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山植物志

陳頡

榧樹

我走近的時候，喧囂沒有停歇

我凝視著，一棵樹沉重的孤寂

富有節奏地，把我帶進一個謊言

一年開花，一年結果，第三年

果實才能成熟，囚禁了許多掙扎

慢下來，再慢下來，我無須表達

三代果實的同枝景象

榧樹的從容淡定，讓時間

停留在一顆甜淡的味道中

一個聲音反復在耳邊縈繞

相同顏值的榧樹，讓紅豆杉

感到慚愧，當然不屬于我

一粒米寬的彎刀細葉，一串串

整齊劃一地閃著亮光

一輛火車，駛入密林深處

黃楊木

氣定神閑的樣子，不在意

我的存在，不易覺察的心思

一把古老的樹琴

奏響天平山的晨曲

縱棱的身軀，還是有些怕光

一襲白衣搖晃側影

細碎小花在風中淺笑

若隱若現，熟悉的面孔

豐富我的書寫

巋然不動的

除了你的毅力，還有我

坐在你身邊保持的想象

以及一枚刀刻印章

對世間的承諾

燈臺樹

素白的花，是一根針尖的寶塔

燈臺樹，留下月亮的輪廓

這不是我的創意，你可以隨山轉轉

五月，半掩心扉的燈臺樹

大片陰影，調度綠葉中的奶水

需要樸素的承載

傍晚，一只鳥保持的安靜

讓我沉默，飛翔壓住的翅膀

是放在樹梢的一片晚霞

微風拂過，甜甜淡淡地綠著

篦子三尖杉

深度休眠是一棵樹的潛規則

悄無聲息地持續

是瞬間送給人間的煙火

側枝交互對生，綠色的罩衫

平展成兩列，葉子流出奶汁

正在開口說話

指頭般大小的果實

濃烈香醇，清肺的翅膀

一絲絲豐滿起來，被舉起的

灰褐色外衣，優美弧線

藏住云雨的窸窣聲響

我陡然彷徨，而后慢慢

與一棵樹對視，深不可測的垂暮

有倦鳥歸林的呼吸

水青樹

一把傘，撐開了毛茸茸的春天

蔥蘢的樹冠不動聲色，一縷陽光

托起一束火焰的幽藍

隱忍的樹木，不看好鄉間的暮鼓

聆聽一棵樹，需要借助風雨的腳步

鳥鳴的寂靜，還有月光的矜持

取出多余的防備，往事的天空

如此空曠，一片月色是春天的側影

水青樹，手執一串串念珠

與整座森林對話

凡俗退去，執念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