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而來的紫色兔兔

劉軒

為人父母后，親子關系就成為生活里最珍貴的部分。我們對孩子持續付出，陪孩子一天天長大，這個過程的艱辛和心血，絕對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在“六一”國際兒童節來臨之際，父母一定會給孩子買很多禮物吧。在這里，我想講一個關于禮物的故事。

一只來自威尼斯的紫色兔子

記得有一年，我和太太去意大利參加威尼斯雙年展，這個活動是在水城威尼斯舉辦的藝術博覽會，每兩年舉辦一次，各個國家會挑選幾位本國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作品到這里展出。雙年展的商店也很好逛，因為里面有各種藝術書籍，還有很多既有趣又有設計感的文具和生活用品。

在一家商店，我們看到一只紫色兔兔，它其實是一把由意大利設計師斯蒂凡諾·喬凡諾尼（stefano giovannoni）設計、用塑膠做的椅子，也是米蘭設計周最受喜愛的作品之一。

我平常很不擅長幫人挑禮物，但一看到這個紫色兔兔就立刻想到千千。因為她最喜歡兔子，而紫色也是她最愛的顏色。我跟太太的腦海里都不約而同地浮現一個畫面：千千坐在兔兔椅子上，開心得手舞足蹈的樣子。

我當下就決定把這把兔兔椅子買下來。

不過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雖然它不是非常大，但我們沒有辦法把它塞進任何一只行李箱里。所以，我們需要把它裝進紙箱寄回臺灣。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當天還有很多展館要看。所以，一旦買了它之后，就得帶著它到處跑。

問了店員，被告知紫色兔兔只在這家商店里面有賣，而且只剩下最后一把了。

好吧，那就買了。

店員非常細心地把兔兔放進紙箱里，還用麻繩把它綁起來給我做了一個小把手，這樣我就可以直接提著它了。

于是，我就提著這個印著兔子圖案的紙箱走來走去。從買下它的那一刻，它就和我形影不離。我帶著紙箱走進每一個畫廊，四處觀賞。

我還跟太太開玩笑說：“如果有人問為什么我帶著這個四處跑，我會說自己是在表演行為藝術。這個行為藝術的作品叫作《父愛與紫色兔兔》。”

那天，我們的確去了非常多的展館，好在這個兔子是塑膠做的，一點兒都不重。

當我買下兔兔椅的時候，外面就開始下雨了。我和太太撐著傘，帶著它去了好幾個展館，逛完最后一個展館時，天空已經不是在下雨了，根本就是傾盆大雨。

威尼斯沒有車，你要去任何地方只有兩種方法：走路或坐船。雨像瀑布一樣倒下來，我們撐著傘走出去兩步，褲管馬上就濕了。我們繼續走，紙箱好像被淋濕了，我不得不拿雨傘來保護它。

走到岸邊，海上波濤洶涌，我和太太的全身都已經濕透。好不容易等到船來了，上船下船又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我們才回到酒店。我倆全身濕噠噠的，但都只在乎紙箱有沒有爛，兔子好不好？趕快給箱子吹暖氣，把它烘干。

最期待的偏偏沒有如約而至

因為隔天準備離開威尼斯去羅馬，所以當天晚上，我就聯系了一家貨運公司寄紫色兔兔。貨運公司恰好是中國人開的，寄一箱11公斤的東西，包括報關等費用還不到90歐元。貨運公司承諾，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到臺灣，而且他們還會直接到我們所住的酒店來收件。

我們從威尼斯火車站到酒店都得坐船，而且付了不少錢。這個物流怎么會這么便宜？但是，當時也沒辦法想那么多了。和前臺吩咐了許久，再三強調這個包裹有多重要后，我們離開了威尼斯。

回到臺灣后，之前寄的東西都陸續到了，除了紫色兔兔。我們只從威尼斯寄出紫色兔兔，偏偏它沒有到。

我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一個復雜的水上之都，走任何貨運都是很麻煩的，怎么可能90歐元就可以搞定呢？我這么想的時候，聽到太太跟女兒在講：“我們買了一件禮物送你，你會非常非常喜歡……”

糟了，如果這個兔兔沒有來的話，千千肯定會失望透了。

所以，我每天都會聯絡那個貨運公司的專員，詢問我們的包裹到哪里了，什么時候能到？開始的回答是：“貨已經離開威尼斯了，淡定。”再后來，他就不理我了。

又等了一個禮拜，還是沒有來。一天晚上，太太對我說：“我給你講一個消息，我們可能見不到這個兔兔了，因為剛才我聯絡到那個專員，他跟我說跟蹤那個箱子從威尼斯到了佛羅倫薩，再從佛羅倫薩轉運到了米蘭，然后就查不到物流信息了……”

我和太太忍不住感嘆，以后做任何事情，沒有100%的把握之前，絕對不能夠說出口。

我們之前有太多這樣的經驗。有很多計劃，和大家宣布后，計劃就開始出現各種狀況，所以這次也算是學到了一個教訓。

有空虛感的父愛反而更深沉

后來，我去北京出差。剛到北京，突然收到太太的信息：“它回家了！”我趕緊把信息點開，結果看到一張圖片，是那個從威尼斯寄出的紙箱，上面還包著一層一層的膠帶，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接下來，我又收到一張圖片，看到畫面的時候，我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女兒千千坐在紫色兔兔上，笑得非常開心。

那幅畫面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接著，太太又給我傳了一張弟弟和姐姐一起坐在兔兔上笑得很開心的照片。

我突然對那家貨運公司又有信心了，對意大利的回憶也又變得美好了。好險呀，紫色兔兔終于還是來到我家，女兒千千終于等到了她的禮物。

但當天晚上，老婆又傳來4個字：“臺灣有賣！”然后，我收到一張電商網站的截圖，價格我就不說了，重點是你還可以選顏色……

親愛的朋友，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嗎？如果是你，你會有什么感覺？

不過，想想從看到紫色兔兔，決定把它帶回家，在風雨之中護著它，給它撐傘，在酒店里給它吹暖氣，千叮萬囑跟酒店前臺交代，這些日子癡癡地等著它，直到它最后出現在我家……

這個如此輾轉又辛苦的過程，讓紫色兔兔變得更寶貴了。

所以，我回傳太太4個字：“故事無價”。

太太比我動作更快，當晚就把整個過程寫在她的Facebook上。最后，她寫了一段話：“雖然有點兒辛苦地讓它回家，但我們很開心。這只兔子為我倆的意大利之旅，多了一個故事可以跟千千說，這只兔子也留給我們以后綿長的回憶，畢竟塑膠做的兔子應該很難壞掉。等以后千千、川川都長大離家了，還有這只紫色兔兔陪我們。所以，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這只漂洋過海來的紫色兔兔，現在是我們家永久的一部分了。”

換個角度看問題，一段辛苦的經歷變成一個寶貴的故事。其實，在親子關系中，我們也可以嘗試換個角度看問題，感受會很不同。

很多時候，我們習慣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習慣以孩子的生活為中心，卻忽略了陪伴孩子成長的這個過程本身。而中間歷經的各種故事、挑戰和困難，其實也是父母自己寶貴的人生經歷，是不斷學習和成長的過程。

理解了這一點，再去看待親子關系，就會有很多不一樣的“轉念”。比如當孩子遇到困難，父母協助他去克服，又何嘗不是在學習“如何更好地幫助孩子”呢？

和孩子共同經歷一些事，無論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不甘還是沮喪，又何嘗不是整個家庭齊心協力的寶貴經驗，為下一階段做更多準備呢？

有一些父母，在孩子長大離家如上大學或遠行時會感到空落落的。有空虛感，其實何嘗不是父母自己的人生要進入下一階段之前，恰好需要有更多時間來自處。

換個角度看問題，或許就有更多的釋然，對家人和孩子有更多的諒解寬容，也容易從正向思維的角度去構建一家人的共同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