資源；同時，還應設立相應的監管機構，如英國設立的監管從業者資格和機構服務內容，保障兒童福利體系的正常運行［15］。

（二）從特殊救助到普惠型福利

《中國兒童福利與保護政策報告2021》指出，我國兒童福利保障范圍從孤兒向困境兒童②、事實無人撫養兒童、殘障兒童等更多兒童快速拓展。這意味著兒童保護服務模式開始向“普惠型”轉變。

GIRFEC模式所提供的，正是一套相對完整的保護兒童權益的體系，從家庭到社會，都給予每一個未成年人更為全面的保護，并且將這項服務專業化［16］。如上文提到的指定人制度，無論兒童和及其家庭是否遇到了嚴重的困難，都可以通過指定人為其提供幫助，滿足他們的需求。前文提及的八項福利指標的評估，也都要求社會工作者與家庭、社區、醫生、律師等開展合作，幫助兒童和家庭解決問題，賦權增能，而不是單單為困境兒童服務。

注釋：

①兒童聽證會：蘇格蘭的“兒童聽證制度”是蘇格蘭青少年司法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兒童保護機構和組織通過其實現為兒童權利發聲和為兒童提供福利服務。該制度目的在于通過調查，找出造成兒童困境的原因，進而找到有效的解決辦法。兒童聽證制度給予兒童參與處理自身相關事務并表達自己意愿的權利，保障弱勢兒童和青少年的安全和合法權益。

②困境兒童：困境兒童是指由于兒童自身、家庭和外界等原因陷入困境，需要予以幫助或保障的兒童，包括因家庭貧困導致生活、就醫、就學等困難的兒童，因自身殘疾導致康復、照料、護理和社會融入等困難的兒童，以及因家庭監護缺失或監護不當遭受虐待、遺棄、意外傷害、不法侵害等導致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或侵害的兒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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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TISDALL K.The potential for children's rights in Scotland：Learning from the UNICEF UK report on legal implementation of the UNCRC in 12 countries［J］.Plant Biosystems-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Dealing with all Aspects of Plant Biology：Official Journal of the Societa Botanica Italiana，2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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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SCOTTISH GOVERNMENT.A Guide to Getting it Right for Every Child.［EB/OL］.［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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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DANIEL B，CAMPBELL I，WASSELL S.Early years assessing and promoting resilience in vulnerable children［M］.London：Jessica Kingsley Publishers，2002：11.

［11］SCOTTISH GOVERNMENT.GIRFEC principles and values.［EB/OL］.［2022-11-10］.

https：//www.gov.scot/policies/girfec/principles-and-values/.

［12］SCOTTISH GOVERNMENT.Information sharing［EB/OL］.［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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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HEALY L M.Universalism and cultural relativism in social work ethics［J］.International Social Work，2007（1）.

［14］陳彥霏.英國兒童福利制度對我國兒童福利制度的啟示［J］.管理觀察，2019（11）.

［15］劉蘇榮.論英國的兒童社會救助政策及其對我國的啟示［J］.經濟研究導刊，2015（16）.

［16］王云斌，陳濤，曾君.借鑒英國兒童福利政策法律? 推進中國兒童福利事業發展——中英兒童福利政策暨兒童保護機制分享研討會［J］.社會福利（理論版），2013（4）.

作者簡介：強薇（1995—），女，漢族，陜西寶雞人，單位為西南財經大學天府學院，研究方向為社會企業、兒童社會工作。

趙哲宇（1996—），男，漢族，上海人，單位為上海覺群文教基金會，研究方向為公益慈善、老年社會工作。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