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見高下

林松立

杰夫· 伊梅爾特 艾米· 華萊士/著

通用電氣（GE）一直被視作全球管理水平最為高超的一家公司。GE毫無疑問是美國上個世紀工業化的巔峰代表，而其CEO杰克·韋爾奇，一度被稱作“中子彈”，甚至曾被評為上個世紀最佳CEO。

但是隨著杰夫·伊梅爾特的自傳《如坐針氈》出版，杰克·韋爾奇走下了神壇，雖然談不上是騙子，但不少地方確實欺騙了世人。

杰夫·伊梅爾特獲得過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在2000年11月被任命為GE總裁兼候任董事長，并于2001年9月正式接替杰克·韋爾奇出任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大勢難擋

伊梅爾特在GE的聲譽達到了頂點時接任CEO，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不然。

在《如坐針氈》中，杰夫·伊梅爾特透露了一個細節。有一次杰克·韋爾奇打電話給他，大發脾氣。但這一次伊梅爾特不客氣了，第一次正面回應他：您遺留下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對人說過。我為您的“傳奇”留足了面子，但本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它破滅。多虧我一直以來守口如瓶，您至今仍是“20世紀傳奇首席執行官”。伊梅爾特強調這是他的原話。

問題在哪呢？全球最大的固定收益投資機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的創始人、首席投資官比爾·格羅斯，在杰克·韋爾奇退休后發布了一篇報告，公開質疑通用電氣的信譽。報告指出，通用電器自吹自擂的增長，都是靠收購而來；靠走勢強勁、市盈率嚴重偏高的GE股票，來換購大量低估值公司來實現的。也就是說，當公司被市場看好，PE明顯偏高時，在融資行為完全市場化的美國資本市場，可以通過發行股票，或者直接與其他PE偏低的公司換股，從而“造就”公司業績的持續增長。GE就是如此。

按照后來查理·芒格的說法就是：GE是最糟糕的案例之一。芒格說，我認識杰克·韋爾奇，他很討人喜歡，也很聰明，但在GE的經營上他很瘋狂。作為一個非常好勝的人，杰克·韋爾奇想在高爾夫上贏，想在生意上贏，想在所有他參與的事情上贏。他做的太過分了，并且他對自己的成就撒了謊。

很少看到如此誠懇的商業類自傳。一般這類傳記，除了回憶自己一段經歷，也不自覺地炫耀自己的成績和成就。但伊梅爾特的這本《如坐針氈》不是這樣。看到書名，筆者就很有好感。

伊梅爾特在書中詳細地回顧了他執掌GE 十六年的故事，回顧了他上任第一周就遭遇“911”事件，也回顧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在這場危機中，通用電氣遭遇巨大麻煩，因為旗下擁有5000多億美元資產的金融集團，負債非常之高——這一切都是杰克·韋爾奇用來追逐高增長造成的，稍有不慎，就會遭遇滅頂之災。書中還談到很多如何管理一家如此多元化公司的管理經驗。

GE是上一個世紀美國工業現代化的頂點，但此后，全球經濟格局很快開始變調，卻是朝著不利于美國制造業的方向。先是日本的崛起，而且速度很快；然后是中國改革開放，制造業突飛猛進，在短短的十幾年內，站上了世界制造業的頂峰。目前來看，似乎再難有哪一個國家能把制造業發展到如此地步。例如，一個小鎮生產的襪子足夠全世界消費。

伊梅爾特后來在中國接受采訪時也談起這個問題：我覺得企業家需要具備的最重要一個認識，應該是世界一直在變，未來和過去肯定不同。伊梅爾特在GE面對的情況就是，GE很多年來都非常成功，很多人為GE工作，很多人都投資于GE，但是他們不知道為什么GE會成功，他們不是完全懂GE。

而此時，中國在中低端的制造業方面已經達到了一個頂峰：在產能過剩的同時質量還在穩步提升。

這種背景下，GE在這些行業的競爭中必然要步步敗退。伊梅爾特縱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阻擋這些業務逐漸下滑。再加上前任CEO韋爾奇在很多業務板塊上“埋雷”，以至于伊梅爾特在GE的十六年，一直都是“如坐針氈”。

比如，超聲影像診斷設備這個細分業務板塊，通用電氣目前市占率32.94%，位居榜首；飛利浦緊隨其后，大約占比24%；而中國的邁瑞醫療緩慢地升至20%。即使在這樣的偏高端的領域，中國制造業也開始穩步搶占市場份額了。這個趨勢不可阻擋，所以GE在大勢面前，即使有通天本領，亦難以回天。

民企躍升

2022年12月馬化騰的一個內部講話，刷屏了。因為之前馬化騰的總結講話，基本都是表揚，很少有措詞這么嚴厲的批評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導致騰訊控股這兩年業務發展方面遇到了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當然，問題也就是集中在常見的兩個方面，一個是業務發展方向，另一個是公司管理問題。從其內部講話來看，公司的管理問題，主要是部門之間“一團和氣”，工作浮于表面；內部大量的貪污腐敗，以及買量的事情。

同一時間點，也曝出京東劉強東的內部講話。從其針對問題所做的批評也可以看出來：第一是從部分高管身上看到的問題，包括：能力不行、價值觀和集團不匹配、組織效率低下、推進業務緩慢等。第二是點名批評零售業務高管，稱高管們偏離了經營戰略的核心，即成本、效率、體驗三點，并將體驗進一步細化為產品、價格、服務三個方面。第三是常見的管理問題：高管們談花里胡哨的故事太多，但談成本、效率、體驗這幾點太少，如果對核心的戰略都把握不夠，將很難帶領團隊長遠走下去。

京東和騰訊兩家公司雖然都是巨無霸，但是由于業務不同，對于管理水平的要求也不同。京東目前的核心業務為零售、物流和科技，尤其是零售和物流，這兩塊業務，不但是最卷的兩個行業，且人員規模極其龐大。很顯然，京東所處的行業，由于競爭非常激烈，員工數量龐大，對于管理的要求，或許是整個中國所有企業中要求最高的一家企業。

從管理的角度來看，劉強東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企業家。東哥從中關村賣光盤開始，在公司的逐漸發展和壯大過程中，自己的管理水平長進的更快，從而才能帶領著京東繼續往前發展。京東的員工數已經超過了50萬，營業收入超過了1萬億元，如此龐大的隊伍，沒有高超的管理能力，是不可能帶領，可見東哥的管理能力。

中國制造業雖然大部分產品依然由于低價導致必定是質量不夠理想（但很多低價的產品，其質量也已達到了美國后期制造業的質量水平），但市場所津津樂道的日本企業的工匠精神，也開始在小部分民企制造業中出現。對于管理的重要性認識以及所為之所做的努力，也開始給予極度重視。除了上文所說的京東，美團和拼多多這樣的公司，沒有很高的管理水平，是很難發展到目前的規模的。

從家樂福在中國的失敗，和拼多多走出國門到北美去競爭，已經足夠說明中國一小部分民企的管理水平，很可能已經不亞于歐美一些超級大公司了。

家樂福在中國的業務，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失敗，當然我們很難據此去判定公司總部管理水平的高低——家樂福規模能發展到如此大，容易造就一個印象：這些國際大公司的管理水平應該是相當高超的。但是，為何在中國如此慘敗呢？不單單家樂福，沃爾瑪也在節節敗退，是不是說明我們之前研讀國外這些巨頭的管理經驗，過于高看了他們，實際上如果給中國企業機會，其間也會涌現出一些企業，管理水平比他們還高。

這里不得不提到拼多多和中通快遞。因為拼多多開始把國內的這一套生意，擴張到北美——我個人認為要是能先去歐洲擴張的話，可能成功的概率極高。進軍北美，拼多多目前主要還是燒錢，一個花錢做廣告，另一個是國內那一套打法——補貼，很可能要每年花一兩百億元來推廣。當然，由于是全新的業務，拼多多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歐洲現在不少國家發展緩慢，一些城市的失業率長期高居20%+。原本“低價就是王道”，而中國制造業的產能和成本，拼多多真的是最完美的體現。據Statista數據顯示，中國商品占西班牙跨境采購的一半份額，是西班牙跨境在線購物的主要來源國家。那么，有傳聞稱拼多多的Temu將把西班牙作為歐洲市場的第一站，是否屬實？而SHEIN也早已在西班牙深耕多年，成為了西班牙第二大時尚電商；AliExpress（速賣通）也占據了西班牙跨境電商平臺42%的份額，排在購物APP的前三位。

而快遞業，芒格以前經常講聯邦快遞的一個故事，大意是：工作效率極其低下，后來有人想出了一招，只要工作干完了，大家就可以回家。就這一招輕松解決了管理上的難題。但很可能中國的快遞業管理水平已經遠超過了Fedex幾家巨頭。比如中通，一天快遞量，已經高達七八千萬件——而Fedex一年單量也不過五六十億單。從單量來看，已經是fedex的好幾倍，無論是分練和派送，都明顯優于Fedex，但是單價便宜極多。這其實也是管理帶來的效率和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