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古村紀行

琪軒

大梁江村

從你的角度看，我的閨房比寨門還高

鞭炮、嗩吶。你甩鞍下馬

隨著敲鑼打鼓的人們

貓腰走進拱門

種田、習武，行商

一門九院；石磨、石碾；五道升仙

古戲臺上，春風穿過五條巷子

唱詞鏗鏘，一板一眼講述

融進石頭心里的方言

老槐樹下的情話，被五百年光陰包漿

兩快一慢，我蒙著大紅蓋頭

被喜慶的鼓點，顛出

滿眼淚花

誰說水滴石穿，下在大梁江村的雨

從明朝，或清代的灰瓦間

落進祖母的針孔

然后，在我的嫁衣上

開出牡丹

沙洺村

馬蹄斂住南風，月影醉成

頭頂，赤褐色方巾

四野暗沉下來，歸鳥只留模糊的曲線

三尺見方

是你給自己劃定的余地

美妙、莊嚴

呈現液態

倘若波紋中出現懸念

總會被落花碾碎

被子時即將成型的一滴清露

治愈慌張

總有一番暖意由遠及近

深層次，吸取、消化——這廂經驗無效

當你落座時，溫度濕度剛好

于是開始蕩漾

像春風游走于沙洺

——千年古村

三臺村

嘶鳴聲、嗩吶聲；車轍和蹄印

為躲避戰亂和匪患

一陣急似一陣，喘息與吆喝

咳嗽表示第二種暗語

煙鍋是第三盞燈

合歡的種子落在第四個拐角

樹梢上掛著缺角的月亮

蝴蝶在衣襟上調情

后來者，在楓葉暈染的泉水下

聽懂落寞

當想象還原了，一匹馬跑過秋天的弧度

銅雀臺作為見證者——

凡是被時間搬弄過的情境

或急或緩，都在石頭心里劃上一刀

然后，繼續馱著跋涉者

前行

綠水池村

1

四月的南太行，春風已深入一些事物

為改善焦慮的小氣候

我翻山越嶺，回到綠水池村

遠處的火焰，近處的煙嵐

內心不能觸碰的痛

在一池碧水的映照下，顯露倦容

如果說，跨過槅門，登上古戲臺

身心會同時得到放松

大概言過其實

走過窄窄的石板路，邁進雕花的門樓

當我準備坐在拐彎抹角處

稍事休息

卻看見久違的陽光，拍擊石墻

看見浮光掠影灰塵一般

四處逃散

2

瓦片嗡嗡作響，如同我此時的心跳

窗格子微笑，抖落爺爺的煙灰

繞過移門的風，垂了垂我齊肩的長發

我曾經把一雙手，伸進夢里

在深不見底的古井里，打撈時間

用一片又一片皎潔的月光

為老槐樹計數年輪

十米，二十米，甬路上搖曳的樹影

拖遠了我與喧囂的距離

在一級級梯田上，在麻雀的爭吵聲中

在屋檐下的巢穴里，在一把老茶壺的嘴上

所有記憶，泛出綠意

3

盡管你拿出了，精心偽裝好的破舊門牌

我仍帶著對仗工整的心情

策馬趕來

這是我與你之間，籌謀已久的會面

背景，需預制一點兒留白——

既要三面環山，又要溪水潺潺

既有庭院深深，又有蛙鼓蟬鳴

我不說久仰，不道萬福

用你溫潤的目光

溫暖體內，每一塊冰冷的骨頭

綠水池村，落霞過肩，東風無眠

我理解你的隱憂與遲疑

當我鼓足勇氣，卸掉捆縛心靈的枷鎖

才有資格與你門戶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