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王偉

探路

玉珠峰巍峨，擋不住

生靈探路的腳步，深淺無常

探索人道輪回的方向

昆侖洶涌，千帆相競

烏圖美仁的云，誰

扔到半天里的棉花

低得將要掉下來

握在手中卻擠不出雨水

在蜜蜂大的蚊子面前

我是飛蛾，它是火

十里不同天的柴達木

四季在一天中輪回

羌塘

康巴漢子抽出銀柄藏刀

我看到失傳已久的

庖丁解牛手藝

我的愛戀向一銀碗青稞酒

借膽，放膽賽馬漢子的豪情萬丈

跳起火焰般柔軟的鍋莊

唱起纏綿的倉央嘉措情歌

俘虜彎彎眉下波蕩漾的卓瑪

卓瑪的快樂不需要太多

一秒就能實現

西北望

我與異鄉多次交手，身負內傷

南二環，地鐵站臺之上

末班車里，浪子半生潦草

一個浪子走過多少車站

才能踏上月明星稀的歸鄉路

他鄉酒中問過道

他鄉烈酒醉心頭

他鄉歲月易上頭

青海親，游子愁，西北望

一句方言就能接我回故鄉

在我之上是青海

昆侖、祁連、唐古拉，高高在上的青海

長江、黃河、瀾滄江，三江之上的青海

一棵草之上是鑲金戴銀的露梅花

是黑牦牛和白綿羊及卓瑪姑娘的高原紅

一個世居青海的土著漢民之上是祖先

這一生都要向你下跪和彎腰叩首

“黃河之水天上來”的青海

在三江源頭聽見古往今來的萬籟

在邊塞詩里寫成高峰的青海

磅礴的漢字之上是文學史中的青海

南來北往的絲綢之路青海道上

一個個腳印從大唐走向波斯、薩珊王朝

在我之上是

一個個有溫度與硬度的漢字

每一個我的親人及朋友

孕育三江而不招搖于世的青海

祁連山走筆

西北偏北，祁連山端坐天際

鷹在低翔，飛低一面高原藍

娘娘山上五月迎雪，銀裝素裹

世外女子涂著雪花膏放牧流云

察汗河自北而來，冰清玉潔的模樣

倒影游子斑駁凌亂的異鄉年月

祁連山南麓群峰圍坐成席

風在山岡撒出一疊疊風馬

祈禱萬里人間安詳

遙對崗什卡雪山熠熠銀光

雙手合十目送逝者西行無恙

絲綢之路青海道從歷史深處走來

我用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叩問

北川河源的秋風吹過原野

將我身披的半生風雪凈化

擇一座懷抱隴屬杜鵑的高峰打坐

在祁連圓柏下走向中年的山峰

在不悲不喜的不惑之年

用祁連山的處世哲學加持

六兩平常心和八兩肝膽魂

高原印記

駐足，在日月山。一頂帳篷內農耕嫁接游牧

青稞方陣對視牛羊部落，安詳于山峰兩側

馬群奔騰的馬背洶涌成昆侖、唐古拉山

目光騎上疾風的馬背，天馬行向帕米爾高原

放膽賽馬漢子的本色掠過等高線

一眼洞穿萬年，游蕩亙古的蒼茫

我夢。一粒黃沙載夢

莽原、雄風、古海洋盆地、大海勇退后的青藏

孕育。一道道巨人脊梁挺起華夏文明的高原

八百里瀚海柴達木愈拓愈闊

萬丈鹽橋搭進大街小巷

三千里龍盤天路愈走愈坦

八方游客翻譯藏地密碼

高天下厚重的赭黃色土地是西伯利亞高原

指派西北風書在西部高原上的時間簡史

這方土著人世代孕育淳樸善良的高原

這日漸風生水起的名氣等同海拔的高原

這人類腳步勇闖天涯之巔的高原

這如今不再是邊塞而是凈土的高原

芨芨草

三九天，拒絕枯萎的一棵草

在湟水河向陽的北岸，過冬

蟄伏于灌木叢下膚色發青

體內存儲

三厘米陽光的血液

在百草被降伏的臘月

傲視風雪

陽光照耀著綠也照耀著黃

你和我，走過荒草瘋長的年月

一棵芨芨草高于墳塋

低于招搖

三月，迎來自己的高光

抽出大地的一根根筋骨

活成草叢中叫人

高看一眼的形貌

人間選擇它的白骨打掃

塵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