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事（組詩）

即景

靠岸了，他跳下漁船，徑直向岸上走去

對滿船的漁獲，不再看上一眼

商販們圍上來，自有人會為這些魚分類

然后討價還價，銷售一空

碼頭上熱鬧起來，他很快就沒了蹤影

我只記得他四十來歲，身材瘦高

穿一件單薄的汗衫。據說每晚三點多

他和同村的漁民便出海捕撈，上午

或午后歸來。這就是他的生活

以及他們的生活，露出了端倪

被我無意中撞見，稍縱即逝

老街

你一定去過一些老街，像我那年

在北海老街上閑逛，到處都是

賣越南拖鞋的店鋪，充滿異國風情

還有濃得發苦的越南咖啡，烘干的

海產品……這條街上的房子確實是

陳舊的，墻面、屋檐都染上了

黑色的污漬。時值旅游淡季

游人不多，珍珠也賣得便宜一些

慢慢地，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了

陽光把每個人都留在他的

影子里。他們在這里的每一筆交易

都彌足珍貴，足以讓正午

變得漫長，永不消逝。我也不是一個

身無分文的人，空手而歸是因為

你也一定來過這里，否則

你的臉上不會有這種神情：茫然

而又無所畏懼，在當時

顯得神秘莫測，在當時

客鳥尾？譹？訛記事

村民們在入口處設了關卡

向游客收費。我搖下車窗

準備掃碼付款，突然一個聲音

在耳邊響起：“請問有現金嗎？”

——哦，還剛好有！他滿臉笑容

把一張紙幣飛快塞入

自己的口袋，一溜小跑地

開閘放行。這是惠來海邊的

一個景區，叫客鳥尾，石筍林立

天高浪闊，白色的海鳥總是把人銜起

消失在海洋深處。我曾多次

來到這里，和不同的人，但都沒有

遇上今天這樣的好天氣：風溫柔地吹

陽光像一場大雪，在海面上紛紛揚揚

我看見收費的那人在遠處

輕輕揮了一下手，一只大鳥便掉頭

向我飛來。其時，同行的人坐在旁邊

正用手捋著頭發，和我說著什么，她

也會被帶走嗎

？譹？訛客鳥尾石筍奇觀旅游區，位于廣東省揭陽市惠來縣靖海鎮。

你看見了燈塔

細細想來，那年在潿洲島燈塔下

確實曾稍作停留，對高高的塔身

打量了幾眼，便匆匆離去，甚至

沒有留下一張照片……那是一次

不期然的遇見，太過倉促

它的名字尚未出現，就已消失

在無數個風高浪急的夜晚，我尋找它

在危險的航線上，它是我唯一的依靠

而當我走近，沒有人告訴我

你看見了燈塔，我的眼前只是

一座普通的建筑，離海很遠

守塔的不是一個老人，而是海事局

工作人員，他們輪班值守

不讓你進入，但也沒有把你驅趕

仿佛那一道道曾經劃破蒼穹的光

不是來自燈塔，而是來自遺忘

梅花燈

不知多少年過去了，但不算久遠

這片梅花樹已經成林，冬天開花

讓整個城市黯淡下去，街上行人

越來越稀少，每一盞燈都那么微弱

像風中的小花朵。每一盞燈

都懸掛在枝頭，等待著熄滅

等待著時間的電線上眾鳥高飛

像花瓣散落，彼此間溫暖的比喻

將永存于世，像一點點的光

暗下去，并非因為彼此遺忘

不知多少年過去了，但不算久遠

燈光更微弱了，隨時都會熄滅……

大提琴

總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在發生

讓一天結束，把夕陽留在

黑色的天幕上。一個個日子

排著長隊，在風中左右搖擺

活著的人都有著孤單的背影

這也讓喧囂的人世間

安靜下來，大提琴啊

請拉起你的喜悅之曲，為每一刻

游子衿，1969年出生，廣東梅州人。中國客家文學院專業作家，廣東文學院簽約作家，著有詩集《時光書簡》《薄霧》。